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發了這條微博之後, 薄以漸就沒再關注網上的情況了。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準備，距離過年就剩下三周左右的時間，等過完年他的電影也該開機了, 無論如何, 醫生這一電影二號角色，都得在過年前有個目標人物，整體打算吧？
今天已經見過的戚鳴當然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是他在演技派的演員之中，找到的最優選擇了。
但是正如戚鳴自己所說, 這個人物的原始形象和他還是有出入的。
所以，究竟是挑一個演技派的專家, 還是挑一個本身接近人物形象、又有足夠共情體驗能力的演員？
薄以漸決定趁著最後的時間, 找找後邊那個人選。
他的目光不再瞄準自己熟識的影帝們, 影帝們的個人風格都是非常強烈的。
他先篩選那些年輕一批的演員, 把外形與人設相近角色的那些挑出來放一批，再從中選擇出正和自己身處同一城市的，直接打電話和對方經紀人聯繫, 把想法說了一下, 得到首肯之後，第二天就拿著劇本親自去見人。
不過結果不是很理想。
上午七點出去, 晚上十點才回家的薄以漸在桌上刪了幾個名字, 又挑出更多的名字。
這一次, 這些名字就不再在他所在的城市了。
他一面打電話給這些人的經紀人, 一面約時間, 一面看航班計算行程，一心三用，手中的筆和講電話的嘴，就沒有停下來過。
窗外的夜，越來越靜。
虞生微從工作中脫出身來，回到家時，已經是半夜兩點快三點的時間了。
他開門的時候放輕了手腳，輕悄悄開門，輕悄悄關門，本意是不想吵醒已經睡著了的薄以漸，卻在進門的時候發現客廳還亮著燈。
是睡覺的時候忘記關燈了嗎？
虞生微往客廳看了一眼，意外地發現薄以漸還真在裡頭，而且正背對自己躺在長沙發上。
「以漸……」
一聲剛響，走近了的虞生微又自己噤了音。
他發現躺在沙發上的人已經睡著了。
睡著的人右手垂在地上，手裡還抓著劇本，但有幾頁散落在地毯上，茶几上還放著一張寫好了的行程表。
虞生微先拿起行程表看了一眼。
是之後一個星期的安排，基本上在全國各地飛。
他將行程表放放正，又彎腰將散落在地的劇本給撿起來，一翻頁，就看見上面長段長段的紅筆修改痕迹，還有標星的和打問號的地方。
虞生微看著看著，有些看進去了，忍不住坐在地毯上，將散在地面的劇本一張張撿起來，一張張看過去。看完了地板上的，他又去抽還被薄以漸拿在手心裡的那些。
睡著了的人手掌沒有力氣。
虞生微僅僅輕輕一抽，那一疊劇本就全掉落在地毯上，發出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來。
也是同時，沙發上睡著的人輕哼了一聲。
虞生微連忙看向薄以漸，卻見對方皺了皺眉，旋即抽回手，轉個身，將半張臉埋入枕頭堆中，蹭了下，繼續睡覺。
對方睡覺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掃出一片安寧的陰影，只是看著，就有一種靜謐舒適的感覺。
虞生微悄無聲息地站起來了。
薄以漸家的沙發挺大，軟硬適中，睡著也不會不舒服，都這個時間了，他沒有特意把人叫醒，而是去房間里取出一條薄薄的被子，拿出來，搭在薄以漸身上，再順勢彎腰，將一個輕巧的吻，落在對方的額角。
他無聲一笑。
笑完了，再度坐到地毯上，拿起掉落在地面的劇本，整理整理，重新翻閱。
屋裡的燈光一點點變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變亮。
晨曦的光，溫柔如同戀人的擁抱。
***
薄以漸被手機鬧鐘鬧醒的時候，天空已經大亮。
他發現自己身上被蓋了個毯子，原本拿在手裡的劇本已經被整理好和他昨天做的出行表格一起放在茶几上，上邊還粘著張便籤條，上邊寫著：
「以漸哥，昨天回來得太晚，見你在沙發上睡著了就沒有叫你。早餐做好了，稀飯在鍋里溫著。出行注意安全(＾－＾)V」
「PS：我看了一下，我們在首都的時間是重合的，到時候首都見。
「——虞。」
