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廣勝居
正談著陳氏突然跪下,給蘇耽磕了三個響頭,哀切道,「還求道長救我夫君。」
她一跪引來其他食客注意,大夥紛紛七嘴八舌,問起出了什麼事,有人認出這是東街的陳氏,又鬧哄起來,說陳氏有人可能不熟悉,可陳氏的丈夫王生在鎮里小有名氣,畢竟這年頭舉人不是什麼大街貨,那都是被朝廷承認的讀書人,走親訪友說自己認識舉人,倍有面子。
舉人的妻子拋頭露面給一個道士磕頭,沒一會就引來一大群人圍觀。燕赤霞暗叫不好,蘇小師叔最討厭這種場面,對陳氏道。
「起來說話。」
還想不想救你丈夫,別給蘇小師叔難堪。
陳氏沒聽懂燕赤霞話里的意思,反倒拉著寶兒跪下,哭訴著,「沒他我活不了。」
蘇耽手裡躺著兩枚銅錢,表情淡淡的,活似在看別人的鬧劇,任憑陳氏如何哀求,蘇耽一句話都不講。
圍觀的人便覺得蘇耽鐵石心腸,很快就有正義人士出來為陳氏主持公道,那藍衣書生道,「欺負一個弱女子,還算什麼出家人士。」
蘇耽終於開口了,眼皮子抬起,話里透著薄涼,「她丈夫好色沒了性命,關我什麼事。」
一提王生陳氏哭得更慘,「道長求求你,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燕赤霞見人越來越多,捅了捅蘇耽胳膊,小聲道,「小師叔……」
蘇耽美目一瞪,意思很明顯,事你招來的,你自己解決。
燕赤霞底氣不足,「我這不道法不精,所以求您來了。」
蘇耽很乾脆,不僅是當著燕赤霞的面,還當著陳氏的面說開,「不救。」
給他黃金萬兩也不救,見錢眼開是他興趣,任意妄為才是準則。王生若是個正人君子,就不會領畫皮鬼回家,王生非君子,這是其一,其二陳氏當眾下跪,拿輿論逼他救人,惹毛了蘇耽。這會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蘇耽也不救。
陳氏直接哭暈過去,圍觀的人對蘇耽指指點點,說蘇耽鐵石心腸,沒良心,更有甚者說蘇耽不配做道士。蘇耽全聽在耳朵里,沒一句放在心上。
藍衣書生很是氣憤,可他天生嘴笨,對上蘇耽三言兩語就被打敗,心裡頭還是有一股正義之氣,拉著陳氏,「王夫人,我們走。」
陳氏根本不接受藍衣書生的好意,見藍衣書生還和蘇耽吵起來,把怨氣撒在藍衣書生身上,指著他的鼻子罵,「要我走,除非你把我丈夫少的那顆心變出來,不然你跪下來給蘇道長道歉。」
朱爾旦也是性情耿直,陳氏這樣他也不生氣,反道一口答應下來,「我把我的心給王生。」
陳氏被朱爾旦的豪言嚇到,一時不知如何反駁。這時蘇耽忽然開口,「我可以幫忙換心,只是此人生了顆愚心,你丈夫得了,這輩子不會有任何建樹。」
陳氏想也不想,「我不要他的心。」
蘇耽輕笑一聲,這笑聲極輕,偏生每個人耳邊都聽到了,陳氏整張臉漲紅,「我丈夫活過來,朱爾旦就要死。」
蘇耽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照夫人的意思便是不要了。」
陳氏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蘇耽卻不再給她機會,扭頭往裡面雅座走,燕赤霞急忙跟上去,小聲嘀咕,「蘇小師叔又是何必呢。」
人群鬨笑起來,漸漸散開來,朱爾旦面露關切,想扶陳氏起來,結果陳氏發瘋,「都怪你,你給我走,走!」
外頭的鬧劇對雅座里的人毫無影響,思柔埋頭解決面前的小籠包,沒一會兒功夫就空了一籠,燕赤霞坐在邊上看了會,有些食不下咽。
照這種吃法,他豈不是下半生都要待在太白樓的后廚房,洗盤子還債。
他小心翼翼問思柔,「你很餓嗎?」
看著不像餓死鬼啊。
思柔抬起頭來,左邊的腮幫子鼓鼓的,嚼了幾下咽下肚,「不餓。」
燕赤霞瞅著思柔面前一大堆空碟子,暗想現在的女鬼個個都不學好,睜眼說瞎話。
小姑娘戳著碗里的豆腐花,很是喪氣,「太少了。」
