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垂拱殿。
福豆正在整理文案, 皇帝坐在榻邊看這本書,此事聽傳說晉王過來了。
晉王一走進來, 便向福豆先瞟了一眼,俊美臉上帶著笑。
皇帝一抬眼, 「九哥兒,你看福豆做甚麼?」
「福豆好看。」晉王微笑著對福豆說。
福豆臉蹭地一紅, 便遛開,躲到了榻前屏風後面, 聽他們在屏風裡面說話。
「傷可好了?給我看看。」
晉王寬解了衣裳給皇帝看,皇帝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連連哀嘆之後才擠出一句, 「是哥哥不對,不該送你去出征。」
家中老母兒子九人救剩下他們這兩個,若是老九死了,皇帝無顏面見老母。皇帝登基時,老母還在, 做了百餘天皇太后才歿的。臨死時唯一遺願就是要他們兄弟倆相親相愛, 才立下「金匱之盟」。
皇帝就算對自己兒子有私心,可他也不想讓老九死。所以怎麼才能讓老九活著退出權力中心呢……這真是個問題。
皇帝幫晉王穿好了衣裳,自己深思去了, 晉王則繞過屏風, 在福豆身前站了一會兒。
福豆一不小心, 又看見他這外衣裡頭真空。
這晉王……若不是知道他行為放浪不羈, 定然以為他是故意要給皇帝來展示傷口的。
「你看什麼?」
福豆仰頭, 那眸光春水似地望下來,福豆一陣臉紅,「沒有看,小的送您出去。」
晉王笑,「你往後有的是機會看。」說著就握住她手指往出走。
福豆想拔出來,但他握得緊,福豆驀然就知道這不對勁了,便說,「晉王,您是不是又什麼誤會啊?」
「什麼誤會?」晉王停在垂拱殿門口。外面正好二皇子過來彙報讀書情況了,此時正走到了門口,看到面前兩人手拉手,登時就瞪大了眼睛。
「九叔!你的手往哪裡放!」二皇子往前就是兩步走,將兩人手扯開,「九叔是傷還沒好,要人扶?王押班你也別閑著啊!」
晉王愣了愣,福豆這才把自己手抽了出來。但轉眼二皇子又把她手腕子拉住,往身後一扯,「福豆是官家要指給我的書童,九叔要她做甚麼,也得先問我這主人。」
「主人?」晉王一聲輕笑,「開京啊,福豆不是做書童的那塊料,你不如……」
二皇子道,「怎麼不是了,福豆,你背詩。越長的越好。」
福豆無語,你兩人吵架,攤上我幹什麼?但二皇子讓背還能不背么,她只好來了首《蜀道難》。
「噫吁嚱……」
背了半天才背完,晉王與二皇子都有些驚訝,連屏風後頭的皇帝都從榻上坐起來了。
晉王笑說,「你還會背什麼?」
福豆心想,小初高的「朗讀背誦全文」系列都會,但是口上只能說,「小的沒讀過什麼書,就是隨意翻翻,胡謅地背了些。」
晉王說,「你可會《出師表》?」
福豆只好開始「先帝創業未半……」
皇帝也踱步出來了,點了個《諫太宗十思疏》。
隨點隨背,讓這幾個皇族武夫刮目相看。福豆心想,趕快點個她不知道的,也就過了。可誰知道這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瞧著自己。
其實,此時的文人、才女或者名妓,隨便拈一個出來都能把經典倒背如流,但他們似乎就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會這些,所以當她會背,便顯得比那些才高八斗的人還學識淵博了。
皇帝心裡想的是,福豆顯然還遠不如那些沒入教坊的舊朝罪臣之女們才色傲人,會討好皇親貴胄。但觀晉王這神色,倒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此前皇帝曾送他多少教坊才色俱佳的美人,不受,又要他娶肱骨大臣的女兒,厭煩;現在,卻就對福豆上了眼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
而自己這兒子,對女人就是永遠這副色眯眯的模樣,本來才用福豆柴氏女的身份激勵他一翻,結果卻又跑去後宮調戲宮女溪雲,看樣子,福豆對他的意義,也不過就和那宮女一樣,倒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了。
二皇子想的是,越看福豆,越有味道。覺她怯懦偏又膽大,覺她懵懂偏又什麼都懂,才情美貌什麼什麼優缺點都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最怡人。這背詩的模樣,真是可愛,眼神兒故作嚴肅,微微蹙眉,嘴唇又軟糯,真想咬一口。什麼時候自己才能爭一口氣,讓爹爹刮目相看,就能把福豆帶回去了?