薄以漸坐了起來，揭起便條，去廚房逛了一圈，果然在流理台上發現了小菜，電飯鍋里發現了稀飯；等再去卧室逛一圈，連慣常穿的衣服和整套護膚品的小樣都給收拾出來，放在顯眼的位置了。
哈，有了對象生活就是不一樣。
薄以漸吹了聲口哨，捏著紙條親了一口，一邊吃飯，一邊拾掇出出行前的最後時間，拿手機和虞生微發消息親親我我去了。
這可是他從自己父母上體悟到的一點真諦：
工作得忙，每天的家庭互動也千萬不能忽略了；哪怕一天只能抽出五分鐘的時間閑聊，也好過三天不見，第四天聊上一整天。
薄以漸忙，虞生微也沒有閑著。
過年前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同樣在全國各地飛來飛去，爭取好好地把一年的工作都收了個尾，其中的一天，他就按照先前約好的，和湯來見了個面。
兩人的時間都有限。
所以虞生微把地點安排在年前最後一次演唱會開始之前。
現在距離演唱會正式開場還有一個小時，時間充裕，虞生微在後台的休息間和湯來見了個面，匆匆趕來的湯來二話不說，單刀直入問：「如果我們最後達不成統一，你打算給我多少補償費？」
虞生微聽了這一句，也不多說話，直接從背包中把律師擬好的合同遞給湯來。
湯來接過來一看數目，緊繃的神色當下緩和不少。
網上不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嗎？
男人給你錢，不代表他有多愛你；但男人不給你錢，那他肯定不愛你。
同理，虞生微願意給錢，還願意給一筆不小的數目，至少證明虞生微對他多少是上了心的，也願意好聚好散。
算他沒有白辛苦一場！
湯來沒那麼火急火燎了。
他將合同對半折起，按在桌子上，問虞生微：「你想和我達成什麼樣的統一？」
虞生微言簡意賅：「如同你想的那樣，我和我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從現在開始，我是一個有家庭有對象的人了，這對於我的事業肯定會有影響……」
湯來一聽不對，趕緊打斷：「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圈？你要在最賺錢的時候退圈？你瘋了？！」
虞生微：「我只是說以家庭為先。」
湯來咄咄逼人：「以家庭為先是個什麼為先法？難不成還每天早中晚回去做三頓飯？」
虞生微：「這個……」
湯來怕極了對方開口說是。
虞生微：「還不至於。」
湯來又問：「不會是從此不接需要出差一周以上的戲了吧？」
虞生微：「這也不至於。」他想清楚了，解釋說，「但我希望我一個月里，能有至少四分之一的家庭生活，無論是調檔也好，推掉一部分工作也好，我都會保證這一點。」
湯來提著的心猛地鬆開：「你還願意工作，我們就還能談。」
他和虞生微的分歧主要在於虞生微的事業上，關於感情方面——虞生微願意做和尚，那對他當然最有利；但既然虞生微死活不願意做和尚，有個穩定的對象倒也好過和無數人分分合合緋聞滿天飛。
但他繃住了臉，沒把自己心中的放鬆給泄露出去，只是繼續提問：
「關於你的家庭生活，別的還可以，但如果你要接電視劇電影的本子，一下子就是兩三個月的封閉拍攝，總不能在簽合同之前還和導演說『我要有家庭生活，你每月得給我一星期的假』吧？」
虞生微沉吟：「你的這一點顧慮我明白，到了那時候，我會再和導演商量，也和他商量一下，看怎麼調節。」他不經意笑了一下，「也許他會過來探班。」
湯來這就看不順眼了，酸溜溜開口說：「『他』？連我也防著不開口說名字了？是不是怕我拿了錄音筆在錄音回頭找雜誌爆料？」
虞生微沉吟了下，點頭承認：「雖然我覺得你不會這麼做，不過有備無患，謹慎點對誰都好。」
合作了這麼多年，比不上一個才認識兩個月的薄以漸，不論是虞生微戀愛沖昏了頭腦，還是薄以漸給虞生微下了降頭，湯來都無話可說。
湯來嘆著氣，心灰意冷：「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和我分了之後打算找誰當你的經紀人？」
虞生微：「還沒想好，也許是高義吧。」
湯來：「誰？」
虞生微再把名字說一遍：「高義。」
