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傅然覺得, 這是他見過的最不要臉的女人, 沒有之一, 偏生她身份尊貴, 還是個郡主!
還有傅芷安,平日里總是哥哥長哥哥短的, 到了這種時候, 竟然不幫助他, 反倒是在一旁看笑話。
傅然一咬牙, 甩開寧姚, 氣呼呼地往府里趕, 任誰叫都不肯停下來。
府外女子的哭聲傳了進來,他微微頓了下步子,他沒拿他怎麼樣吧?分明是她在強迫他打她, 還拿自己身上柔~軟的部分往他手臂上蹭……分明他才是被逼被欺負的那個,經寧姚這麼一哭,怎麼反倒好似被欺負的是她一般。
想到這裡,他心一橫,而後便好似身後有惡狼在追趕一般加快了步子,由快走變成疾行又變為小跑。
回到自己的院子命人守好自己的屋子, 誰來都說他已經休息了。
躺到床上想要真的想要睡一覺的時候,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鼻間聞到的好似全是方才少女身上傳來的清香, 不論睜開眼還是閉上眼, 浮現的都是方才的情景。
他想, 尋個時間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至少得知道她為什麼總是要叫自己打她……
狹長的眸子微微眯了下,傅芷安,你很好,連自家哥哥都坑。
門外響起自己侍從的聲音,他有些惱意,「不是說了嗎?我休息了,誰也不見。」
難不成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追到這裡來了?
真是不要臉!再也不想與那個女人有任何的瓜葛了。
侍從有些戰兢兢的,「是大將軍叫小將軍過去正廳。」
他現在在軍中也是有軍職的了,雖品階不高,若給些面子也是可以管他稱呼一聲小將軍的。
傅恆叫他,他不能不去。就是睡著了,也得爬起來過去。
翻身下床,打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正廳便是平日里待客的地方,想來是要讓他去見某位客人。
說來,大將軍雖然位高權重,可因為大將軍府里的兩位有封號的將軍脾氣都不太好,尤其是傅嚴岳,動不動就喜歡拉人去比試幾番,是以,鮮少有人願意登門造訪的。
有這勇氣來的,都是值得誇讚一番的英雄好漢。
卻不曾想,在正廳里坐著哭泣的,是寧姚。那個他避之不急的最不要臉的女人!
他在正廳外便聽到了哭聲,可是寧姚哭起來那聲音實在是大,讓他覺得腦袋發懵,一時間竟是只當她還在府外。
而後又在心中自嘲了一下。
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身份尊貴,怎麼能讓她一直在將軍府外哭下去?那不是會給大將軍府抬來禍患嗎?
於是看寧姚的目光便冷了幾分。轉向傅恆道:「見過外祖父。不知外祖父叫孫兒來有何要事?」
到了這裡,他也差不多明白了,必是因為這個最不要臉的女人。默默地對她磨了磨牙。
寧姚倒是哭得傷心,沒有注意到傅然的神色。
不過在傅芷安的提醒下,意識到傅然來了,才偷偷地睜了眼,頓了一頓哭聲,而後,哭得更大聲了。既然她哭得有用,那便繼續哭吧。
傅恆不知道她的心思,只當她是看到傅然之後更加覺得委屈了。立時朝傅然一聲厲喝:「你可知錯?」
傅然蹙了蹙眉,「不知。」
他當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何事。
事實上,傅恆也不知道。在他看來,這個外孫雖然長得像惠逸,性情卻是與他全然不像的,有幾分傅靈瑤的細膩,也有幾分傅家男兒的豪邁。而且,從來不曾說謊。
可寧姚見到他之後,便哭得越發兇狠了,分明是他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心頭跳了一跳,該不會是如他那個混賬生父一般做了那些損毀女兒家名節的事吧?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會。自己教出來的人,什麼性子他還是清楚的。
不過是幾個瞬間,他腦中便有許多的念頭快速劃過。
而後,他道:「你因何事惹了安逸郡主哭成這樣?」
按了按眉,這個郡主哭起來著實有些惱人,差點要把他的聲音給蓋過去了。若傳出去,怕是要丟盡臉了。
傅然冷哼一聲,「不知。」
這女人自己不要臉,倒成他惹事了?
心中自然是不服的,只是不敢頂嘴傅恆罷了。
傅恆覺得頭大,借著寧姚哭聲微頓的間隙,又道:「不管是為何,你把人惹哭的,你便讓她停下來。」
「沒辦法。」傅然面上冷硬,心裡叫苦不迭。
那樣的事情,他不知要如何向傅恆說明才好。說她要他打她的話,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啊。說出來,怕也是沒人會信的吧。
傅恆瞪了眼,「不從便依軍法處置!」
傅然心下嘆息一聲,不要臉的女人害人不淺。在傅恆面前跪下來,「大將軍請罰吧。」
傅恆懵了,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讓自家乖外孫寧願請罰也不去和寧姚說上一句半句勸慰的話?