晉王想的是,眼前是自己的恩人,命定的妻子。恩深似海,必須得以身相許,無以為報。至於她背了什麼,全沒在意,只是她背的時候,自己就能公然地以眼神流連在她身上,不用找別的理由偷看。
三人各懷心思,都不說話。福豆只好小心翼翼地說,「小的就只會背這些了,貴客們何不入座,小的去請茶?」
三人打破了沉默,皇帝一看見二皇子,又是不悅。「皇后已經跟我說了,你為了個宮女擅闖後宮。不管怎樣,要堵住悠悠眾口,你就把那溪雲納了吧。」
二皇子沒有拒絕,他還在等著福豆拿茶回來呢,而且隨便給他安小妾,他根本就不在乎的。
晉王此時也發話了,「哥哥,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娶福豆過門,做我妻子,因為我受傷時,是她以肌膚為我取暖,才救了我一命。」
皇帝挑了挑眉,可能預料到他這麼說了,「九哥兒,你一直都是個性情中人,又心直口快,依我看……」
「啊,不可!爹爹,你說過福豆給我的,要我好好讀書,怎麼又將她許給九叔,你出爾反爾!」二皇子站了起來,大聲對他爹吼。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方給了你個溪雲,別得寸進尺。你坐下!」
晉王沒想到,柳崇就用自己一個義女,惹得皇家三人在這裡爭得面紅耳赤。這柳崇是故意的,把福豆分別獻了一遍?倒是好計謀。可現在,他們這些男人還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了。
皇帝望向晉王,「九哥兒,你看,福豆是我已經賜給開京的,你現在又想要,這……讓朕為難。前些時日你受困時,為防軍中無首,朕將柳崇任命為了樞密使,現在你歸來了,依朕看,你就別那麼麻煩再做樞密使了,朕給你遙封潁川節度使,作為你和福豆,哦不,柴氏大婚的禮物如何?」
遙封,就是不用過去,算個榮譽稱號,空領節度使俸祿。這是個閑位。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了。樞密使之位已奪,你就回家結婚去罷!
除此之外,晉王聽出了另外三層意思,一、趁著他出征,皇帝已把他做空;二、如果不願意放棄權力,還要掙扎,那江山和美人都得不到;三、柳崇已經是皇帝的人了,美人確實是柳崇拋出的誘餌。
晉王想了想,答:「好,我就要福豆。」
二皇子蹭地站起來,怒火中燒看著眼前二人,奪門而去了。
晉王也說,「臣回去聽旨。」於是跟著退去。
過了片刻,福豆端著茶出來,卻只剩了皇帝一個人。皇帝指著她說,「就你一個人,能頂十萬兵馬啊。你有能耐,你乾爹柳崇,更是心思夠深啊……」
柳崇成了用一女子玩弄大勢於股掌之中的人,在皇帝等人眼中,最後不管情勢如何,他都穩坐釣魚台。
但是此時的柳崇,卻根本就無法坐穩。
他不是不信福豆,或許,當時意識昏沉的晉王對福豆提出了這個要求,福豆迫於權威,只能脫下衣物抱著他暖身。
但這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
柳崇看著自己的床榻,拔出了刀劍,將床榻無辜的褥子被子亂砍亂一通。棉絮滿地,他跌坐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馮鈞順過來報,「大官,柴袞過來了。」