湯來一蹦三尺高：「你瘋了？你找誰不好去找高義那個廢物！從事情到現在，高義發現了什麼？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有發現，什麼都沒有做！然後就這樣人在家中坐，流量天上降，接手了個從天而降的當紅流量？！」他心痛得跟自己精心養護的小白菜被豬拱了似的，忍不住大聲咆哮，「你說，是不是薄以漸在你耳邊吹耳邊風！」
虞生微提醒湯來注意形象：「別太激動了，沒人和我說什麼。我只是覺得找高義近點也方便點。」
湯來真恨不得衝上去用力搖搖虞生微的肩膀，把虞生微腦袋裡的水都給倒出來：「你清醒一點，你是當紅的流量，你需要一個能在網路和實體兩方面全盤盤活你人氣的經紀人，就算高義靠著薄以漸，有不少電影方面的資源，但你現在的演技也還沒有到那些大導演接受你的地步吧？如果你不能碼一個當代大導的電影男一或男二，你又放棄了網路這一塊，你會徹底失敗的！」
虞生微雙手虛虛交握：「這個是我新的經紀人要考慮的事情。」
湯來咬牙切齒：「這一分這一秒，我還是你的經紀人！」
虞生微：「未來的事，還是讓我新經紀人考慮吧。」他說著，指指湯來手邊的合同，「那份合同你看看，如果沒有問題，你就簽個字，我回頭讓財務給你打款……」
湯來猛地拿起合同，刷刷兩下，撕成四瓣：「這點錢就想打發我？沒門！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了，從這裡跳下去，否則我絕對不做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那個前人！高義那個兔崽子想一分不花就從我手中把你接走？做他的春秋大夢！你不就是想要和薄以漸在一起嗎？那又怎麼樣，你們在一起就在一起，我批准了，我保證把你們的事情壓得穩穩噹噹，如果——」
他激動地說到這裡，突然一道閃電刺過他的腦袋。
他有了全新的想法，當下一聲懊惱：
「哎呀，我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件事！」
說完，湯來猛地回身，目光炯炯看向虞生微，話語之中，全是激情：
「如果你還能說服薄以漸簽到我的手下來，小虞，我在這裡向你保證，我不止把你們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的，我還能讓薄老師在網路上全面開花，像薄老師你這樣擁有兩金在手，無數電視劇電影實績的實力派演員，只要運作得法，我能讓他變成一個時期的演員象徵，德藝雙馨、全民偶像，實力和人氣的強強聯合，這樣，豈不是比薄老師在高義那個廢物手下好得多？」
虞生微：「……」
他沒好氣搖搖頭：「以漸哥找高義當經紀人肯定有自己的考量，這事我不摻合。」
但既然湯來願意接受他感情上的問題，虞生微也是鬆了一口氣。
兩人也合作了很長時間，彼此都磨合過了，做生不如做熟，肯定還是湯來當經紀人會比其他人更好些。
休息室的氣氛輕鬆起來。
湯來盤算著：「這你就不知道了，雖然你沒有電影資源，但薄老師也未必有網路資源，他也許不是不想要，而是沒門路，我現在去找他聊聊，說不定正好和他一拍即合，我回頭就和他聊聊……」
虞生微：「過一段吧，最近你不一定找得到他，他挺忙的，正四處找合適的人選演電影。」
湯來一聽這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所以薄以漸過完年要當導演拍一部新的電影的消息是真的？」
虞生微：「是真的。」
湯來趕緊警告：「他拍他的，但你不能加入，薄以漸演電影行，但在拍電影上運氣很衰的，你是人氣偶像，之前又沒有能打的電影，要真跟著一道血撲，薄以漸拍拍屁股重新當主演，你可是會被電影圈退貨的。」
虞生微：「……沒加入。」
這話倒讓人奇怪了。
已經準備好大段言辭苦口婆心的湯來看著虞生微的神色揣測：「他不讓你加入？」
虞生微默認了。
湯來自言自語：「算他有點良心。」他說完這句，又想到一回事，「他不讓你加入他的電影，那他有沒有給你推薦其他的電影資源？」
虞生微納悶：「他為什麼會給我推薦這個？」
湯來理所當然：「既然你們都在一起了，當然要實現資源互通，回頭我就幫他做個整體的宣傳規劃，一步一步炒熱他的人氣；至於他呢，給你推薦兩個大導，讓你加入大導的劇組就好了。」
虞生微抬手叩叩桌子：「這不是他要做的事情，是你，我的經紀人，要做的事情。」
