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等了兩個時辰,越等就越困,福豆實在無聊,但萬一柳崇回來看到她睡著了,那又是像昨天一樣惹惱他,這可不能行,她必須得堅持住了。
結果困意真的上了頭,就跟喝了二斤白酒一樣暈,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柳崇床榻邊一歪。聞到床上有一股淡淡的果木香味入腦,她舒服無比,倒頭就睡著了。
柳崇回來后,讓馮均順服侍他在洗漱完,拖著木屐走到後面。
馮均順一看,福豆趴在他床上,打鼾打得正香。這是要完啊!
「這是怎麼回事?」柳崇問了一句。
馮均順張口結舌,正想著怎麼幫福豆分辯,但見柳崇伸出指頭,指的不是床上,指的是桌上擺放的兩盤東西。兩盤點心上面都罩了蓋子防蠅,所以看不出來是做的什麼。
「噢,這是福豆做了一晚上準備孝順您的點心,方才他在這裡可等了一個多時辰,這他,這他……」
柳崇突然掃到了自己床上的福豆,渾身一個機靈,跺腳道:「混賬!這我的床啊,他他他……快叫醒他!」
馮均順都被他嚇了一跳,這柳崇西北監軍多年,但太監屬性不改,他吹毛求疵,毛病堪堪比得上皇帝。
這福豆也是嫌命太硬,非要逼著柳崇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那天他才能覺悟。
馮均順過去捏了福豆幾下臉,福豆終於是醒了。懵懵懂懂起來,一看是柳崇,立即瞪大眼睛往過一摔,「乾爹您回來啦,吃我做的點心吧!」
腳下一滑,福豆的雙手朝他褲腿子抓過去。柳崇眼疾手快,立即閃身,福豆哎喲一聲趴在他腳前地上。
馮均順從背後把福豆提起來,在她耳後齜著牙悄聲說,「你膽子也太大了,連大官的床都爬,是不是過幾日連龍床也敢爬了!」
福豆渾身一哆嗦,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睡在了哪兒。脊背一冷,心想這抱大腿實在是太累了,幾次給老虎屁股順毛都沒順成,一不小心,還把老虎給拔疼了。
「均順,你趕緊把床單給我換了,再把十八香拿來好好熏一熏!」柳崇捂著眉頭叫。
福豆竟然在發抖的時候,還在想著,柳崇熏的這香叫什麼十八香,聽著以為是花椒大料。
這個當口莫名想笑是什麼鬼?
「小的這就換……」馮均順立即去拔了床單下來,跑出去換,餘光掃到福豆,心想這小子腦筋轉不靈,不過手藝還是好的……以後替他燒一柱高香吧。他眼睛又瞟了一眼乳酪點心,抿抿嘴,低頭離去了。
柳崇氣得牙根疼,使勁揉著眉心解乏。他在西北也都帶的是自己的熏香被子被褥床單,讓李彎給他每日換洗,絕對不許別人坐的。這可是他內心深處的禁地,誰破了他禁地他都想殺了誰,但是,看福豆白皙的臉上被捏出幾個紅印子,這,細皮嫩肉的,捏成這樣還真是不知哪裡來的有些心軟。兒子不就是認來疼愛的?況且這兒子在這兒是等著體幾孝順的,按道理沒做錯,還給他做了吃的……
柳崇頭一次養兒子,一時也實在是不忍打罰。他於是努力安定住因為被觸犯禁地而劇烈震顫的心神,手指頭敲著桌面說,「這是給我的?」
福豆一看老虎雖然躁了,但還不至於咬人,還有哄好的機會。
於是把嘴巴咧到最大,伸出揉完眼睛的手就來揭開蓋子:「乾爹,我今晚使出了渾身解數,用了一晚上才做好這兩道乳酪甜點,裡面飽含了我對您的濃濃父子情意,您吃上一口,一定能感覺到福豆的一腔熱血!」
乳酪點心看著誘人,香甜入鼻。柳崇怪笑一聲,「你血不是熱的,還能是涼的?」
福豆一愣,又立即補充:「沒有您,福豆的心都是冰的,血也只能是冰鎮的了!」
柳崇哭笑不得,這心情還真的好了一點,但高昂的下巴還是沒有垂下,只是執起旁邊筷子沾了一點乳酪,在唇邊小抿一口,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就放下來說:「大晚上的弄這些做什麼,招蠅子?這都漱口剔牙了,讓我吃這個?」
原主身體一緊張,腿又哆嗦起來。福豆估摸自己可能又把事情辦砸了,這老虎實在是馴不服,能不能放她回去當個養尊處優的種花郎啊……
「兒子知道錯了,以後乾爹不喜歡,絕對不做這些垃圾食品!」
柳崇睨他一眼,這小東西,是做錯了時間,不是不做!
