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談話

  一番話下來,加州清光被刺激的差點當場完全暗墮,還是葉清發現不對,強制凈化,才把他從溯行軍的邊緣撈了回來。


  「真是可悲。」他俯視著半跪在地上的加州清光,嗤笑一聲:「神明墮落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事嗎?」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加州清光喘著粗氣,他心中依舊滋生著黑暗,紅眸明明滅滅,像是在與自身做對抗。


  「我的確不了解你們是怎麼想的。」葉清垂下眼,語氣平淡:「但至少我知道反抗。」


  說到這,他突然噤聲,抬頭看著不斷飄落的櫻花,抿起唇角。


  其實他也沒有資格說這些人,若不是教父做的太過分,也許他還會再繼續忍耐,而不會這麼快就下定決心動手。


  「算了。」他嘆了句,難得好心的蹲下身,與加州清光對上視線:「無法接受朋友的死亡情有可原,但若是因為這件事而毀了自己,不過是懦夫的行為罷了。」


  加州清光抬起頭看他,對上那雙平靜的紅眸,忽的和記憶中的眸子重合起來。安定走前,整理好身上的羽織,站在傳送陣那,轉頭看著被按住的他,眼睛里很平靜,沒有即將赴死的恐慌。


  「清光,你要活下去。」他這麼說道,下一秒,金光乍起,他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加州清光面前。


  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滑過,他半跪在地上半咆哮半嗚咽:「安定他會被碎刀都是因為我,是我害死了他……但最後我卻沒能為他復仇。」


  「我記得審神者是被三日月宗近殺死了。」葉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教父被別人殺死了,我也會氣炸的,不過你有足夠的能力去阻止上一任審神者,卻猶豫不決。」


  他可能會氣成河豚,把殺了教父的人抓回來折磨幾個來回,甚至說大鬧流星街都有可能。


  不過嚴格來說,加州清光和他的情況不太一樣。


  這個本丸里的其他刀劍也是如此,受著傷害,心中又抱有僥倖,希望審神者能變回以前的模樣。直到有人拔出了刀,血色蔓延時,他們才猛然發現事情早已不可挽回,於是在痛苦中沉淪,逐漸變為不人不鬼的模樣。


  加州清光用手按著眼睛,像是這樣就能把眼淚逼回去一般。他深吸一口氣,啞聲道:「是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如果我能早日下定決心,安定也許不會碎。」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慘笑一聲:「但我會遵循安定的願望活下去。」


  說罷,他垂著頭,慢慢從一個方向離開。


  葉清沒有攔他,只是走到櫻花樹下,輕輕撫摸著粗糙的樹榦。陽光從翠綠的葉子中射進來,有一縷恰好照在他臉上。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葉清閉上眼。


  活下去嗎?


  從前他從未擁有過如此孱弱的身體,似乎只要輕輕用力,便可以扭斷自己的脖頸。那詛咒一般的能力不會發動,他可以墜入自己渴望已久的黑暗中。但是為什麼,十七歲的自己沒有這麼做……是想要活下去嗎?


  不管如何,都想要活下去,就像曾經的那些人一樣,徒勞地抓住生命的尾巴,即使傷痕纍纍,看不到希望,也執拗的不願鬆手。


  他的手慢慢按在胸口,心臟在胸膛里緩慢地跳動著。


  當初那個人將匕首刺進這裡,明明已經一無所有,卻還是滿臉淚痕的大喊著想要活下去。那雙眼睛里不再是以往的溫暖,複雜地令他看不透。


  從那個時候,他就不再相信人類的心中會有美好,在面對生命時,所有人都會選擇活下去,即使代價是曾經珍重的一切。


  就連他自己也變成了這樣。


  他放在胸膛上的手微微用力,很快便傳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下一刻就可以貫穿自己的心臟。


  一個人突然從背後將他撲倒,黑色的羽織蓋住他,淡淡的涼意傳來。


  「你在做什麼?」鶴丸國永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似乎有幾分惱怒:「想死嗎?」


  天知道聞到血腥味時,他眼睛差點就被嚇金了!


