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霞赤燕

  畫皮鬼一愣,她本來打算剝了思柔的皮再收拾陳氏,如今突然被告知思柔也不是人,畫皮鬼心思一轉,目光望向倒在地上的陳氏。


  「我不介意和妹妹分享。」


  思柔嫌棄把手撥開,當著兩人的面坐了下來,用手撥著燈籠,「我不吃人。」


  一個鬼不吃人如何立於陽間,人死後為鬼,轉向陰界投胎轉世,這是在通常情況下,而滯留在陽間的鬼多數都有怨念,或死於非命,或心有不甘。不吃人,除非思柔不是厲鬼。


  畫皮鬼想起陳氏介紹思柔的話,把思柔拔到報恩那一類。她眯著眼睛語氣不善,「妹妹來者何意?」


  小姑娘屬於有問必答類型,畫皮鬼問她思柔也不隱瞞,「蘇耽說幫他師侄找到你就有早茶吃,他還說廣勝居的早茶特別好吃。」


  說完把頭扭向陳氏,問起廣勝居的早茶都有什麼?

  陳氏更想跑回去找自己的女兒,這會又被告知思柔姑娘也是鬼,腦袋裡亂糟糟的,一時半會答不上來。


  陳氏不說畫皮鬼開口了,她陰測測盯著思柔,蘇耽她不認識,但她知道做道士的有個師叔師侄再正常不過,鑒於之前被燕赤霞追殺,畫皮鬼這會特別聰明,直接聯想到臭道士,加上隱藏思柔的符紙,更加肯定思柔是道士這邊的,她猛地攛到思柔面前,正打算動手,身後傳來破空之聲。


  「呔,哪裡跑!」


  畫皮鬼大驚,見門口站著兩個道士,慌不擇路想要穿牆逃走,結果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


  蘇耽捏著一打符紙,靠在門邊打了哈欠,「好好練。」


  燕赤霞握著一把桃木劍,表情也不太好看。本來指望他這個小師叔動手,結果爬過牆蘇耽的心血來潮,收了他所有符紙,說是要好好鍛煉自己,只留一把辟邪的桃木劍給自己。燕赤霞同蘇耽力爭,說起畫皮鬼種種惡行,務必要一擊必殺。蘇耽聽完神色凝重,燕赤霞心中暗喜,以為高枕無憂了。轉頭蘇耽就排了困鬼陣,面帶微笑。


  「師侄加油~」


  不就輩分比自己高!法術比自己厲害,會討宗主歡心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憤怒的燕赤霞殺向畫皮鬼,正所謂新仇又加舊恨,他是半點不留情,沒兩下就割破了畫皮鬼的皮,畫皮鬼捂著胳膊,怒罵燕赤霞,「臭道士,我和你無冤無仇,三番兩次壞我好事,今天你別想活著從這裡出去。」


  燕赤霞義正言辭,「我知你苦楚,可殺人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你殺害朝廷高官之女,還剝下她的皮招搖撞騙,所作所為天理難容。」


  被人撞破身份,加之受傷,畫皮鬼索性不再偽裝,整個人忽然暴漲,人皮隨之破裂,從中鑽出一個身高數丈的青面惡鬼,匍匐在地,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皮膚,□□的肌肉呈現暗紫,不斷蠕動著,行走間帶著難以言喻的惡臭,人不人鬼不鬼。


  陳氏第一個沒忍住,扭頭吐了出來。這似乎刺激到了畫皮鬼,她丟下燕赤霞攻向陳氏,邊上的蘇耽眼疾手快,幾張符紙飛向畫皮鬼,引出一道驚雷,畫皮鬼猝不及防撞了上去,發出慘叫。燕赤霞毫不遲疑揮劍相向,轉眼一人一鬼又搏鬥起來。


  思柔坐在陳氏邊上,方才的符紙如果再偏兩寸,可能就是她和畫皮鬼一起被雷劈。她轉頭看向蘇耽,表情嚴肅,「下次小心點。」


  蘇耽略微思考,「你怕?」


  小姑娘搖頭又點頭,很認真告訴蘇耽,「你還欠我一頓早茶。」


  那雙眸子澄清透明,明明白白寫著一排字,等我吃完早茶你死定了。


  能屈能伸的蘇耽從善如流,「對不起。」


  他還不想死,做了鬼再對上思柔那真是半點優勢都沒有了。


  做人失敗的蘇耽憂鬱嘆氣,心道吃完這頓散夥飯還是和燕赤霞回宗門算了,思柔這種鬼太打擊道士的自尊心了。


  他居然給天敵道歉。


  他們幾個聊天『愉快』,那邊的燕赤霞可不太好受,俗話說兔子急了也咬人,畫皮鬼本來就不是善類,眼下知自己在劫難逃,本著死了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想法,不要命往燕赤霞臉上招呼。蘇耽看了會得出結論。


