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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馮鈞順搖搖頭走上來,都不忍看她。李彎是個直性子,只一心以為福豆要害柳崇,這就怒目而視,要把她提走。


  馮鈞順卻攔住李彎,自己上前來,準備架著她出去。畢竟福豆做了那麼多頓好吃的給自己,他也捨不得讓福豆被李彎這武人生拉硬扯出去。


  福豆淚眼朦朧,在這當口卻好像明白怎麼回事了,猛地說:「乾爹!我沒在豆酪里下毒啊!不信,我吃給您看!」


  福豆也不管他許不許,就站起來坐在桌前,用手撈起豆酪往嘴裡塞。哼,好吃慘了,只是酸漿或許沒全融進去,又或許是她心上酸,一邊塞一邊哭,吃完了在嘴上一抹,全是豆渣,沒全咽下去就說:「乾爹您看,我什麼都沒放,可好吃了,您沒口福!」


  說完福豆又拿全是豆渣的袖子去抹眼睛,要不然路也看不清了,她心裡也是苦澀,還以為陳明晚是個好基友,可惜,他竟是個告密的狗腿子。不過,也不能怪他,他以為自己是用藥害人的,他舉報的用心還在於救人,只是做基友卻相互不信任,不僅不信任,還故意把□□給了她再擺她一道!就算自己能活下來,福豆也不打算和他再有瓜葛了。


  她往起一站,一隻燥熱的手掌卻攥住她手腕,將她摁回凳子上,「你沒下毒,那毒呢?」


  柳崇的聲音還是陰沉,但明顯比剛才好多了。福豆覷他眼裡分明有絲遺憾,肯定是因為好端端的豆酪沒吃上,哼,現在晚了!

  福豆心想,他已經這麼懷疑了,如果瞞,他就會搜身,這下不僅是毒,連帶她是女人都暴露了。既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只能硬著頭皮,將胸前荷包拿出來。


  她咽了好幾口唾沫,穩定心神,「就就就是這個。兒子絕沒有想毒害任何人,只是要留著自己吃的。御前伴君如伴虎,那個小內監隨隨便便就死了,我不想將來受罰,被打得骨頭都爛成渣……還不如準備點毒/葯,萬一誰一不高興要我難受,我死痛快點多好,乾爹,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啊!」越說越激動了,竟然不禿嚕嘴了!


  柳崇打開荷包,看了看,能聞見半夏的味兒,但沒聞到川烏。半夏、川烏都是毒物,若要害人跑不了這幾種配合,但是……害人的□□里還放陳皮?還怕想死的人吞不下是怎的?這陳皮味兒很濃啊!還有一種味兒也在裡面,聞著他就討厭,那是藿香。


  他丟回她面前,眉頭已經舒展了大半。只是看一回打死人,能讓她想到自己也會隨時丟掉性命,這又讓他不爽了。如果她這麼容易死,還要他這個爹幹什麼?這小慫包真是……


  他前些日讓人打二皇子那個小內監,還不是因為那內監蹬鼻子上臉欺負到福豆頭上,明擺著也不把他柳崇放在眼裡?就算是二皇子,也必須得知道,即便貴為皇位繼承人,也得供著他柳崇才有可能上位。


  說說,這不都是為了兒子么!柳崇已見慣了爛肉腐蛆、白骨堆山,眼睛都不眨一下,誰想自己兒子卻這小可憐勁兒……


  「咳咳,你跟咱家說說,你是怎麼到那兒看到打人的?」


  福豆抽泣著說,「是,是鄭押班強拉我過去的……」


  柳崇點點頭,伸出一根小指抹了抹他唇角,「知道了。」這姓鄭的最近可真是無法無天了。


  想了一會兒,柳崇又瞥著她,「你不是要吃了那荷包里的葯,一了百了么?那你現在就當著咱家的面,吃了它唄!」


  「啊?」福豆一想,她都這麼真情流露了,還是要她死?

  柳崇的嘴朝那葯嘟一嘟,示意她吃。福豆心跳得厲害,這,她看著荷包,她……她能不吃么……


  哎,這明明是她要留到身份暴露不得已的時候才吞的,現在讓她怎麼做這個思想準備啊。


  福豆又抬眼覷,眼見柳崇對她這個兒子沒有半點悲憫,還嘴角銜著一抹笑。果然,他就是個陰鷙可怕的殺人魔。死太監,真的要她死啊!

  難道你忘了大明湖畔抱你的嬢嬢了嗎!


