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福豆正在後苑布置新花,劉十六愉快地走過來招她,臉上堆著的笑容都快把他的一雙老花眼擠沒了。


  「福豆,快來,有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福豆蹦過來八卦。


  「四月初二,官家要在觀稼殿前種稻。方才柳大官說,當天的調配由我來全權負責,我能抽拔內侍省和各司各院的人手。」


  福豆拍掌說:「劉勾當這是要升啊。」


  皇帝每年春天親自種一次稻,每年秋天再收割一次,已是慣例。種稻涉及的部門眾多,太常寺主的祭祀禮節,侍衛親軍左右班的儀仗、鈞容直的敲鼓吹樂等等,再加上屆時陪皇帝來一起種稻的王公大臣皇親國戚都不少,如果讓劉十六總攬人物調派,那肯定是有心要提舉他,辦得好了肯定會得到嘉獎,十有八九能升遷。


  劉十六鄭重地拍拍她肩膀說:「我升還是其次,你仔細想想,讓我調派人物,頭一個我能調派誰,那就是你。柳大官讓我把你調派到官家跟前,你來侍奉官家種稻。」


  福豆一震驚,把整個花都吞了,「我,侍奉官家?!」


  媽呀媽呀,伺候皇帝,老虎屁股不能一次摸兩個吧,而且是比柳崇這個老虎N號更難伺候的老虎一號!

  「怎麼的,你還敢不樂意?」這是劉十六已經預料到的事情。


  作為柳崇的乾兒子,福豆只在後苑做個小嘍啰肯定不好看,但也太過明顯,最好的就是平級調動,把她從后苑調去御前伺候,這地位就大不一樣了。他剛剛回京上任,做事還得讓人看得公允。讓后苑勾當主理調派,這是在合理層面的提拔任用,沒人會說閑話的。


  原先就聽說柳大官辦事就是雨露恩澤灑大地,現在誰對他兒子好,他就會投桃報李對誰好。要不然,這好差使也輪不到他。


  但是福豆沒這野心。本來她穿過來,當個外圍小太監啥事沒有,現在非要把她往砧板上拱。


  她弱弱地說,「我不會種稻子,是不是能換個人?」


  劉十六差點沒腳軟,「你不會?!」


  換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居然不會插秧?!


  劉十六自己是貧下中農苦出身,意識里就當福豆跟他一樣,倒忘了福豆在他這裡一直是精貴待遇,只做最容易最輕鬆的活,根本都沒讓他沾過稻田泥土。


  柳大官可不會管福豆會不會種稻子,他只要最後讓伶俐的福豆給皇帝看見,他要的是這個結果。


  如果辦不好這件事,劉十六就等於在皇帝面前,同時打了自己和柳崇的臉。


  掐指一算,這就剩下五天了。


  「我教你,我院子里給你翻一條地出來,你每天到我院子里練!」


  福豆被他這一聲吼得嚇住,這這這是多大的事,插秧,這也不難吧,何至於這麼大動肝火,學就學。


  觀稼殿和后苑稻田的早一個月就布置好了,這些不消說,只是四月初二當日的流程還沒和外邊各部門定下。


  為了皇帝親種的事,劉十六先出去到各部門喝茶去了,沒少彎腰鞠躬陪笑臉,當然都是為了那天大家各就各位聽他指揮。


  他一向是從比他低階的供奉官,到比他高階的內殿高品、押班都知等,都是彎腰鞠躬笑臉迎人的,所以人緣很是好,喝到下午挺晚才把各部門的茶全喝完,回來時已經黃昏,又匆忙把福豆叫到他院子里去教種稻。


