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73 你的世界②
這人頂著一張洛梔完全不認識的臉。
他貼得太近, 唇都快碰上她的耳垂, 洛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抬腿就要往那個地方頂過去——
忽然有熟悉的清淺香味傳來。
洛梔吸了吸因為掉眼淚而變得有些堵塞的鼻子。
那人似乎鬆了口氣, 直起身子, 摘掉帽子看向洛梔。
洛梔瞪大了眼睛。
一個人即使相貌再怎麼變化, 眼神也是沒辦法唬人的。
洛梔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瘋狂。
她頓時破涕為笑, 沒被抓著的那隻手握拳捶在他的胸前：「你他媽誰，從我家滾出去, 我報警了啊——」
「你認出來了。」他笑道。
「我呸。」洛梔道，「剛剛我都打算給你斷子絕孫腿了, 你為什麼不攔著我？」
他把手裡的披薩盒子放在洛梔面前給她看：「手裡有東西。」
果然，他一隻手舉著披薩，另一隻手捏著她的手腕，確實沒辦法再擋了。
洛梔瞪他：「為了一盒披薩, 命根子都不要了？」
這人摸摸鼻子，也不生氣，只是笑道：「真兇啊，生理期？」
洛梔：「……」你他媽誰？
「你餓了。」他說的是個肯定句。
不是披薩比命根子重要，只是怕她餓壞了, 才護著這盒披薩？
洛梔還沒來得及感動，就看見他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手指一揮, 她屋子裡的小飯桌就自動從地面升了上來, 出現時還頂開了一個遊戲的包裝盒, 發出「啪嗒」一聲。
「家政機器人壞了，就這麼丟著？」他把披薩盒放在桌子上，「先吃東西吧，慢慢跟你說。」
洛梔一拳捶在他的後背上：「我不要跟你說，你快給我出去。」
他捏住洛梔的手腕，眼睛里還是滿滿的笑意：「不餓？還是不想我？」
洛梔：「……」
她竟然無法反駁。
最後只能乖乖坐下來吃東西。
這盒子看上去是個披薩盒，打開以後就真的是一盒披薩，是洛梔家附近賣得最火的那一家，還是洛梔最喜歡吃的口味。
這家披薩餅上鋪著一層厚實的芝士，裹著一塊塊極香的牛肉，配料充足，十分頂飽。
取下一塊，拖出很長的芝士拉絲。
洛梔吞了吞口水。
她是真的餓了。
吃了兩口，又扯下一塊，朝著一直站在旁邊的人說道：「一起吃嗎？」
——也是真的想他了。
那人在她身邊坐下，臉上還掛著之前的溫和笑意：「嗯。」
洛梔吃完一塊就已經有些飽了，家裡的冰箱還有不少飲料，她叫機器人送來一罐，插上吸管，咕嘟咕嘟喝了一半。
又後知後覺地問身邊的人：「渴嗎？」
那人卻直接低頭，就著她的吸管喝了兩口。
洛梔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臉上立刻燒了起來，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你幹嘛喝我的。」
他的笑容一僵，摸了摸自己的臉，訥訥道：「你是……不喜歡這張臉嗎？」
洛梔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之前在別的世界，總帶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還把對方當成任務目標，自然就很容易跟對方親近起來。
再加上她也確實很顏控，看到任務目標的臉，時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可現在對於她來說，是自己熟悉的世界，自己的身體。
那身邊站著個人……
天地良心，她在現實生活中，真的不是那種看到帥哥就會撲上去想要親人家的性格。
還有點兒社恐來著的。
洛梔深知對方心中的那點自卑心，怕他難過，只能支支吾吾說：「沒、沒有……」
這也是實話。
就算是在人類普遍顏值美好的這個時代，他這張臉也是數一數二的。
洛梔不好意思誇他，只能轉移話題：「我該怎麼稱呼你？」
「你想怎麼稱呼，都可以。」他道。
洛梔想了想，說：「叫小黑可以嗎？」
還是叫小黑順口。
「嗯。」他說，「那我就是小黑。」
洛梔疑惑道：「你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他在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呀，就算是不完整的靈魂集合體，還有個「烏佐」這個稱呼。
誰知小黑說道：「沒有。我沒有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他說著說著，忽然笑起來：「不，現在有了。」
——是你。
洛梔看著他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就聽見了這兩個字。
「你們這個世界沒有關於我的稱呼，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形容，可能叫做，穿越者。」
小黑這麼說著。
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則，而有那麼一個世界的生物，他們可以創造法則，甚至打破別的世界的法則。
他們沒有實體，在自己的世界里，形如靈魂地存活。
