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江老爺子的過去。

  那天晚上我和江潮都喝了不少酒，當然，江潮比我喝的多。基本上是我一杯的功夫，他一瓶就下去了。喝快酒容易醉，江潮就醉了。


  人喝醉酒了話就特別多，江潮拿著酒杯一邊灌自己，一邊重複說著沒意思。我伸手去搶江潮的酒杯，開口勸他：“別喝了。”


  江潮就笑，隻是聲音特別滄桑疲憊：“不喝幹嗎啊？醒著比他媽醉著還難受，一天天的都什麽破事兒，活著還不如死了呢。”


  我嘁了一聲，鄙視江潮：“知足吧您。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麽？”


  江潮沒說話，繼續悶著頭喝酒。話說酒狀慫人膽這句話是真理啊，我見江潮不說話，就開始吧啦吧啦數落江潮：

  “你知道你平時隨隨便便一頓飯錢，是多少人一個月的薪水嗎？最受不了你們這些成天拿著青春和金錢揮霍人生，還抱怨人生太無聊的富二代了。金錢和物質已經難以滿足你們變態的需求了。也是，自打你們一出生就眾星捧月，無論你們需要什麽，就立馬會有人捧著雙手奉上。你不知道去追求一樣東西，為這樣東西努力奮鬥是什麽樣的感覺。所以你們才會覺得再好的東西也無趣，厭倦。”


  其實我這段話完全是奔著一種仇富吐槽的心態去胡扯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一大堆什麽話。可是江潮聽的還挺認真，我說完以後江潮突然開口接著說：


  “我追求過。”


  我沒反應過來：“什麽？”


  江潮淡淡的開口：“我也追求過自己想要的東西、生活、人。可你說的對，我們這些人從一開始就眾星捧月就注定了人生的道路該怎麽走。一個人一生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得不到，最起碼他很享受他的人生。 我呢。”


  江潮第一次這麽嚴肅的跟我討論人生，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茬，最關鍵的是，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江潮繼續開口問我：“你知道我爸今天為什麽打我嗎？”


  我搖搖頭。江潮冷笑了倆聲：“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年輕的樣子，所以才會這麽惱羞成怒。”


  我下意識的開口問：“你爸年輕的時候也像你這麽作？”


  這句話說出口我又覺得有點不合適。江老爺子沒招我沒惹我，人又是長輩，我這麽說挺不禮貌的。呸呸。


  但是估計江潮喝多了也沒在意，開始給我講江老爺子年輕時候的風流史。


  時代不同，但是故事是一樣的。即便是江老爺子那個比較保守的年代，也少不了風花雪月。江老爺子和江太太是學生時代戀愛的，江老爺子那個時候還一窮二白，而江太太是大戶人家的獨生女，背景比較強勢。倆個人愛的昏天暗地不顧一切反對結了婚，直到江潮的出生，江太太跟家裏的關係才有所緩和。


  關係緩和後，畢竟生米都已經煮成稀飯了，江太太的娘家也開始默認了這個女婿，利用自己的背景實力幫著江老爺子打江山。一般一個成功的男人很難在家庭和事業上保持一個平衡。而江老爺子就是那個成功的男人。


  江老爺子很有頭腦，深得嶽丈的喜歡。倆人也是越做越大，而江老爺子回家的次數也是從越來越晚發展到了越來越少 。可江太太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老公忙事業，自己就專心在家帶孩子。也不抱怨，踏踏實實的做賢妻良母。每天晚上看著空蕩蕩的豪宅，給自己找個理由安撫自己入睡。


  掀起這個家庭的腥風血雨的起因，是江潮六歲生病高燒的時候。


  江潮病的嚴重，到後半夜已經開始抽搐說夢話了。江太太給江老爺子打電話，結果是無人接聽。身單力薄的江太太自己抱著孩子去打出租車。


  結果被一輛酒後駕駛的車直接撞上，出事後車主駕車逃逸。留下渾身是血的江太太，還有懷裏的江潮。


  江潮講到這兒的時候眼眶有點紅，後麵的結局我差不多已經猜到了。於是拍了拍江潮手臂安慰他，江潮咬著牙沉默了好久，才繼續講下去，他說他到死都忘不了那個場景，六歲的他在遇到巨大的撞擊，睜開眼睛後，看到的是母親都是血的臉，而母親還是一遍一遍撥打著江老爺子的手機，手機裏不停的重複著那句讓人絕望的話：“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江潮母親臨死前最後一句話，是對江潮說的，她說：“小潮，一定要善待自己的妻子。”


  說完，江太太是撒手人寰了。而江潮在去世的母親懷裏哭著昏了過去。倆個人是在第二天的淩晨才被早起的菜販發現。江潮後來聽說江老爺子趕到醫院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前一天的酒氣。而江老爺子的嶽丈在渾身冰涼的女兒麵前，狠狠的扇了江老爺子一巴掌，說了一句話：


  “是我錯了。本意想讓你們過上舒服的日子，卻沒想到是害了你們。”


  江潮說完，反問我：“沈心，你恨過一個人嗎？”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江潮灌下一口啤酒，笑了笑：“我6歲的時候就知道恨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


  我突然覺得江潮特別可憐，就在十分鍾前，我看他和其他人的看法一樣，每天燈紅酒綠，酒醉金迷，不思進取的紈絝子弟。可誰都沒曾想過，一個六歲的孩子背負著對自己父親的仇恨，背負了整整二十幾年。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江潮喝多了開始吐，吐完了又開始喝。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趙三趕來酒吧了。


  趙三一見我拖著個男人來喝酒，立馬八卦的問我這誰啊多大了幹嗎的處多久了。


  我踹了趙三一腳：“趙三禿你太煩人了！送我們倆回醫院！”


  我的東西還都在醫院沒收拾，江潮的車也在醫院。再說江潮喝成這樣我送他去酒店也不放心。隻能再回醫院湊合一晚上了，趙三開車把我和江潮送回醫院，江潮一路上一直在吐，等到了醫院的時候反而吐清醒了。


  趙三囑咐了我們幾句，跟江潮打了個招呼就忙著回酒吧了。江潮吐清醒了精神又開始亢奮，說這個點兒還早，提議帶我去兜風。


  我一聽這個提議就恨得牙癢癢，江潮趕緊安慰我情緒，說我往哪兒指他往哪兒開。我一身酒味，醫院也不能洗澡，一咬牙答應了江潮。


  事實證明，一衝動做出的決定往往不是什麽好的決定


  事情就這樣的，我跟江潮在路上兜風，我見路上車輛比較少，心血來潮要開車。江潮難得順著我，就在副駕駛上教我。剛開始我挺小心的，後來江潮嫌我開的太慢，說他當年上學運動會田徑比賽的速度都比這車跑的快，我一心狠，踩著油門開始加速，最後哐當撞上了路上的隔離帶。


  昏過去的時候我聽見江潮罵我：“操！沈心你他媽是不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