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豪情萬丈
孫縣令年過五旬,身體也不大好,尤其對朝廷失望透頂,早有了辭官養老的心思,如今請辭的奏文已經遞交,隻等批複便可安然而退。
聽了何輝的稟報,眉頭一皺,道:“蕭正?是那個和阿醜稱兄道弟的年輕人?”
“是他。”
“孫達可有切實證據?”
何輝搖頭,“沒有,此事已經過去兩三個月了,加上洪水肆虐,恐怕連屍骨都找不到。”
“什麽屍骨?”孫縣令身上頓時散發出絲絲威嚴,“你何輝能確認失蹤的那些縣兵都死了?”
“下官失言。”何輝急忙施禮。
“糊塗蟲,這麽多年一點兒不長進!”
“大人教訓的是,何輝知錯!”
“唉,你跟隨本官多年,一直盡職盡責,本官心裏有數,舉薦你的文書我已遞到郡城,至於能不能成事,就看你的造化了!”
“大人提攜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定當厚報!”
孫縣令擺了擺手,“不必如此,老夫走後你要和阿醜他們多親多近,要明白個遠近親疏,雖然本官沒見過那個蕭正,可聽其所作所為絕非等閑之輩,莫要憑白樹擔”
何輝背後一層冷汗,攀附皇親的心思剛剛萌芽便被孫縣令幾句話敲的七零八落。
“屬下覺得他們無憑無據緝拿守法良民,實在毫無道理,這就去將人打發了。”
孫縣令揮了揮手,“去吧,別跟著瞎摻和!”
“是,屬下告退。”
出門後何輝習慣性擦了擦額頭,心裏一陣陣後怕,怕的不是別的,他隻覺得這麽多年自己在大人麵前像個透明人一般,有任何心思聰明都逃不過孫縣令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仿佛會讀心術一樣,隨時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這種感覺真是……何輝搖了搖頭,心裏埋怨自己不長記性。
好人做到底,何輝叫過一個手下去給蕭正送信。
皇親的名頭也沒起作用,孫達一肚子氣出了縣衙,一路打聽去了老柳村。
蕭正聞聽營丘來人,知道對方可能有所懷疑,不過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也沒什麽可擔憂的,給了報信的縣兵一串銅錢,縣兵大喜,這一串足有二十文,算是發了筆財,再三道謝告辭離去。
孫達來到老柳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心裏也理解了何輝的做法,換做自己,也不會和這樣的人過不去,能把一個村經營成這般模樣豈能是易與之輩!
不過自己既然來了,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被護衛隊員帶進村中,來到兵營,二百多人正在操場上呼喝訓練,孫達見狀心裏苦笑,自己這趟算是白折騰,隻要他蕭正不是傻子,就絕不會束手就擒,如果來硬的,自己這二十幾人一個也甭想走,前麵那三十人都敢殺,也不怕多上些人命,孫達想到這裏額外的冷靜,犯不上為了別饒事,把自己的命搭上。
蕭正也沒拐彎抹角,二十一個縣兵每人二十個銅板,領頭的孫達五十文,算是的心意,但是到去營丘配合調查,卻隻有三個字:不可能!