而其中有一群好事分子，他們不滿足於無聊的生活，打破了世界法則，在不同的世界穿梭。
有符合他們世界法律的工作，比如修復不同世界的差錯和漏洞，也有辦了手續，以旅遊的方式在各個世界遊歷。
小黑就是這樣的存在。
照理說他們只能更改比自己世界低一等級的世界法則，可誰知洛梔這兒，雖然人類比他們低一等級，但這個世界跟他的世界屬於同級。
他算是跟團旅遊，中途脫團自己亂跑，來到了洛梔這裡，花光了能量，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
他也沒有自己的身體，只能寄居於一段代碼。
這段代碼就在洛梔的光腦里。
洛梔：「……天哪，我想起來了。」
她確實編寫過一段代碼，也自己給這段代碼取了名字——沒錯，就叫小黑屋系統。
因為喜歡病嬌設定，她給創造了一個模擬人格。
這種模擬人格就像遊戲npc一樣，不過是自製的，平時可以跟人聊天，還能噓寒問暖，十分貼心。
洛梔寫到一半，又迷上了「哥哥」這個設定，想要修改模擬人格。
結果兩個人格衝突了，整個程序就這麼癱瘓，無法修改，只能拋棄。
「我來到了這裡，和被你拋棄的小黑屋融合，並且重新塑造，成為了現在的我——」
小黑這麼說著。
他是來自其他世界的上級生物，來到這裡以後卻融合了這個世界的數據代碼。
就像vip突然被取消了vip資格。
他回不去了。
還被困在了這個世界的網路當中。
不過好歹是上一級的生物，他能夠在這個世界的網路系統里隨意穿梭。這裡滿大街的機器人，他可以憑藉自己的意識控制其中的任何一個。
也許是剛來到這裡的新鮮感，就算被困在網路當中，他也絲毫不覺得恐慌。
他看見洛梔敲代碼的樣子，也看見了這個小姑娘生活的點滴。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開始跟蹤她。
在這個科技發達的世界，電子設備無處不在，網路信號覆蓋在世界的每一個犄角疙瘩。
所以他也能夠自由暢快地到處穿行。
洛梔絲毫沒發現，有一段數據跟蹤自己，跟蹤時間長達兩年。
她的工作終於穩定下來，也不用總是往研究院跑，只要在自己家裡寫寫程序就可以了。
於是她開始做遊戲錄屏剪輯。
可玩遊戲的時候有多開心，遊戲結束以後，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就覺得有多孤獨。
「有時候，我看見你坐在那裡。」小黑指了指她床上的一個角落，「抱著自己的膝蓋，一臉茫然，腳指頭像抓東西一樣蜷縮起來，又放開……那個時候，我只想從你的機器人里鑽出來，抱一抱你。」
洛梔的臉上燒得厲害：「你簡直就是……」
「跟蹤狂？死變態？」小黑笑起來，「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洛梔：「……」
根本不能習慣啊，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里接觸到的，跟生活中真正見到了，完全不一樣。
看他臉上帶著淺淡的微笑，就像是在說天氣一樣，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的生活，說他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洛梔只覺得頭皮發麻。
「你不喜歡么？」他的笑意又收斂起來，微微斂眸，「我以為你喜歡的。明明忍耐了這麼久，結果還是被你討厭了么……」
洛梔：「嗯？」
小黑抬頭緊盯著洛梔，臉上再次揚起微笑，只是這一次，笑意變得不達眼底：「我等了二十年，可不是為了等來你的厭惡啊，阿梔。」
洛梔：「什麼？」
二十年？哪裡來的二十年？
「烏佐……你還記得這個集合體么？」小黑道，「你應該記得的，畢竟對於你來說，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他計算錯了數據，獨自一個人來到了眾多平行世界的交界處。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等待著洛梔的靈魂從秦燃身邊離開。
而對於洛梔來說，不過是那個世界的二十天。
可因為時間流速不一樣，對於烏佐來說，卻是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漂浮了整整二十年。
而這二十年的記憶，一丁點都沒有落下，全數保存在小黑的靈魂深處。
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似乎現在還縈繞在他的身邊。
洛梔終於知道，為什麼一見到小黑，就覺得有點奇怪，甚至多了層陌生的感覺——並不是因為她不認識他的臉。
而是小黑的表情，確確實實就很奇怪。
在那之前，他早就徹底絕望了。
幸好秦燃的記憶也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知道那段漫長的時光對於洛梔來說只是二十天而已，因此也沒有辦法去質問她什麼。
洛梔的眼眶立刻濕潤起來。
小黑的指腹蹭過洛梔的眼角：「即使過去二十年，我也能記得第一次看見你哭的樣子。嗯，那個時候我就想這麼做了。」
他抬起手指，把指尖蹭到的那點淚水，放在唇邊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