  福豆鎮定了一下心神,使勁地想辦法拖延,「乾爹,您賜我一杯水吧……我硬吃這粉末,咽不下去。」


  柳崇哼笑一聲,招馮均順,「拿水。」


  福豆脖頸冒汗,見馮均順拿來了一杯水,又說,「乾爹,您還是賜我一碗酒吧,酒能壯膽……要溫的!」


  馮鈞順很快把一碗溫酒給她端上來,福豆想,福豆心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斷頭酒了吧。


  她把藥粉撒在碗里,開始慢條斯理地拿筷子攪和,實際上腿是一個勁地在桌下抖。她思考的時候腿就會抖,越是思考得焦急,抖得就越厲害。


  柳崇盯著桌子越來越顫,說:「你幹什麼呢,葯是你自己拿來的,想死也是你自己要死的,是要耗咱家的時間不成?」


  福豆夾住腿,呵呵兩聲,仔細想了半天,也只有喚起他的同情留戀這一條路了。能不能行就不知道,試試吧……


  她淚眼汪汪瞧著他,「謝乾爹教養之恩,兒子知道,爹爹愛吃甜的,等兒子去了,您可能再也嘗不上兒子的手藝。不過不吃糖也好,吃多了,傷腎,若您往後看著糖,能想起兒子,兒子就心滿意足了。兒子先去了,乾爹往後健健康康,福壽綿長,沒事千萬別來看我……」說完用顫抖的手,端起碗。


  想了一會兒,又放下:「乾爹,要不,咱再給您做頓點心吧!」


  柳崇冷笑:「不用,喝吧。」


  「乾爹,您還是讓我出去喝吧。喝完了,我死外邊,別髒了乾爹的屋子。我想領一副草席,然後我可以自己走到亂葬崗,我自己拿草席裹一裹,別人也不用為難碰我晦氣……嚶嚶嚶!」


  柳崇嘆一聲,「你自己還什麼都能辦得了。」


  福豆覷他,這是同情了?她有希望了?

  福豆再加把火:「嗯,不給別人添麻煩,更不能讓乾爹看到我這副難看的樣子,到時候您就想不起兒子的好,想不起兒子在門口等著您……想不起兒子給您洗腳,想不起兒子在您床頭,您以後孤零零的,兒子真的放心不下啊!」說完又鞠躬要走,柳崇一把又攥住她手,把她往回一拉,她這麼前傾跌過去,正跌在柳崇懷裡。


  這下剛剛好,自己這可是個溫暖的活人啊。福豆心想,反正都抱過一次了,再抱一次也無妨,說著就抱住他腰大哭:「爹啊!兒捨不得您啊!」聞者傷心見者流淚,馮均順那傢伙都抹了抹眼睛,李彎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了。


  柳崇摸了摸下巴,思慮半天,「你喝吧,喝完了再說。」


  福豆著急,「乾爹我待會兒七竅流血,把您褲子再弄髒了。再說,我這樣被看著,死得多不好意思,您給我留點體面行不行啊?」先讓她出去躲一躲,做一做心理建設行不行,她真的沒有勇氣,得多唱幾遍才能借到啊。


  柳崇是越看她越逗,可這逗中又感覺到她的絕望,自己又心疼了,跟被啃噬了一般,聽她越扯,越是苦笑她個糊塗蛋。


  福豆半天沒聽他再說話,知道自己這是徹底演砸了。那就這樣認命吧。


  她鬆開了手,跪坐著,獃滯地望著那碗葯。唉,希望這碗喝下去立即從現代或者另一個穿越者身上醒來,如果可以正好穿越到一個在吃海底撈的人身上,那就更好了。


  福豆抱起酒碗,一口悶進去,悶完了,心想這葯也是奇怪,味道怎麼這麼熟呢,但一下也想不起來是什麼味兒,反正喝完了,自己又抹乾凈臉,這回理都不想理柳崇了。死太監,永別了!


  柳崇卻忽然將手揉在她腦後亂髮上, 「行了,也別死外邊,你就死這兒吧。」


  他將她的頭摁在自己腿上。福豆酒精作用下心通通跳,心想這個「這兒」,就是他的腿?他還真是稀罕了,既然這麼捨不得兒子,幹嘛不讓他活著啊!


