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相思簪
水容不曾想到,原來雪師姐在符宗的補課,一補竟是一宿。
伏在眼前堆著玉屑的桌上,水容頂了兩個黑眼圈,打著哈欠把一串赤紅的流蘇穿過手中的相思豆,舉起打磨了一晚上的玉發簪,疲倦地勾起嘴角。
玉是玉諳提供的條狀黃玉。玉諳平時沒什麼特殊愛好,單是熱衷於收集各種玉石。
「做好啦?」她正檢查發簪有無瑕疵時,玉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下一秒她便站到了水容對面,雙手背在身後,俯身仔細打量,「手藝不錯啊,小師妹莫非是經常做這些?」
瞥見她的白衣在眼前晃動,水容抿嘴一笑:「跟著村裡的長輩稍微學過一點。」
其實是她臨時在軟包子系統里點的鍛造技能……
「給師姐看看!」見她停下了手中動作,玉諳有些興奮地向她伸出手。接過簪子打量片刻后,她又伸出另一隻手,「來,我要把你的氣息和靈力附在上面。」
水容伸出手,口中卻為難道:「可我還沒有築基過,這樣也能把靈力引出來嗎?」
「當然能啊!」
說話時,玉諳已撮起指,點在她手腕的要穴上。水容頓覺一股熱流侵入了自己皮下,很快又感到它流了出去,末端似乎還拽著一股涼意。
玉諳收回手后,水容有些不放心,特意讓軟包子系統把自己的身體狀況檢查了一遍。
掃描完畢后,糯糯的蘿莉音響在水容腦中:「宿主,沒事的,只是一小撮水靈力被引了出去,沒有妨礙到靈力和血液的正常循環。」
系統一科普完,水容沒由得聯想到一個前期的劇情。最近這個時間,似乎是鼎爐獵人出沒的時段。
「以後我是不是也可以像這樣調動微量靈力了?」她不由得追問。
系統猶豫了片刻:「理論上來說,應該可以,但需要以我為媒介,調動時間也不短。」
得到了大概的答案,水容稍微舒了口氣:「沒事沒事,可以用靈力就好!」
鼎爐獵人,便是距離撫雲仙山三百里不到的嘉武城某世家派出的一些修真者,以獵取各地的人形「鼎爐」為業,靠捉來的鼎爐,在世家中換取賞金和官職。
由於修鍊功法特殊,部分修真者在修鍊至靈寂後期時,體內靈力會被體內丹胚吸收得一乾二淨,無法調動多餘靈力去接觸天地靈氣。這時便需要同屬性的靈力鼎爐,為該修真者補充靈力,使之能夠順利結成金丹。
不過,根據水容在穿越前看過的諸多修仙小說,除了突破到金丹期,一定還有其他情況,也需要鼎爐作為輔助。
這些鼎爐通常是些珍貴的天材地寶,或者高階的靈丹。但與天材地寶或靈丹相比,人形鼎爐來源廣、副作用小,穩固靈力效果穩定,因而就成了某些黑心世家的收購之物。
水容努力回顧了一下前期劇情,推測了下時間,大致能猜到,她在近期必定會遭遇一次鼎爐獵人,只是不曉得具體是什麼日子。
如果能調動靈力,或許真要離開撫雲仙山,她也能擁有自保之力。
作為一個和混混扎堆五六年的小要飯,對於自己的實戰能力,水容還是頗為滿意的。
被玉諳注入水靈力的玉簪子,頓時亮起光芒來。水容邊收拾桌子,邊用餘光去注意躺在玉諳掌心的簪子。
等光芒散去,整根簪子的表面裹上了一層剔透的水膜。一左一右兩枚小巧的相思豆,亦色澤鮮亮,與流蘇一同搖晃。
「雪師姐既然送了你雪狐髮帶,那你將這個作為回禮,她一定會收下。」戀戀不捨地把玩罷簪子,玉諳將它交到了水容手中,順勢揉了揉她的頭髮,「更何況,還是你親手做的。」
水容小心翼翼地拿過手帕包好簪子,聞言嗯了一聲。
見她連連打著哈欠,玉諳搭著她的肩,帶她去了裡屋,「你去靠會兒吧,雪師姐可能得等山鳥晨吟的時候才會回來。」
「雪師姐好辛苦……」
玉諳搓了搓她的臉:「是呢。」
……
倒床就睡,等一覺醒來,水容發現搓她臉的玉諳已不在屋中。
視線當中,僅有一抹紅影。
鼻中幽香裊裊,似有淡淡的冷意撲面而來。
水容一個翻身直起來,叫了紅影一聲:「雪師姐?」
「嗯。」紅影應著,側過臉看向她。
揉著眼,看到窗外陽光正好,水容不覺有些頹然。
「我是不是睡過頭了……」
然而夙雪卻並不這樣認為:「你要長身體,多睡何妨?」
水容嗯了一聲,小聲道:「只是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下山的時辰。」
「聽你的語氣,似乎並不想離開。」
不知為何,夙雪突然道出這句話。
水容心道她當然不想離開,更不想回去守著溪水村那片種植香菜的小田。
但為了實現玉諳昨晚告訴自己的計劃,水容嘴上還是要說些漂亮話:「我和仙山的緣分還沒有到,留下來只會給師姐們帶來不便。」
這番話讓夙雪沉默了。
片刻后,「玉諳可是又對你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沒有。」
沒料想她會這麼快懷疑到玉諳身上,水容穩住心中的訝異,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我去問了玉諳師姐一些事情。比如,分開的時候,應該給雪師姐送什麼做紀念。」
說完,她翻找出放在衣服里的布包,拆開后小心翼翼地把簪子遞到夙雪眼前。
如今的水容,在夙雪眼中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孩子的話,她自然不可能猜疑太多。
可接過簪子看了一眼,看到那兩枚相思豆,夙雪仍有些驚異:「這簪子……當真是送我的?」
「我們那裡管這個叫做『相思簪』,」水容笑嘻嘻地回答,「親手做的相思簪,可以保平安的!」
……保平安?