  秧苗給到福豆手上,親手下地指點了一番,結果看福豆種了一排的歪七扭八,劉十六心裡很愁苦。


  教了種稻,劉十六又假裝皇帝,讓福豆來察言觀色。


  扶額就給他額頭擦汗、手指一勾就遞水、站著不動就扇風。


  演練了幾遍,把能想到的都做了,這天也黑下來。


  練了幾天,福豆腰和腿腳疼的不行了,就剩一天就是四月初二,皇帝來后苑觀稼殿前的稻田種稻,他會被點名給皇帝做伴遞秧苗,引路陪種,這任務是在是太艱巨了。


  到了晚上趕忙回來,今天沒有自己瞎準備,而是讓御廚房準備了果茶,拿回來迎接乾爹回家,給他晚上爽口用。


  回來后一打聽,柳崇在內侍省那邊忙,暫時下不了班,於是她纏著馮均順幫她來一次全身按摩spa。


  馮均順看她掏出了一整袋銅錢,聽著聲音就知道有一貫那麼多,當下也是不手軟,狠狠地把她推在床榻上按摩了一翻。


  等到給她按腳的時候,福豆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人間極樂。


  小馮砸!哀家對你重重有賞!

  福豆只能心裡自己說一說,但是為了表達對馮均順五體投地對感激,她以柳崇的名義從御廚房提回來一隻撥乾淨的雞,還有交趾進貢的寶椰子,再要了醬油和沙姜、青桔調醬,為馮均順開了私廚小灶:一頓甜滋滋、熱騰騰的椰子雞湯蘸醬火鍋!

  馮均順哪裡吃過這種新鮮東西,咕嚕咕嚕燉在火上的雞肉味兒一出來,他哈喇子都遍地了。兩人蹲在廚房灶前你一勺,我一碗地吃雞喝湯,完全已經忘了柳崇要回來這回事。


  吃著吃著突然聽見特別大聲地咳嗽,廚房的蒸氣中露出了一張李彎黝黑的臉。馮均順一看是他,大叫不好!放下碗筷,拉起福豆就去堂上請罪去了。


  柳崇為了給皇帝一個好印象,沒有給他在宮裡的住處配備多少內侍和禁衛,就只李彎、馮均順兩個伺候起居陪同的。


  回來叫馮均順,沒人答應,家裡連個看門的都沒有,頓時有些小著惱。


  等看到福豆和馮均順一前一後從廚房煙霧中跑出來,站在他跟前,他反而饒有興緻打量著福豆。


  福豆怯生生地,一雙眼睛直覷他,白白的嫩皮膚上,兩腮被蒸汽熱得泛紅,像個玉雪可愛的小奶貓。


  「乾乾乾爹,您回來了,有失遠迎……我給您準備了上等的果茶還有……剛燉了甜雞湯,正在給您試味兒,剛剛好您就回來了,連雞都等不及要入您的口呢!兒子這就給乾爹端上來!」


  馮均順抬頭覷柳崇印堂發黑,急忙低眉,「小,小的給您備水洗簌。」立即溜了。


  現在就只剩下福豆一個。


  好死不死這個馮均順,吃雞就有你……不過想著他的按摩技術,算了,自己硬抗吧。


  福豆低著頭,努力控制著顫抖想跪下的小細腿。也不用動不動就跪啊,磕在地上怪疼的。


  柳崇走進屋裡,撩袍坐下,扔掉了鼻音說,「聞著挺香,正好我也餓了,你盛點雞湯過來。」


  福豆長吁了一口氣,對著柳崇會心一笑,跑到廚房盛了湯,揪出自己留著捨不得吃的大雞腿,又重新做了一碗調醬給他端上去。


  柳崇執勺喝了口湯,點了點頭,又將雞腿蘸了醬,慢條斯理地吃了,看得她直心痒痒。


  「有件事,」柳崇咽下雞肉,喝了口她準備地果茶,隨後放下碗筷,用旁邊巾帕擦了擦手,盯著她,「宣徽院的規矩是,內侍三十五歲往上才能收養子,所以暫時,我還不好上報你的名籍到我名下。不過我收你做乾兒子,就收了,有沒有那一紙名籍,都一樣的,知道了?」


  這意思是,現在不好明目張胆在宣徽院搞貓/膩,你和我的關係,我已經承認了,不需要非得扯證。


  福豆嘿嘿說,「我無所謂的,乾爹對我好是我的福分,乾爹要是不想要我了,也是我福薄,我這麼笨手笨腳的乾爹還不嫌棄已經是積德行善了……」


  「你能當我兒子,的確是你的福分,」柳崇哼笑了一聲,見馮均順已經在凈房放好澡盆熱水了,於是便要過去,順便摸著下巴小聲嘟囔,「雞湯,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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