  「這和你無關。」葉清瞥了他一眼,幾下掙脫開他的手臂。


  「你若是死了,我們的靈力由誰來供應。」鶴丸國永皺起眉,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腕,這才發現他的手腕纖細的很,若不是被揍過,他根本不相信對方身體里蘊藏著強大的爆發力。


  這時候他想起來這個審神者現在才十三歲,似乎剛經歷了人生的巨變,一時想不開也有可能。


  「我死了,自然會有別的審神者來接任。」葉清不為所動,目光撇開:「更何況我已經將你們的傷勢全部治療完畢,你們有足夠的能力撐到下一任審神者。」


  鶴丸國永擰著眉:「你為什麼想死?之前那張紙上不是讓你活下去嗎。」


  看到那張紙后,他想了想覺得不對,前來尋找審神者,果然發現對方意圖自殺。如果他沒有趕來,那隻手可能已經握住了葉清的心臟。


  「紙條果然是被你偷走了。」葉清目光一凌。


  鶴丸國永一窒,眨了眨眼強詞奪理:「如果不是看了紙條,你現在已經死了!」


  葉清嗤了一聲,剛才的迷茫和脆弱似乎只是轉瞬即逝,他現在像是只蜷起來的小刺蝟,將唯一的柔軟包裹在尖刺之下:「現在裝什麼好人,難道你們不希望我死,再讓時之政府換來一個易於掌控的審神者嗎?」


  「你以為靈力強大的人很好找嗎。」鶴丸國永搖了搖頭,「更何況新來的審神者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人。」


  說罷,他轉回原題:「所以你為什麼要自殺?」


  「這和你沒有關係。」葉清被他再三詢問搞煩了,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將他壓在櫻花樹榦上,直視著那雙紅眸:「別在我面前擺出這副假惺惺的表情。」


  好意三番五次被誤解,鶴丸國永也有些惱怒,他眉毛皺起:「我只是在擔心你。」


  話音未落,他對上葉清的眸。那雙紅眸看似清澈,裡面卻暗藏著透不進光的黑暗。


  一片荒蕪,鶴丸國永在心底想到。他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才會讓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擁有這樣的目光。


  葉清輕輕笑了聲,放開了他,語氣嘲諷:「你們刀劍都這麼有趣嗎?」


  隨意揭開他的傷口,此刻又惺惺作態說著擔心。他看向鶴丸國永的目光帶著冷意,又突然挑起嘴角:「你問我為什麼想死,那我問你,你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


  鶴丸國永一愣,正要開口,又聽他繼續道:「即使傷口還會感到疼痛,回憶起死去的同伴心中充滿仇恨,但復仇的目標已經死去。不願意信任新的人類,一味地沉浸在過去,生活中也沒有了目標,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去死?」


  「即使獲取了足夠的靈力,也不過日復一日的痛苦下去,還不如在一開始便跳入刀解池。」


  話音落下后很久,鶴丸國永都沒有出聲。


  「無望的生活嗎?」他苦笑了一句,聲音彷彿是嘆息:「大概是不相信吧,總覺得有一天還能過上以往的生活。」


  即使受了傷也渴望著幸福,以往美好的回憶也是支撐他們活下去的信念。


  葉清輕嘖了一聲:「以往的生活嗎?」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但那些幸福美好的生活就像是縹緲的泡沫,在他決心伸手抓住時,便化作光點消散在眼前。他的目光漸漸冷了下去。


  鶴丸國永見勢不妙,微微後撤一步。


  雖然審神者現在看上去有些可憐,但是似乎危險占的比例更多,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他還是先走為妙。


  然而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葉清的視線轉過來,深深吸一口氣,露出個略顯暴虐的笑容:「稍稍有些不爽呢。」


  ……


  鶴丸國永把自己掛在櫻花樹上,假裝自己是被風刮過來的黑色塑料袋。


  最後還是被審神者狠狠揍了一頓,而且這還是他自找的。審神者似乎的確氣的狠了,改變了以往從不打臉的原則,在他眼睛那留下了一圈烏青。


  即使這樣,他的傷勢連輕傷都不到,能明顯感覺到葉清即使在惱怒的情況下,依舊下意識留了手。


  「說不定不錯呢。」他喃喃自語道,下一刻又咧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氣:「不過打人真的好疼。」


  葉清與鶴丸打了一場(打了鶴丸一頓)后,心情好了許多,剛才那種迷茫與頹廢也漸漸散去。


  他揉了揉額頭,察覺到幾分不對。


  他可不是這麼脆弱的性子,恐怕是一時不查,被暗墮氣息影響到了,才會鬼迷心竅一般想要自殺。


  「真是個危險的地方。」他回到天守閣,看著裡面的棺材,微微眯起眼:「死?時之政府的帳我還沒和他們算,可不會這麼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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