得到這一回答,夙雪捏著發簪,背過身道了句謝謝。覺察到雙頰微燙,她怔怔地伸手撫了撫,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的多心。
而辨認出相思豆時,在一瞬湧起的悸動,被她不動聲色地拋在腦後。
因一覺睡到正午,水容得蹭頓飯再下山。菜肴依然是夙雪下廚做的,除了兩樣素菜,還有一碗裹了麵粉、炸得金黃的河蝦。
不知是不是因為玉諳一直叨念要給水容養肥,夙雪直接去後山捉了一籃子蝦,挑了個頭最大的帶回來。
這一餐,順便給她和玉諳也開了次葷。
蝦在仙山中長大,體內多少含了些靈力。水容吃得過癮的同時,還有些擔心這些靈力會不會滯留在自己體內。但詢問系統后,她驚訝地發現,這些靈力在進入體內的瞬間就會湧向丹田,與她尚不能自主調動的靈力融為一體。
一餐下來,水容甚至感覺連力氣也增了幾分。
與玉諳師姐道別時,見她對自己使了個眼色,水容下意識掃了夙雪一眼,心中有些猶豫。
玉諳昨夜告訴她的好辦法,其實是賣慘。
這是基於水容在溪水村的生活的確很慘的前提下,加之無父母照料,土地也只有豆腐乾似的一塊,還種著香菜。依玉諳的意思,要是把這種慘放大些給夙雪看,沒準她會改變主意,允許水容在盪雲峰住下。
賣慘水容自然會,而且還很熟練。還做小要飯的時候,沒有特長和殘疾的乞討者,只有賣慘才能博得同情。
可面對看似高高在上、實則單純的雪師姐,水容覺得自己賣不出來。
她寧可去吃女主種的香菜,也不願意用自己的私念去玷污雪師姐的好意。
但水容並沒有想到,乘劍飛往山下時,夙雪居然主動問起了她在溪水村的情況。
「我一直不曾問過你,你可有雙親?在村裡可有居住的地方?」
她問出這些問題時,水容只覺一股威壓籠罩著自己,讓她吐不出半句假話,只能根據女主的情況老實交代:「我其實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父母,至於居住的地方……」
話至此,她突然頓住了。女主好像……還真的沒有什麼固定的住處。至少她記憶里的原作是這麼形容女主的生活:餐風飲露。
這就不是賣慘了,是真的很慘。
「包子,馬上把女主的資料調出來,我要看一下!」但水容覺得這也太不符合常識了,正要讓系統調出界面,卻聽到夙雪輕嘆一聲。
「不願說,便不說了。」話語聲中,似乎還帶著自嘲,「我們這樣的人,能活在修仙者的地盤中已是萬幸。」
懂她話中意思的水容,點著頭把系統界面關了。
是了,她忘了女主並不是凡人之軀,哪怕餐風飲露,以她頑強的生命力,的確可以把生活一天天繼續下去。
風聲漸息,囚雲劍降落在地時,二人已經離開了撫雲仙山的範圍。收了劍,夙雪轉過臉朝水容又道:「前方便是溪水村,你去吧。」
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
想明白女主的身份后,水容倒理解起夙雪不挽留自己的目的了。朝夙雪恭敬地抱了拳,她大步跑向眼前破舊的小村莊,沒有回頭。
徒留夙雪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不知所措。
……她怎麼,說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