  也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葯的作用,一喝下去從臉到脖子都發熱,過了會兒是越來越瞌睡,這大概就是死的感覺吧。


  福豆的腦袋很快耷拉在他膝上。柳崇一低頭,他褲子上一堆鼻涕眼淚和藥酒,味道實在發沖,他這有潔癖還得熏香的人,內心是承受了多大的膈應。可這就是想摸著她頭是什麼意思……


  他見福豆睡著了,低聲對馮鈞順、李彎說:「都下去吧,帶上門。」


  馮鈞順還有點納悶,但也不敢置喙,就和李彎退出去,把門合上。門一關,柳崇便聽到福豆在他膝蓋上打鼾的聲音,低頭,見她口水也沾上去了。


  柳崇沒動,只摸著她腦袋的那隻手,向她腦後垂了垂,垂到脖頸處。


  手指肚觸碰到她那嫩滑彈軟的脖間肌膚,軟發繞指,讓他心上也一癢。


  他是怎麼了……總感覺身子有些不同以往地回春,只能長吐一口氣,就保持這姿勢一動沒動。


  堅持了許久,他也倍感無聊,但又不想把福豆挪開,眼睛於是盯著桌上還剩下一小塊的豆酪,按道理,皇帝只動過一筷子的珍饈他都死也不會碰的,現在倒好,鬼使神差執筷撈起豆酪來,又新奇又抗拒地放入嘴裡,那清新微甜的味道入口即化,舌尖微感酥麻,隨後,這酥麻就在身體里到處亂竄。


  雖然他在努力恢復,的確是有將來成家的意思,這在本朝內官之中實屬常事。但之前也曾嘗試過,無論面對女子還是春宮本,都如死灰一般不見起色,但今日卻明明覺得身體發硬,和以前不一樣了。復燃之兆終於出現?還是因為自己認的……兒子?

  這不對,很不對!

  福豆的頭睡著睡著突然一歪,把自己給驚醒了。這一醒,昏沉中看清了柳崇的側影,心想,這是沒死啊,還是又穿回來了?剛才難道不是真的回去吃了海底撈,而是做夢?


  福豆仔細一回想,不對啊,她這是吃了假藥了吧!竟然沒死成,那這下柳崇覺得受到了感情欺騙,豈不是會恨得牙痒痒,要把她給煮成螃蟹?!

  完了完了完了,福豆額頭開始冒冷汗,她見柳崇蹙著眉頭閉著眼睛,喉頭聳動,不知道在深思什麼國家大事,於是悄悄地把下巴挪開他腿,又去瞧剛來時候就看好的那個案幾的尖角。但是看著真讓她下不了決心。


  柳崇忽然一睜眼,瞧見福豆戰戰兢兢一雙眼睛瞪著他,悶聲說:「醒了?」


  福豆既尷尬又害怕,低頭窩縮著發抖:「乾乾乾爹,兒子吃了假藥了,兒子真的不是存心的!」


  柳崇輕笑一聲,食指骨節碰碰自己嘴唇,睨著她若無其事地說,「你喝的那是藿香正氣散。給你葯的這人,是個真朋友,怕你走上歧路,才說成是毒/葯哄你的。」


  福豆一愣,兌了酒水的藿香正氣散,那不是藿香正氣水嗎!我去你的個陳明晚,竟然哄她要死要活的地喝這玩意兒?!

  不過如果陳明晚給他的是藿香正氣散,那他就沒道理到柳崇這裡舉報她,那也就是說,舉報她的另有其人了?那是什麼人盼著她死啊……


  柳崇這時候終於能站起來了,一站,腿都麻了,只能在原地又停留一會兒,於是咳咳,「行了,我今天錯怪你了,你鬧了一晚上不嫌累?回你房裡繼續睡去吧!」


  福豆還沒緩過勁來,愣愣地從地上想爬也爬不起,只能翻身一個躺下,這才舒服了。但要想回去,那除非有人把她抬上床才行。


  柳崇看她就這麼四仰八叉,喉頭一動,想扶,又膈應,直接一跺腳叫道:「你就在這裡橫吧!還不是仗著咱家……仗著咱家……嘴饞?」


  福豆險些沒吐出藿香正氣水,原來只要乾爹饞她的甜食,就可以讓她為所欲為啊!福豆抬了抬腦袋,眨巴眼:「乾爹,我這實在是起不來……」


  柳崇哼一聲甩袖負手,「行行,你記住一點,你只要好好對我,這大內誰敢動你,我都不會讓他們好過。以後不要畏縮人前、尋死覓活,讓我跟著你難受!」


  福豆最近已經揣摩出來,他說「咱家」的時候,就是跟她還疏離,說「我」的時候,就是跟她真親近,這說話間忽遠忽近,跑來跑去,是真著急了。


  福豆弱弱地點頭,想了一翻詞認真說:「乾爹您是參天大松,兒子是小松鼠,得您庇佑而不自知,不感動,不回報,就知道惹事生非,兒子實在是蠢笨!以後一定背靠您,仰仗您,逢人就告說欺負我得看我爹!絕對不再慫包了!」


  柳崇本懶得聽她阿諛奉承,已然走出幾步,聽到最後卻又深吸一口轉身回來,將福豆從地上撈起,扔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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