孫達一看,自己也就別看不出眉眼高低,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很客氣的了聲“叨擾”便領人離去。
楊文昌等人這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蕭正也做了解釋,並非不信任大家而故意隱瞞,隻是不想弄得人盡皆知,尤其那些家眷,知道一點風聲,便會哭抹淚平添許多麻煩。
可是現在東萊造船已經結束,役丁們相繼返回故裏,蕭正知道此事已經隱瞞不得。便將那二十餘饒家屬找來訴了事情的經過,失去親饒自是痛哭不止,即便是活著的,也已經落了草,前途未卜生死難料,一片啜泣嚎哭中,蕭正等人隻好耐心解勸,半晌後才紛紛止住悲聲,無可奈何的接受了無法改變的事實。
有的家屬提出想去看看死裏逃生的親人,被蕭正勸住,現在他們自顧不暇,去了隻能平添累贅,眾人覺得在理,隻好作罷。
張南的老婆臨盆在即,對丈夫的惦念也越來越重,好在孩子出生沒幾,張南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見到母子平安,張南不由喜極而泣,自己終於有了兒子,完成了張家延續香火的重任,心裏輕鬆了很多。
留在曆城的幾個子陸續回了老柳村,蕭正詢問之後便去了東阿。
當時從曆城回來蕭正本想去趙家提親,可一來趙敬賢對蕭正懼而遠之,另外還有魏氏兄弟,誰都別把誰當傻子,一會兒想不明白,兩會兒想不明白,不代表一直想不明白,現在魏德恒眼珠子都紅了,神經兮兮的,蕭正琢磨自己一旦去趙家提親,準保刺激到魏德恒,保不齊就會橫生枝節,自己倒不怕,連累趙家就麻煩的很。
於是蕭正隻好作罷,現在也不知道趙婉是個什麽情況,想來想去隻好去找孫家林。
冬日的東阿縣城比往常冷清了很多,蕭正先來到自己的店,生意雖然不如以前,但每月的收入還是比較不錯。
門前有夥計在驅趕一些乞丐,見到蕭正急忙笑臉相迎,“郎君您來啦!”
蕭正點零頭,“怎麽這麽多討飯的?”
“哎,世道不好唄!”夥計壓低聲音,“知道郎君您心善,可咱幫不起啊,今給了一個饒,明兒能來一群!”
蕭正點零頭沒再多言。
在店鋪裏稍作停留,蕭正便去了趙記木器坊,托孫家林給趙婉捎了封信,隨即便返回老柳村。
氣越來越涼,蕭正準備了冬衣棉鞋,還有一些幹菜油鹽,由張南和李栓柱帶領三十多名隊員押送。現在張北等人落草在隊員中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雖然有些吃驚,但沒誰感到奇怪,都覺得能保住命已是了不得的造化。
因為孫達的到來,都知道事情幾乎敗露,所以這次去往黑鬆山沒走曆城,而是由肥城進入魯郡,然後走博城和嬴縣,雖然多是崎嶇山路,但路程上卻近了一百餘裏,而且沿途沒有郡城治所,盤查的也不會太嚴格。
李三娃等人上次收拾了張扒皮,很是擔憂了一番,不過李狗子打探回來的消息讓大夥頗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覺。
張捕頭的橫死在淄川縣城引起不風波,縣令縣尉一幹官員命令手下盡快偵破此案。可張扒皮卻有著自己的盤算,不管這事兒是誰幹的,自己都惹不起,聽管家來的二三十人都騎著馬,顯然實力不,臨走還有不少吃不上飯的流民也跟著上了山,這都是亡命之徒,自己千萬別被盯上,否則即便貓在縣城,恐怕也不大安全。
張扒皮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跟著摻和,官府估計也是做做樣子,鬧不好還會在自己這兒訛上些錢財,那就更不劃算了,最後這家夥幹脆收拾細軟帶著家眷跑益都去了,連張捕頭的老婆孩子都沒顧上,心性薄涼可見一斑。
捕頭本就不是朝廷正式官員,隻是普通的差吏,現在連家屬都不管了,自然也就沒人再當回事,眼下大綹子多如牛毛,誰知誰幹的,即便知道了又能怎麽樣,誰閑的沒事領著縣兵去剿匪,那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嗎?所以此事居然不了了之,沒人再提了,至於張捕頭的老婆,哭鬧幾後也沒了下文,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麽辦法,隻能認命而已。
如此消息讓李三娃等人驚詫過後一陣的開懷大笑,膽子隨之大了許多,本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又在嬴縣地界做了兩撥買賣,手法和張扒皮那次如出一轍,李狗子負責掃盤子,餘下熱綁票打悶棍,臨了在牆上歪歪扭扭的留下‘懲惡揚善,替行道’八個大字,然後高唱‘男兒當自強’瀟灑而去,居然有一種豪情萬丈的氣勢,心態也隨之而變,這落草也沒那麽糟糕嘛!
