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157章
翌日。 湊過來的幾個丫鬟也跟著往那木槿叢中看去, 花木掩蔽下, 隱隱綽綽可見五六個黑衣男子橫七豎八的躺在裡面!
雖然玄色的衣裳不顯血色, 但他們手上、腳上、還有胸前抽爛了的衣裳下那綻開的皮肉, 皆可見大片駭人的血跡!
幾個姑娘哪見過這種慘景,紛紛抱到了一塊兒壯膽。這時有理智的說道:「這……這要快去稟報給曹管家!」
……
未幾,曹管家便帶著幾個家丁護院, 跟著報信兒的丫鬟一併回來了。
一見眼前的情形, 他也著實嚇出了一身冷汗!那些人像一具具屍體般一動不動的躺在木槿叢中, 雪白的木槿花上濺得滿是腥紅。
「去!看看還有氣兒沒。」曹管家沖著身旁的一個家丁吩咐道。他哪管旁人怕不怕, 反正他是怕的。
那家丁雖長的膀闊腰圓活像個膽大的,但大清早的就見這麼一堆東西, 心中也是膈應不已。他屏了口氣,快步上前將一個趴在最上面的人翻了個身兒。
那人胸前的衣裳已被鞭子抽爛了,襤褸的玄色破布上可見扎眼的白色粉末。
家丁緊皺著眉頭一臉痛苦相,並非是這血腥之氣沖腦,而是他屏氣屏的就快要撐不住了。他沾取了些那人身上的□□, 又伸出兩指送到那人鼻下試了試,這才大步返回。
「管家, 尚有口氣在!而且他們傷口上還好似灑了葯。」他將手伸出, 給曹管家看了眼那白色的粉末。
曹管家又仔細瞧了瞧剛剛被翻過來的那個黑衣人, 驀地,臉色竟比先前來時還要慘白上幾分!
那人的玄色頭巾上有個小小的白蛛族徽刺繡, 莫不是……
「快!快將這幾個人抬去後院兒的罩房裡, 找府醫去瞧瞧還有沒有得救!」
……
剛剛雞啼過三遍, 汪萼此時雖已睜眼,但卻躺在床上並未起身。
平日里這個時辰都該準備去上早朝了,是以他也慣於在此時醒來。只是昨晚莫名的聖上傳了口諭,說是龍體欠安明日罷朝,放百官休沐一日。這事兒委實令汪大人心中憤恚!
他這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擾的夫人劉氏亦是安睡不得。
劉氏一臉倦怠,半眯著眼,眼尾細紋淡浮,聲音低啞細緩,意調溫柔:「老爺,難得今日免上早朝,既然聖上龍體抱恙,您不如就多休息一會兒。」
聽了這話,汪萼反倒越發的來氣,冷哼一聲,壓著嗓門怒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昨晚我特意去問了御前公公,聖上龍體康健,根本未曾抱恙!顯然今日罷朝之事就是謝正卿搞的鬼!」
劉氏打了一半的哈欠也嚇了回去,大清早的隨便勸上一句竟也惹得老爺發一頓脾氣。她也只得繼續勸道:「老爺,不管是誰搞的鬼,您平日里不也常說,這朝,上與不上已無甚區別了嗎。」
「哎——」一聲長嘆,汪萼捋了捋下頜花白濃密的鬍鬚。
他的確是常這般說。自從連傳國玉璽都被謝正卿掌了去,這朝上得還有個什麼勁兒?