柴袞一進來,看到這場面哆嗦了一下。
柳崇坐著不起,只是手裡用劍指著他,「跪下,說。」
柴袞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於是答,「確實是,茹茹脫了衣裳,為晉王暖身的。」
「那為何你會被她叫來?為何她自己又幾次說是哥哥所為?」
柴袞垂眸道,「這都是因為茹茹怕被您怪罪,才這麼說的呀。故意叫我來,就是讓我替她圓謊,可是我不敢騙大官。您那麼喜歡福豆,萬一生氣,就這樣拿刀子亂砍她,她的命都沒了。茹茹膽小,不敢告訴您真相。」
柴袞已經想通了,既然柳崇把晉王救回自己宅子里,那還不是說明柳崇和晉王是一夥兒的?既然是一夥兒,就不是福豆所說的什麼柳崇能獨善其身,那還不如讓她嫁給晉王呢。何況,晉王說的是讓她當王妃呀!王妃啊!他做哥哥的該怎麼做?當然是玉成這樣的美事。
但現在,柳崇發怒得厲害。他拿著劍向自己走過來。柴袞閉上了眼睛,手腳冰涼的說,「我沒騙大官,大官您想想,若您是茹茹,面對晉王,您作何選擇?」
柳崇愣住。晉王和他,還用選嗎?他擔心的事到底是發生了。
馮鈞順過了一會兒,過來說,「大官,晉王從宮中直接回王府去了,叫人傳話來說是,與官家請了旨意,待福豆十五及笄那日,便是大婚之妻,叫我們好好準備。再還說他已經為了福豆,不與您爭這個樞密使之位了,要您好自為之。」
馮鈞順說完了,也咂摸最後這句話的意義不大對勁,「大官,什麼叫不與您爭樞密使之位?」
柳崇心中苦寒。
皇帝用樞密使位置引誘他,要他與晉王離心,再用福豆,又一次讓他們兩人離心。可是,晉王真的不爭了?又或者怎不來問自己?
馮鈞順說完退出去,留他在這裡發愣。
旨意下得很快,當天下午,就到了自己的手上。柳崇被皇帝命為婚使,即日就出發,去滄州把福豆一家接回京來。
福豆此時,還絲毫不知這宮中的變化。皇帝以她為餌,掀起了一場暗流涌動的大潮。
到了傍晚宮門快下鑰了,福豆準備出宮去找柳崇。今天才剛見了他一面,腦袋裡一直回想著他說「想你想得睡不著,」那自己不在,今天他肯定也睡不著嘛。一想到此,跑得更快了。
剛出了宮,突然一雙大手拉著她往外跑,眼見這人披著蓑笠,拉著她的手就是一陣狂奔,福豆想喊救命都喊不出來。他把自己拉至沒人的地方,才露出真面目。
福豆瞪著眼:「二皇子?」
二皇子朝四處望望,低聲說,「我現在不是二皇子了,叫我開京。」
福豆噗嗤一聲,笑噴他一臉,「你化成灰也是二皇子啊。」
二皇子握住她的手,「大事不妙,我那爹把你許給了晉王,等你十五及笄那日,就要大婚。柳崇已受了命去接你父母回京,眼看此事將行了。」
「晉晉晉王!」福豆沒驚得跳起來。這什麼鬼啊!「誰要嫁給他!」福豆發自肺腑大喊了一聲。
二皇子突然抱住她,「不怕,以後你跟著我,不用怕了。」
福豆將他推開來,「跟著你又是什麼意思啊?」
二皇子得意一笑,說,「我帶你私奔,我不會讓人搶走你。」
福豆心想,不是吧,為什麼啊?這些人都怎麼了?一日之間中了什麼毒,都要拿她做戲呢。要私奔也應該是柳崇來,這二皇子前些日才為溪雲闖了後宮,那麼男人味兒地告訴眾人溪雲是他的女人,這會兒怎麼就變啦?
