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風起雲湧
時間來到年末,戰爭的腳步也越來越近,征討高句麗的百萬大軍已經集結完畢,朝廷開始清查未能按時運糧、按時報到的民夫和府兵。
追與逃,壓榨和被壓榨的戲碼隨處可見,官民的矛盾日益尖銳,終於,有鄰一個吃螃蟹的人。
齊郡人王薄自稱知世郎,作“無向遼東浪死歌”,在長白山舉起了反隋的大旗。
開始的時候,附近縣城的官員不但沒有氣惱,甚至還有些喜悅和興奮,剿滅土匪保境安民,那是分內之事,而且勝了也可能惹一身騷,那些禦史言官沒準兒就彈劾你昏聵無能致使轄區盜匪橫行,可這謀反就不同了,實打實的誅族大罪,而且打出的口號還是反對東征,和自己半點關係沒有,這要是能順利平定叛亂,升官發財還不是手到擒來?!
周圍章丘、長白,甚至濟水北岸的臨濟等縣空前團結,紛紛出動縣兵衙役圍剿知世郎,可知世郎也不傻,知道現在自己實力弱,於是不和官府硬碰硬,領著手下數百人在長白山一帶到處亂竄,隨著他的亂竄,無向遼東浪死歌也隨之傳出,造反的口號開始向周邊流傳。
而隨著王薄的流竄和無向遼東浪死歌的傳唱,響應者也越來越多,飽受壓榨的齊魯大地像火藥桶一樣,“砰”的一下被點燃。
平原的劉霸道反了,本來他家境殷實財力雄厚,哪怕世道再壞,他也溫飽無憂,可連續兩年的加賦和災,活不下去的鄉鄰越來越多,一個個眼裏漸漸冒出了冷森森讓權顫的光芒,劉霸道隻好舍了些糧食開了粥廠,平日裏的一些酒肉朋友賴在家裏趕都趕不走,而且酒肉朋友還有酒肉朋友,眼見人越聚越多,像狗皮膏藥一樣粘在身上揭不掉,思索再三,劉霸道一咬牙拿出錢財招兵買馬,舉起了造反的大旗,沒辦法,再不反地主家也沒餘糧了。
他的人脈、財力遠超王薄,隊伍很快聚集到數萬人,自稱“阿舅軍”,聲勢十分浩大。
信都的高士達是個老綠林,深知綠林這碗飯並不好吃,一入江湖深似海,往前,路隻會越走越窄,後退,死路一條!現如今各地烽火連連,高士達毫不猶豫的丟了匪號在高雞泊一帶舉起了義軍的大旗,手下眾頭目高讚大當家的英明,日後定能成就大事,高士達熱情高漲開始擴充隊伍。
星星之火呈現出燎原之勢,一些本來落草的土匪紛紛像高士達一樣拋卻原來的身份,來了個華麗的轉身,舉起了義軍的大旗,比如清河的張金稱、瓦崗的翟讓等等。
總之,這個冬大隋朝盛世的遮羞布被各地義軍無情的撕開,河南、河北、河東火苗遍地。
消息匯集到臨朔宮,大臣們不敢隱瞞,如實向皇帝楊廣稟報了各地的情況。
所有大臣都以為各地民眾造反會讓聖上衝衝大怒,可誰想楊廣居然沒當回事兒,略一思索便不急不緩的問旁邊的禦史大夫裴蘊:“愛卿以為如何?”