湯來嘆了口氣：「這些事情我是能做，但薄以漸說一句和我說一句能一樣嗎？他說一句，頂我說一百句加上給別人送禮的分量。」
喪氣也喪氣過了，激動也激動過了。
湯來接受了事實，主要是嗅到了新的商機，一時倒是心平氣和，好好交流了：「其實這事真是正常的，只要你和薄老師說了，薄老師未必不願意，說不定還挺高興的，畢竟別的不說，薄老師也是一個挺好的前輩……」
虞生微一笑：「正的反的都給你說了。」
湯來肯定道：「這方面你眼光不錯，如果你不好意思說，回頭我一起和薄老師說了。」
虞生微搖頭：「你想要和以漸哥合作，那就自己去找他說說；但是我的事情不要對他說，我想說什麼我會自己開口。」
湯來有湯來的想法，他有他的做法。
何必把家庭和這種事完全混在一起？
在家裡，能夠更多地休息休息，兩個人親親我我，膩歪在一起，就很好了。
湯來瞅了虞生微一眼，也知道沒戲，只能怏怏道：「好吧，我這裡先給你聯繫一些電影資源，別的不說，我覺得朝電影轉型的思路是正確的。趁著你最紅的時候，把流量轉化為票房，不失為一個嶄新的前景——你不知道，之前畢晨找過我，說手上有你的黑料。」
他語氣平淡地踢破了這件事。
虞生微還真不知道：「他找你說有我的料？什麼料？」
湯來搖頭：「沒問。畢晨想要我做他新的經紀人，拿著這個東西當壓箱寶貝，估計只有我和他簽約了他才會開口，我就索性沒多問了。今天過來，我原本準備和你聊得不好，那就轉向畢晨和他合作；但既然我們聊得還不錯，那就只能讓畢晨自己玩蛋去了。」
「其實關於你的料，最要命的就是你和他的關係。我怕畢晨拿到了你們的石錘……」
虞生微搖頭：「這不至於。如果有石錘，偷拍的狗仔肯定會先聯絡我，畢晨還能出到比我更高的錢買這張照片？」
湯來眉頭並沒有舒展：「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你是沒在場，沒有看見當時畢晨那種馬上就要登基的得意模樣，這次我真有點不好的預感，搞不好他手裡還真捏著些能讓你事業大大動蕩的消息……」
他來回走了兩步。
「所以能擴條路就擴條路，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我爭取幫你碼到一部大導的男二吧，這樣真出了什麼事，至少能夠壓壓場子。」
虞生微伸出手：「合作愉快。」
湯來握住：「合作愉快。」
握完了，他也沒鬆手，繼續嘮叨：「為了我們愉快的合作，以後你還是少做上薄以漸的號給自己偷偷點贊還從頭點贊到尾的事情吧。秀恩愛，你們彼此使勁秀；對公眾的時候還是含蓄點。」
虞生微：「只是和以漸哥的一點私人情趣而已。」
湯來冷笑一聲：「這種事你也就騙騙薄老師了。你當時是不安全感發作了吧？」
虞生微皺了下眉：「湯來……」
湯來：「你叫我也沒用。我從你進娛樂圈就帶著你了，還能不知道你什麼心態嗎？雖然人都有情緒上頭的時候，但你畢竟是明星，得比普通人更約束自己，不能情緒上來想做什麼就什麼。你現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出了問題，薄老師和你是一體的。」
做了決定之後，湯來的立場發生了飛快的變換，從極力反對惡婆婆那一個陣營，變成了牽紅線的小紅娘陣營。
「這種情況下，你有什麼事情就和你對象說，這總該歸結在你們的家庭問題上了吧？」
虞生微沉默一會，點點頭，正面承認了這件事：「對不起，這次真的麻煩你了，我下次會更注意的。」
湯來嘀咕：「算了，誰讓這是我的工作呢？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往薄老師那邊多吹吹枕頭風就挺好的……」
放在桌面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薄以漸的消息突然進來。
虞生微一眼看見，立刻滑開手機，看見薄以漸發來的一連串消息，嘴角壓不住地翹了起來，開始逐一回復：
「還沒開始演唱會。」
「有時間。」
「我們明天見。」
就站在虞生微面前的湯來再一次沒有了姓名和存在感。
他寂寞地嘆了一口氣，也拿出手機，開始多方聯絡，給虞生微碼起資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