看著她的眼神,還委屈上了,他的床被她坐了,他還委屈呢。不過名份上到底是兒子了,是他自己要收的,總不能給人看笑話。而且,他對她這小模樣還真是,居然會心軟……
柳崇拿起旁邊的水壺,仰頭在壺嘴那裡喝了一小口,又吐到旁邊痰盂里,抬頭用高貴冷艷的眼睛瞥著她,「下去睡去罷,還在這裡礙眼?」
福豆趕緊低頭唱諾,然後遊魂似地走去了耳房,心想自己好倒霉,這乾兒子能不能換人啊,那王押班他們不是上趕的要做嘛……寶寶心裡苦啊,嘆了一會兒氣,倒下又睡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往卧房裡一瞅,柳崇的床上枕頭被子整齊,桌上的盤子也不見了,估摸是柳崇起床后馮均順就已經全都收拾了。
柳崇一定沒吃甜點,最後如果不是馮均順吃了,那就是被倒掉了吧。如果馮均順吃了,福豆心裡還能好受一點。
……
垂拱殿。
下朝後皇帝就叫了柳崇還有宰相、將領等商議西北軍事。
宰相參知政事薛琦和柳崇並不是太對付,今早上朝的時候,就一直默默瞟著他笑不說話。
其他官員和將領,文臣比薛琦地位低的,瞟見了柳崇的臉但是不好意思說,這裡面還橫貫著一些黨爭性質的內容;武臣幾個大大咧咧的,愣沒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也沒覺得值得提醒,總之就聚集在一起,一直等到皇帝進來,諸人落座后,皇帝才指了指柳崇的臉:「柳卿,你腮下有奶……哎對還有鼻下,嘴角還有……」
皇帝有強迫症,非看著柳崇把這張臉上的奶點子擦了,嘴角的也伸出小舌頭尖尖舔進去了,這才身心舒適地喘了口氣,說,「羌人圖圖部的首領霍足向我們投誠的事,諸卿以為可信不可……」
聊完了軍機大事,一堆文武大臣撤退,作為皇帝寢宮福寧宮使的柳崇,自然要留下陪王伴駕。兩人說話間溜達去了后苑,在東流的雁池周圍隨便走走,觀賞一下奇花異石。
皇帝想起早上柳崇嘴邊的奶漬,自己正好臨近中午有點餓了,就問,「你早上吃的什麼?」
柳崇解釋:「回官家,咱早上出來得急,只吃的我兒子做的山藥和鮑螺,上面澆了乳酪這才……」
皇帝點點頭,沉吟,「我看你吃得滿臉都是,也不記得走前照鏡子看一看,下人們不如你高,又在身後跟著,瞧不見的。臣僚們也怕抹了你面子不好開口。」
柳崇汗顏,尷尬陪笑:「臣知道了。」
開國皇帝元璽帝,為人板正,不苟言笑,所以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眉頭也是天然皺著。柳崇是軍功進位,剛回來,對皇帝的熟悉程度不如御前的人,也就不好多說話。
兩人一路無話又逛盪了一會兒,皇帝指著前面說,「那個小內監在吃花?」
柳崇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見是福豆在那裡吸美人蕉的花朵里的蜜,吸了一朵隨手一扔,又吸一朵。
柳崇揣摩皇帝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看皇帝依然皺著眉,嘴巴卻沉吟半天吐出來一句:「有意思。」
他這才鬆了口氣,低頭吊著嗓子說,「官家,那就是咱新認的乾兒子,是個挺有趣的孩子。」
皇帝拍拍他後背,「能讓你柳大殺星看上的孩子,肯定有點趣味兒,吃花……」皇帝說著,眉頭一緊皺,立即拍大腿,「回宮,朕詩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