裴蘊為人玲瓏剔透,向來會揣摩楊廣的心思,知道這會兒皇上愛聽什麽,毫不猶豫的回道:“回聖上,疥癬之疾不足為慮,待王師踏平高句麗凱旋之時,隨手便可將之化為齏粉。”
楊廣一笑,“卿言正合朕意。”
老納言蘇威躬身施禮,“啟稟聖上,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老臣以為切不可掉以輕心,還當早做安排才是。”
“愛卿的意思,是讓朕回師剿匪嗎?”楊廣站起身慢悠悠的道。
“聖上不可,征討高句麗乃國之大計,豈能半途而廢,一幹烏合之眾不必興師動眾空耗國力,還請聖上明察。”沒等蘇威回話,裴蘊急忙插言。
蘇威狠狠瞪了裴蘊一眼,道:“臣不敢,臣的意思是聖上可下旨讓各地留守鷹揚府匯同郡兵、縣兵就地剿匪,以防賊眾做大。”
楊廣覺得這個建言還是不錯的,點零頭,“準了。”
有些想出言啟奏的大臣見狀知道聖上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便都把話咽會到肚子裏。
其實楊廣接到奏報後心裏想的很明白,假如這些人真是普通的老百姓,那就正如裴蘊所,不足為慮,一些窮苦百姓折騰不起多大風浪。
而且楊廣相信有比自己更著急的,因為這些賊寇往往都打著劫富濟貧的口號,那麽首先受到威脅的就是那些富人,尤其是那些世家門閥,因此不用自己下旨出兵,他們就會主動去想辦法,這些人一直是楊廣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巴不得老百姓把他們搶個一幹二淨,替自己收拾這幫禍國之輩。
另外,如果這些造反的百姓背後是一些動機不純的世家門閥暗中鼓動的,無非就是阻攔自己征伐高句麗,而阻攔自己征伐高句麗的原因也很簡單:利益。
在這些世家門閥眼中,老百姓身上的血隻能他們來吸,或者和皇上一起吸,但決不能眼看著皇上一個人吸,這一場規模空前的陣仗耗費人力財力無數,老百姓的血必將被吸的一幹二淨,這是世家門閥不願意看到的,你都給吸沒了我們吸什麽?
而在楊廣看來,不是自己不體恤百姓,是這些門閥把本屬於他們的應擔之責都轉嫁到了百姓身上,是這些可惡的無恥之徒在吸老百姓的血,壓榨自己的子民。
比如加派的戰爭捐,本意是針對一些富商,可很多富商都是這些門閥搜刮財富的爪牙,他們明麵上不屑商賈之事,卻會在暗中培養大批的代言人,於是這些捐稅都被攤派到沒有靠山的百姓身上。
所以楊廣看到這些消息,不但沒生氣,反而在心裏有些幸災樂禍,該,讓你們壓榨朕的子民!這些百姓之所以造反都是因為你們這些貪得無厭之輩逼迫太甚。
等到將你們搶的差不多了,朕再下幾道安民的旨意,反賊就會乖乖回去種地過日子,重新變成朕的子民,哪怕有些頑固不化的也不足為慮,大軍凱旋之時順手便可解決。
當然,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東征,眼下百萬雄兵開拔在即,楊廣躊躇滿誌也沒心思關注別的事情,於是按照蘇威的建議,下晾旨意便不再過問。
而各地的實際情況遠非大臣們所匯報的那麽簡單,從大業四年開始,各地就盜匪四起,燒殺搶掠為害一方,現在隨著義軍舉起造反的大旗,各地混亂的形勢愈演愈烈,不少人已經聞到大隋朝風雨飄搖的味道。
可這怎麽和聖上?一旦起來,追根溯源第一責任人還是聖上自己!這沒什麽可爭辯的,一個勞役過度的帽子就摘不掉!就算是很多工程是利在千秋,比如運河、長城確實有著深遠的曆史意義,哪怕是營建東都洛陽,也對加強中央對河北、山東以及江淮地區的控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有一點是不可忽略的,急功近利!二十年才能完成的任務恨不得兩年就完成,兩年才能完成的恨不得兩個月就完成!過度壓榨民力致使很多地方勞動力缺失,土地荒蕪,百姓困苦不堪,加上每項浩大工程也成為一些官員斂財的大好機會,底層民眾負擔越發沉重。
很多活不下去的百姓都會鋌而走險拚一把,盜匪四起也就在情理之中,所以很多實情沒辦法和聖上,當初就沒勸諫的了,現在起來又有何用?
鎮壓、征剿都是治標不治本,問題的根源還在於不體恤百姓,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要是老百姓都有飯吃有衣穿,誰會去當土匪,誰又會拎著腦袋去造反?
很多大臣每每都對這位聖上感到無可奈何,一方麵他聰明多智,廣學博聞,另一方麵又莫名其妙讓人瞠目結舌,比如絲綢包樹,比如胡人客商在東都吃飯不許酒肆要錢,以彰顯中原大國富裕豐饒。
一些中直大臣苦心勸諫,可收效甚微,聰明的人往往都自負,而楊廣已經有些自負的忘乎所以,聽不進任何諫言,到現在很多人要麽像裴蘊一樣順著楊廣,要麽閉嘴不言,因為了也沒用。
於是,走過場似的下了一道旨意,便不再有人關注地方的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