福豆腦筋一轉,「不過,咱們能私奔到哪兒呢?哪兒有皇宮好呢?」
二皇子皺了皺眉,「是啊,哪兒也沒有皇宮好。」
福豆說,「你且想想,你若是繼承了皇位,將來想要我,不就是一句話的事,甭管我是誰的婆娘,都不濟事啊。那唐明皇,還搶兒媳呢。」
二皇子又沉思了一陣,「你說得也對。」
福豆看成功勸住了他,終於鬆了口氣,「現在晉王不與您爭皇位了,您該高興才是,到時候風風光光將我接回來呀!」
二皇子十分高興,把她抱起來轉兩圈,「好,你的辦法好!不過,你可得給本大王守身如玉啊。」
福豆望天白眼,然後低頭陪笑,「嗯,好的呢!」
天真的二皇子以為與她說好了,便就這樣又高高興興地離去。福豆嘆了口氣,這傻皇子,將來當了皇帝,肯定會成為傀儡。那還不是要一輩子吃虧了。
在宮裡這麼久,胡皇后和薛琦那一個鼻孔出氣的集團勢力早就被她看出來了,他們打的就是垂簾聽政把持朝政的主意。只是二皇子,還是一團少年孩子氣。
不過,二皇子也是提醒她對了,如果他不來告訴自己,自己哪還有別的活路啊。不日柳崇都要出京了!福豆趕忙一溜回到大宅去。
……
柳崇心不在焉地在凈房洗簌后,失魂落魄地摸黑回到卧房,在床榻上躺下,蓋上了錦綢涼被。
本已經是夏日了,他卻覺得身上奇冷,說不出的感覺籠罩著,每隔一陣心裡便抽搐下。他現在是知曉自己的癥狀,再也不用因為心慌找太醫來了。
誰能想到,自己心念的人兒,竟然爬進別人被窩去了?
正絕望無可抒發,忽然覺得有什麼滑膩膩的東西從腿上蹭過來。竟是老鼠?
那東西越來越往上爬,從被窩裡顯現出個人形,隨後胸前鑽出一顆腦袋,黑夜裡瞪著一雙杏眼,「乾爹,咱們私奔吧?」
柳崇聽到這軟軟的,慫慫的聲音,一把轉過來將她壓在身下,「你也敢……也敢回來!」
福豆被他壓下去,也不覺得悶,繼續說,「現今宮裡不知道怎麼了,好像我變成了一個叫瑪麗蘇的女人,人人都恨不能娶我,你說怎的,我有這麼好?」
柳崇冷冷看著她, 「你有沒有爬晉王的被窩?」
福豆無辜,「不是我,是柴袞。」福豆突然一轉念,「乾爹,那傢伙可能會拒不承認的,你可得相信我,因為我,因為我……」
柳崇伸手,將她擋在眼前的亂髮撩開,「你若是聰明,就該爬,爬了便做了王妃。」
但是她既然已經從自己的被窩鑽了回來,便是佐證她絕沒有要攀高枝的意思了,柳崇怎麼會不信她?但做王妃,這等無尚榮光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有得,這和皇帝賭贏了江山一般的幾率,她的人生完滿便只這一次。他是讓,還是不讓?
福豆著急,「人家只怕你的床榻,人家歡喜你!」
柳崇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福豆窘迫,「我說什麼了?」
柳崇唇覆蓋上去,舔屎了一陣,將她舔得嘴唇澀澀地,又問,「說,說了便饒你。」
福豆嘿嘿一笑,臉紅,「人家什麼都沒說。」
這嬌羞的小樣兒,實在不知該怎麼忍了。柳崇忘情吻她,聽她又呻/吟幾聲,突然睜開眼睛說,「乾爹,你道我生日是幾時?」
柳崇停下來,喘息著熱氣說,「不是七月?」
福豆說,「其實我是五月生的,我娘說我八字不好看,這樣會找不著夫婿的,便將我改成了七月。」
柳崇眉毛一動,「你的意思是……」
福豆害羞地說不出話來,只好化作行動,啄木鳥一樣,叼了一口他的薄薄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