如今的道士一個比一個小氣,玉露瓊漿不給不說,連一兩個『糖豆』都不給,沒有靈氣,她只能靠量取勝,勉強過日子。
魂魄出竅加上凝聚實體,兩者要耗費大量法術,法術又是靠靈氣驅動,再沒有靈氣補充,她就只能回去。本體有多麻煩思柔再清楚不過,想到被追殺的日子。思柔憤恨咬下嘴邊的煎餃,考慮要不要啃了黑山上的小狐狸。
雖然開智了,但不是青丘的,應該不會被那群九尾狐追殺。
她盯著坐在對面的蘇耽,忽然來了一句,「你雙|修嗎?」
燕赤霞直接被嗆到,一邊咳嗽一邊往蘇耽那邊看。
蘇耽表情淡定,「不修。」
思柔『哦』 了一聲,轉頭問看熱鬧的燕赤霞,「你修嗎?」
燕赤霞嚇得連連擺手,開玩笑,他還想多活幾年。
蘇耽似乎很了解思柔,他放下湯勺,「你有事?」
思柔沒有隱瞞,「我缺靈氣,靈氣不夠我得回到身體里。」
至於到時候她無法控制自身能力,再次天下大旱就不在思柔的考慮範圍內了。
蘇耽抓住重點,思柔要保持魂魄出竅的狀態,但凡清楚點陰陽之術的都知道生魂離肉體太久會成為真正的孤魂野鬼,很顯然,思柔不再這個常理內。他和燕赤霞都把思柔當成了野鬼,壓根不知道思柔是個生魂。
連人家的障眼法都看不破,只能說明一個道理,他和燕赤霞不是思柔的對手。
蘇耽徹底放棄研究思柔掌中火焰的想法,打算伺候完這頓明哲抽身,至於燕赤霞,蘇耽想到一個萬古不變的真理。
死道友不死貧道。
師侄你保重。
當小二第三次抱歉說沒有食材了,思柔失望放下筷子,然後把頭扭向燕赤霞,「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吃午飯?」
老實人有老實人的生存之道,燕赤霞索性攤開和思柔講,「我沒有錢。」
小姑娘眉眼彎彎,「請客和沒錢有關係嗎?」
燕赤霞擦了把冷汗,正打算找蘇耽求救,東邊的位置上空無一人,屋裡頭只剩他和思柔。
為了自己的錢包著想,燕赤霞豁出去了,「我沒有錢,但我可以幫你免費做三件事。」
思柔樂了,數著手指頭,「第一件事,我要去太白樓吃三天三夜,第二件事,我要去太白樓吃三天三夜,第三件事,你再幫我免費做三件事。」
燕赤霞差點哭出來,「姑奶奶,我真沒錢,沒辦法帶你去太白樓吃飯。」
思柔歪頭,「你雙|修嗎?」
燕赤霞攥緊衣襟,除了請客和雙修什麼都行,他想到之前思柔和蘇耽講的,急中生智,「我知道哪裡有靈氣!」
人間渾濁,沒有靈氣,不過一些洞天福地還有靈氣,比如著名的海外三仙山,還有崑崙,就是地方比較遠。燕赤霞提出要帶思柔去找海外三仙山時被思柔一口拒絕,缺靈氣是一回事,跑到人家家裡頭就不太好了,尤其是思柔這種存在。
女魃,出則天下大旱。
最後思柔和燕赤霞約定,燕赤霞要幫她抓三頭異獸,至於是什麼品種思柔沒有在意,她又不是鳳凰,挑這挑那。逃過一劫的燕赤霞鬆了口氣,和思柔相繼出了廣勝居,沒走幾步就看見陳氏跪在大太陽底下,神色懨懨的,大夏天的,中午的時候最熱,陳氏一個大人還能熬,陪陳氏一起跪的寶兒就不行了,一直喊著渴,陳氏跟沒聽見一樣,望著廣勝居,兩眼發直。
燕赤霞一拍腦袋,想起還有這回事,可眼下蘇耽不知去向,他這個做師侄的只能苦哈哈接下這話,跑去勸說陳氏,陳氏一見燕赤霞激動起來,抓著燕赤霞問,「道長,那位蘇道長呢?」
燕赤霞試著掙脫陳氏的手,沒想到陳氏力氣出奇的大,他只能放棄,「我師叔已經走了。」
陳氏無法相信,「我丈夫還躺在家裡,等著蘇道長救他,他怎麼可以走了?」
燕赤霞不奇怪蘇耽會一走了之,他這人脾氣古怪,一向不給人面子,陳氏當眾下跪,要逼蘇耽出手,蘇耽會答應才怪。
「王夫人,逝者已逝,請節哀。」
陳氏又是哭又是鬧,嚷嚷自己也不活了,她的家人就站在邊上,沒一個人來勸,倒是門裡的思柔出聲,「他打你罵你,你還想讓他活過來,為什麼?」
陳氏眼睛發紅,「你懂什麼,他是我的丈夫,寶兒的爹,是我的天,家裡的頂樑柱。」
思柔不懂,「沒了他你就不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