既是如此,一咬牙,便叫人拿鞭子來。
傅芷安急了,趕緊搖寧姚的胳膊,「你快別哭了!再哭下去,哥哥都要被你害死了!」
寧姚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第一鞭子便已經落到了傅然的背上。
只一下,他後背的衣服上便裂開了一道口子。
傅芷安嚇住了,是她把人帶回來的啊……
忙過去攔住鞭子,「祖父!要罰便罰我吧,是我把人帶回來的,是我的錯!」
傅然一把推開她,「假好心!」
他今天是連帶著傅芷安也惱了,真要這麼好心,先前他在外面手足無措的時候,怎麼不來把人攔住,非得讓事情鬧到這種地步?
而後又對身後的人道:「繼續。」就算被打得皮開肉綻,他也不要去哄那個不要臉的女人。
傅芷安被推倒退了幾步,白了臉,她哥哥從沒有這樣對她過,這是真的生氣了。
傅恆揚了揚眉,看向傅芷安,原來這事還有孫女的緣故。
眼看著又有兩鞭子落到傅然的身上,傅芷安跑過去搶了鞭子,一下子抽在寧姚身邊的小桌上,「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哥哥受了罰,你就等著一輩子不被原諒吧!我也不原諒你!」
寧姚被嚇得止了哭,這會才反應過來面前發生了什麼。
看到傅然背上裂開的幾道血痕,心頭猛地跳了一下,直道不好。
絞了絞帕子,站起來道:「不……別打他,來打我……」
傅恆的眉心跳了跳了,一雙眼睛精光閃閃。這事情不簡單啊……
傅然理都不想理她,不僅是個最不要臉的女人,還是個神經病!
哪有自己求著來挨打的。
他忘了,自己剛才也是在求著挨打呢。
傅芷安鬆了一口氣,站到寧姚身邊道:「祖父,這事情,我也有錯……」
傅然冷哼一聲,並不領情。
傅芷安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得罪哥哥了,不過,此時也不好再說些別的什麼,便催著寧姚將事情都說出來。
聽完原委的傅然和傅恆眉心都跳了跳,誰都覺得意外。
傅然心中叫苦,寧澤和惠裊裊的婚事,哪裡是他能左右的?!
不過,不由得多看了寧姚一眼,這個女人雖然不要臉,卻是為了自家哥哥,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其實,她此時的模樣才讓人覺得可憐,先前哭泣的模樣,只讓人覺得可怕。
得了許可,便不再停留,也沒有再看正廳里的兩個女子,抬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不知道這件事情後來是怎樣才了結的,也沒有去打聽過。傅芷安擔心他想起生氣的事情,也有意地避而不提。
傅然並不在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讓他的寶貝妹妹離開惠府那樣的可怕又無情的地方。
他還要準備對付自己生父的事情。
不過,在沈府外遇到了幾次寧姚。
傅然心想,她果然是最不要臉的女人。
接下來的時間讓他無暇去想其它。惠逸竟然要欺負他的妹妹到那般地步。
一面假裝著對亡妻的深情款款,一面家室有妾,外有外室,還要縱容著妾室殺嫡女……
他雖在惠裊裊面前說得輕鬆自信,心中卻是各種忐忑。
傅恆和傅嚴岳也曾提醒他,聖意最是難測,若是他有意要偏袒,必是不能達到你想要的結果的。
接回妹妹,一直到面聖,他一直都處於神色緊繃的狀態。
一閉眼,便是那熊熊大火,北境的漫天風~塵。
他和大將軍府的所有的人,原本都可以在京城裡安穩地生活……
如果一直在京城裡,她的溫柔慈愛的外祖母不會因著水土不服而早逝。
他的妹妹,也不會無孤苦無依,在後宅之中被人欺負十幾年。
他細細地回想著剛進軍營的時候自己的軟弱和無能。
他哭著喊疼,外祖父將他抱在懷裡仔細地上藥之後,便將他丟給了外祖母。
傅恆是個手腳粗大人,下手很重,但他卻覺得,已經是對方用最輕的手法在給他上藥了。
明明上藥的時候更疼,他卻一聲也沒有再喊出來。
後來外祖母抱著他哄他入睡養傷,他哽著問外祖母,為什麼一定要他進軍營,他想讀書。
事實上,傅恆等人從來不阻止他讀書。相反,外祖母一有時間便會教他,可外祖母的身體不太好,後來又在北境請了先生來教他。
他讀書的時候學起來很快,幾乎是過目不忘,可就是這樣,也沒能避免進軍營。
聽外祖母細細地解釋,他才知道,雖然他們在北境是最大的,最是被貶去的北境,就算他讀書,也沒有資格考科舉,只有上戰場這一條路子,立了天大的軍功,才有機會被皇帝召回。北境不是完全不好,至少他們一家人在那裡待得自在,可他們必須回去!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第一次知道,他還有個雙生的妹妹。
等到傷好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外祖父再一次將他帶進軍營,意外地發現,比他小一歲的妹妹傅芷安穿著男孩子的衣服,在軍營里混得如魚得水。
他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帶來這傷害的是他自己。
見傅恆誇讚傅芷安,他越發地覺得自己軟弱無能,連妹妹都不如……
自那以後,他便日日咬著牙淬鍊自己的筋骨。北境的風沙割在他白嫩的皮膚上,一道道的傷口新生又癒合。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回到京城還有一個目的……
他想親口問問他的父親,為什麼不要他?
為什麼在兩個孩子中選擇的時候,要留下妹妹而不是他?
如果當初留在京城的是他,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習武,而是讀書考狀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