朝堂議政,順他者昌,逆他者亡。縱是自己與慶懷王等人尚能與他嘴皮子上周旋周旋,但最終他把那璽印一蓋,還不是想批何批何,想罷誰罷誰。
「哎——不去也罷。」又忿忿的嘆了聲,汪萼將身子往裡一轉,想著再睡會算了。
可偏偏這時響起了叩門聲。
「老爺,府里有急事兒。」曹管家心中雖急,卻也不敢大聲吵擾,只壓低著嗓子稟了句。
汪萼一個利索的翻身就下了床,他知道若非是大事,曹管家定不會來叩門的。其實從昨日到現在,他一直都在等這個「急事兒」的通報。
匆匆披了件外袍,他便閃出了裡屋,將外間的門打開后復又從外面闔上。
「快說!可是那事兒有消息了?」汪萼迫不及待的問道。他雙眼瞪圓,滿是期冀之色。
曹管家點點頭,臉上卻有些難堪,吞吞吐吐的先鋪了個墊:「老爺,有消息倒是有消息了,只是……只是不是什麼好消息。」
汪萼那臉瞬時僵化了般,分明前一刻還有著豐富的顏色。他謹慎的往四下里瞅了瞅,才語氣冰冷的問道:「刺殺失敗了?」
曹管家臉色更為窘迫,若只是失敗了倒還好,可眼下怕是連底兒都給泄了。
「老爺,今日一早前院兒里就發現了六個遍身傷痕的人,頭巾上刺有白蛛族徽,皆是鐵勒人。」
「什麼!」汪萼臉上怔然,許久未言。
籌謀刺殺當朝首輔這種事,他自是深知其風險。故而此計策劃之初,他便有意掩了自己身份,只派管家假冒著富商身份,去與江湖上的黑市接頭,買來了一百名鐵勒死士養在府外。
換言之,除了他自己與曹管家外,並無人知曉僱主的真實身份,甚至連那些殺手本身亦是不知。可偏偏這些人竟被送來了汪府……
「謝正卿如何知曉是我找人做的?」汪萼眼神張惶,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發顫。縱他與謝首輔作對已久,可明刀明槍動真格兒的卻是頭一回。怕是這回一但暴露,就連慶懷王也難保住他了。
只是為王爺效力的何只他一人,謝正卿若只是隨意猜測,又怎會如此精準找到他府上。
曹管家思忖了須臾,除了一種可能,實在也想不到其它的。便一臉抱愧道:「老爺,其實當初與那些鐵勒人打完交道,小的就不應急著回學士府……」
「你是懷疑那些鐵勒人跟蹤了你,從而得知了僱主身份?」汪萼雙眼直勾勾的瞪著曹管家。
曹管家將自己的分析詳細稟明:「老爺,除此之外,小的實在想不出有別的可能。那些人被挑了手筋腳筋,還挨了鞭子,可方才小人讓府醫查驗時,他們身上竟被人敷了上好的金創葯!」
「依小的看,這倒像是經過一番嚴刑逼供后,對方審出了自己想要的,便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汪萼邊聽著,往一旁踱了兩步。既而眸色凌厲的篤定道:「是那些鐵勒人出賣了我們!」
曹管家皺眉擠眼兒的點了點頭,既示認同,又表愧疚。
汪萼雙眼一闔,口吻陰鬱:「那這些人便留不得。」
「大人,其實今日下官也給汪府送請柬了,只是剛送到府上便得知有白事,下人便又將貼子收回來了。」說罷,張尚書眼露似有似無的奸詐,滿心以為自己的這點兒小詭計能得首輔的讚賞。
謝正卿唇邊噙著冷笑,未言,只是將手中握著的灑杯往嘴邊兒遞了遞,微微仰頭。
汪府女婿遇害,女兒被擄,這事兒一早就傳得滿城風雨了,張茂怎會不知?況且當初添長子時都未請汪萼,這會兒卻特意去送貼子了。
一邊是喪子,一邊是添丁,這膈應人的手法玩的溜。
但也委實噁心。
這個結果是謝正卿所不恥的。他希望死的人是敢與他刀劍相向的汪萼,縱是子女該受株連,也僅僅是一刀之罪,而不是如今這般。汪家的女兒被擄,結果可想而知。
此時,身著藕荷滾雪細紗的丫鬟們,正端著朱漆描金托盤自廳門處魚貫而入。
經過管家先前的一番調整與□□,這回再進來的丫鬟一個個皆如春雨新洗,桃腮帶笑。看著便覺賞心悅目,讓賓客願意動筷。
伺候上桌的四個丫鬟每人端一香楠食案,上鋪紅絨軟墊,承托珍饈二碟。如此往返兩趟,便可將首輪菜色鋪滿。
丫鬟們自知上桌所坐皆是貴客中的貴客,故而上菜時眼都不敢抬一下,只恭敬的屈著膝,謹慎盯著手中的食案和桌子。
原本謝正卿無心留意這些個下人,只是當他在對面的張尚書臉上看到了絲駭怪之色時,才頗覺好奇的別過頭,瞥了眼身側的丫鬟。
小姑娘正垂著眼帘,小心翼翼的將食案上的玉碟移至桌上。縱是隱隱感到了幾束異樣的目光,她也不敢抬眸看一眼。只將手下的動作加快了些,急著擺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