  是個女的。


  打人專抓臉。


  何必呢,燕赤霞又不是娘們,臉上帶傷不叫毀容,那是男人的象徵,這畫皮鬼真是不懂男人的心……


  這對一人一鬼打的不可開交,那邊思柔送走陳氏后乖乖坐在門檻上,抱著燈籠純屬看熱鬧,還能和蘇耽愉快聊上兩句,末了齊齊感嘆燕赤霞下手真狠,把燕赤霞氣得倒仰,他一腳踢開畫皮鬼,沖門口大喊,「過來搭把手。」


  蘇耽沒什麼同門愛,對他來說捉鬼是生意,沒錢賺的生意他一向不做,他會跑蘭若寺捉鬼的前提是斐央給了他一大筆錢,現在燕赤霞要他幫忙,蘇耽就兩字,「給錢。」


  一向行俠仗義的燕赤霞哪有錢,明白蘇耽這是落井下石,要狠敲他一筆,燕赤霞脾氣上來,指著蘇耽大罵,「你窮鬼投胎嗎!」


  蘇耽一彈衣袖,神情一斂,他本就生得俊朗,未出家時素有龍章鳳姿一說,後來做了道士,讀了不少經書,氣質越發清冷,一縷晨曦披肩頭,人更加縹緲,「師侄此言差矣,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貧道能做便是花錢如流水,隨它去。」


  雲遊在外,日子已經很艱難了,他只是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有什麼錯?


  燕赤霞差點沒被氣死,暗道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蘇小師叔好生不要臉。他索性棄了求蘇耽幫忙,抱著膈應蘇耽的想法,賄賂邊上的思柔,「聶姑娘,你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燕某請你上太白樓,吃上三天三夜。」


  燕赤霞說完就後悔了,心想一個柔弱的女鬼能幫什麼忙,卻聽一個甜美的聲音響起,「好。」


  思柔放下燈籠,蹦蹦跳跳來到燕赤霞身邊,不等燕赤霞開口直接把人拎到一邊,獨自對上畫皮鬼。


  畫皮鬼趁這機會鬆了口氣,見對手是一個氣息羸弱的小姑娘,陰森森笑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現在幫了他們,回頭他們就會以各種理由殺你,不如和我聯手,一起殺出去。」


  小姑娘沒理會畫皮鬼,只問在邊上喘氣的燕赤霞,「要活的還是死的?」


  燕赤霞被思柔拎來拎去,只當小姑娘天生力大無窮,沒好氣道,「你能殺了她?」


  在旁的蘇耽輕笑一聲,「燕師侄,人不可貌相。」


  他追了這畫皮鬼好幾個月,冬衣換了夏裝,從一個白白凈凈的書生過成干農活的,可見這畫皮鬼有多難纏,燕赤霞翻了個白眼,撂下狠話,「她要是能殺了畫皮鬼,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話音一落,畫皮鬼慘叫一聲,指著思柔不可置信,「你居然……」


  下一刻畫皮鬼渾身起火,熾熱的火焰如一隻巨獸在眨眼之間吞噬了畫皮鬼,不過三息畫皮鬼就無聲響,只餘地上一堆灰燼。


  思柔悄悄合上手,把小火苗揉回去,望著燕赤霞笑得很靦腆,「我對法術不太在行。」


  霞赤燕沉默了。


  蘇耽在遠處招手,「吃早茶了。」


  思柔清脆應了一聲,提著燈籠歡快迎上去,乖巧跟在蘇耽身後,亦步亦趨。


  「早茶有雞嗎?」


  「有雞蛋。」


  燕赤霞抹了把臉,拿葫蘆收走地上灰燼,正打算跟上蘇耽,陳氏不知從何處跑出來,抱著孩子跪在燕赤霞面前,「道長大恩大德妾身沒齒難忘,只是我夫君被這惡鬼所害,命喪黃泉,還望道長大發慈悲,救救我夫君。」


  陳氏哭得悲傷,懷裡的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幫陳氏擦眼淚,奶聲奶氣,「娘親不哭,娘親哪裡疼,寶兒幫娘親吹吹。」


  燕赤霞避開陳氏一跪,心裡頭不是滋味。良聲道,「我道行淺薄,只會殺鬼除妖,對起死回生一竅不通,還請夫人節哀。」


  陳氏一聽更是絕望,索性放聲大哭,寶兒被陳氏嚇到也跟著哭起來,母女兩抱在一起相擁痛哭,叫燕赤霞心裡難安,他不自覺放軟語氣,「我師叔道行深厚,我帶你去找他,你向他求情,或許他能救你丈夫。」


  陳氏連聲疊謝,又想給燕赤霞磕頭,被燕赤霞連忙攔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在廣勝居找到了蘇耽,蘇耽就待在大堂里,表情嚴肅和小二討價還價,燕赤霞湊上去,就聽蘇耽說。


  「道士不打折?我包了你半個廣勝居的早茶,你們還按原價賣,三清在上,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燕赤霞打斷蘇耽的話,很是不解,「出了什麼事?」


  蘇耽放開小二,目光意味深長,「沒什麼,只是聶姑娘比較會吃。」


  燕赤霞背後沒由來一寒,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答應帶思柔去太白樓吃上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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