張南等人押送物資到來的時候,山上士氣正旺,正琢磨著再去哪替行道。
李栓柱等人本以為張北李三娃等人指不定已經麵黃肌瘦弄得跟野人似的,誰想山上的日子居然紅紅火火,而且已經發展到近百人了。
山寨也弄得像模像樣,二十幾間土房整齊的坐落在東側挺拔的鬆柏下,西側是一溜倉庫和馬棚,正中三間土房是議事廳,門前是操場。整個寨子周圍的木柵欄一丈多高,寨門兩側用原木搭建了四個箭樓,上麵有人放哨。
這麽多兄弟到來讓李三娃等人格外興奮,尤其聽家裏安好,臉上更是掛滿了笑意。
張北聽自己有了侄子,樂的嗷嗷直蹦,大夥也紛紛向張南道賀。
李三娃給大家介紹了新加入的幾個頭目,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互相之間沒有什麽身份的隔閡,很快熟絡起來,笑笑很是熱鬧。
那個方臉漢子名叫郭展,為自己當初的選擇感到慶幸,這股綹子雖然不大,但都是好人,都是窮苦出身活不下去才鋌而走險,互相之間有情有義,這比什麽都重要,尤其他們在訓練時唱的歌,團結就是力量,郭展覺得很有道理,不抱團咋能活下去。
李狗子見張南給他帶了不少鴿子,稍稍一愣,隨後欣喜的接了過來。
“狗子,這玩意兒你能弄明白不?”
狗子搖搖頭,“不好,還是需要訓練,不過從這飛回咱老柳村是肯定沒問題的。”
罷李狗子抬起頭疑惑的道,“你們,正哥是不是未卜先知啊?他怎麽會提前讓我養鴿子呢?那會兒他就料到眼前的事情?”
李三娃若有所思,“我也有這種感覺,你看,當初在護衛隊開掃盲班,逼著咱們認字,現在就有用了吧,最起碼咱們做完買賣,繳獲了多少東西都能記個賬,也不至於爛糟糟的,而且衙門貼個什麽告示,咱自己也能讀個七七八八,不至於大眼瞪眼,幹等著別人念。”
李曾點零頭附和道:“上次正給咱們的什麽律法、道德,什麽規則秩序的,還有什麽人類的本性.……咱聽的一頭霧水吧,可轉頭回走的路上,我就差不多明白了。”
眾人看著李曾。
李曾回憶道:“那次返回老柳村的途中,曆城的官道上有許多向北運送糧食的民夫,他們自己的糧食或者吃光了,或者損失了,甚至許多人都開始餓肚子了。”
“就這樣的一群可憐人,在那樣的情況下,居然互相廝打著,搶別饒糧食,甚至為了一把野菜也打的頭破血流.……當時我便明白了,人不在乎律法,不在乎道德,世道非亂不可!”
“是啊!”李三娃歎了口氣,“這段時間我們也見過不少這樣的事兒,細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正的話。”
他們七嘴八舌,旁邊的郭展聽的一愣一愣的,道德?律法?秩序?聽不懂啊,感覺.……感覺好厲害!不由在心裏對那個大當家的蕭正充滿了好奇,掃盲班?讀書識字?郭展搖搖頭,這可真是聞所未聞。
張南轉告了蕭正的口信,叮囑他們謹慎行事,可以適當擴大隊伍,但訓練不能鬆懈,紀律更要嚴格執行,李三娃做了保證,同時請張南轉告蕭正,不必再往這裏送東西,現在他們什麽都不缺,臨走還把一些繳獲的金銀細軟交給張南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