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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第九穿(三)

  JJ抽搐中, 請稍後刷新  看了一眼抱著劍靠在一旁,出神地望著火堆,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安辰逸, 季榆收回視線,閉上眼睛倚在了石壁上,面上浮現出睏倦的神色來。


  上古靈石作為仙人留下之物, 自然是有著無窮的妙用的, 用作傳遞信息的媒介, 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只是如今這個功能對於安辰逸來說, 只能算是個毫無作用的擺設。


  在原本的劇情當中, 謝瑾瑜在收到了落仙門的傳信之後, 與安辰逸發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不為別的, 僅僅是為了那傳信當中,那顛倒黑白的一句——「季家三子為魔道走狗, 爾等所做之事, 正是除魔衛道的本分。」


  那日安辰逸與謝瑾瑜因為遭到拖延晚到了一步, 只見到了季榆的屍體,還不待兩人上前查看, 便被趕來的季家人撞了個正著, 扣上了濫殺無辜的帽子,被正道追殺。


  想要查明真相, 證明自己的清白, 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如果想要抹黑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卻是再簡單不過了,尤其在有正道之首的落仙門發話的情況下。


  「季三少為了我們丟了性命,我們卻要為了自己,去污衊他的清白嗎?!」安辰逸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人,像是不相信對方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似的。


  然而,讓安辰逸失望的是,謝瑾瑜最後留給自己的,唯有一個離去的背影,以及被抹去了對方的印記的上古靈石。


  分明現在季榆還活得好好的,事情的發展卻和原來沒有太大的變化,不得不說,這著實有點出乎季榆的意料之外。


  ——不,也不能說太意外。


  他在最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了更改「命運」的困難之處,眼下的事情,不過是讓他更清晰地體會到了這一點而已。


  山洞外傳來清脆的蟲鳴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有種說不上來的寧靜之感,升騰而起的睡意拖拽著季榆的意識往深沉的黑暗當中落去。


  身子略微往邊上一歪,那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季榆一驚,條件反射地就睜開眼睛想要穩住自己的身體,卻不想在此之前,他就落入了一個帶著暖意的懷抱當中。


  季榆愣了愣,轉過頭去,就看到安辰逸的手中拿著一床薄毯,看著自己的目光裡帶著幾分無奈。


  「躺下睡吧,」朝著季榆笑了笑,安辰逸將手中的毯子披到了季榆的身上,「明日天明再啟程。」


  季榆的修為太低,還無法做到以調息替代睡眠,此前奔波了一整天,這時候得好好休息才是。


  許是還未徹底清醒過來,季榆眨了眨滿是睡意的雙眼,低低地「嗯」了一聲之後,竟直接躺了下來,將腦袋輕輕地擱在了安辰逸的腿上。


  沒有料到季榆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安辰逸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僵,眼中也浮現出一絲不知所措的神色來。


  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他還從來沒有和別人這樣親近過。


  但季榆卻絲毫不知道安辰逸此時的心情,自顧自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后,拿臉頰在自個兒的「枕頭」上蹭了蹭,就不再動彈了。


  頓時,安辰逸只覺得和季榆接觸過的地方,傳來一股難以抑制的熱意,讓他感到一陣坐立難安。


  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將季榆給推開,但在碰到他的肩的時候,安辰逸卻又改了主意。


  看起來……比剛才要睡得安穩得多了呢。


  盯著季榆上揚的嘴角看了一會兒,安辰逸輕嘆一聲,收回了手。


  總歸只是一夜的時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再去看季榆,安辰逸取出一顆丹藥服下,便再次閉上眼睛,調息起來。


  儘管他此時已有出竅巔峰的修為,但在帶著一個人的情況下,全力催動飛劍前行,消耗也確實不小,須得好好恢復。


  好在季榆的睡相很是安分,沒有什麼不規矩的行為,否則安辰逸還真說不定到底能不能撐上一整夜的時間。


  火堆已經滅了,山洞裡的溫度頓時下降了許多,季榆裹緊了身上的薄毯,無意識地往安辰逸的懷裡縮了縮,惹得安辰逸的身子一僵,險些醒岔了氣。


  好不容易才調好了有些紊亂的氣息,安辰逸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睜開了雙眼,他低下頭朝扔處於沉睡之中的季榆看去,面上的神色帶著幾分好笑與無奈。


  他才剛說過對方的睡相規矩呢,對方就開始折騰起來了。


  伸手替季榆拉了拉有些下滑的薄毯,安辰逸的嘴角略微彎起,心中無端生起的一抹不安,驀地就散了開去。


  他突然意識到,這種時候,自己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一個相識的人,安靜地陪在自己身旁,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那讓他清晰地感受到,他並不是孤身一個人,眼前這條望不到盡頭的道路,還有人和他並肩邁步。


  無關季榆的實力,他的存在本身,對於安辰逸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鼓舞與慰藉了。


  或許從一開始,季榆就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堅持要跟著他一起,前去落仙門營救謝瑾瑜。


  眼前倏地浮現出謝瑾瑜離開時,面上那不耐與厭煩的神情來,安辰逸立時感到胸口一陣發悶,好似有口濁氣堵在那兒似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對於那個人來說,大概他和季榆,就是兩個不自量力、不識時務的無關緊要的人吧,就算說上一千句一萬句,也抵不上落仙門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可即使明知道這一點,安辰逸也決計做不到在得知了真相之後,任由對方踏入死路。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安辰逸的心情,季榆的眉頭忽地擰了起來,一張帶著些許稚氣的面容顯得有些委屈。他的鼻尖皺了皺,雙唇張開,從喉間發出了一聲含糊的音節:「……哥……」


  聽清了季榆所說的話,安辰逸的動作猛地一頓,眼中流露出少許複雜的神色來。


  他當然不會認為季榆所喊的這個人,會是季家早夭的二少爺,而除此之外,能夠被季榆這樣稱呼的,就唯有那一個了。


  想到先前提起季棠在謝瑾瑜的手下受了不輕的傷時,季榆的臉上沒能很好地遮掩住的歉疚與焦急,安辰逸忍不住抬起手,輕輕地放在了季榆的腦袋上。


  這個人,真的是太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了。


  早在剛找到季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個人的身上,沒有一點處於追殺下的人該有的樣子——儘管當時對方渾身濕透的模樣,看著很是狼狽,但那一身充裕的靈力,卻絕非一個疲憊不堪的人能有的。


  只是,在試探過後,他並不認為眼前的這個人,會是那些舉著正義的旗幟,卻道貌岸然地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傢伙,是一丘之貉。他並不覺得,季榆和那些人一起,演這樣一出吃力不討好的戲,能夠拿到什麼好處。


  想來在遇上自己之前,對方的身上,定然發生過什麼事情。而能夠輕易地取得這個人的信任的,安辰逸不論怎麼琢磨,都只能想到那麼一個。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察覺到之前撞上季棠的時候,對方那顯得有些古怪的舉動。


  往透出些許光亮的洞口看了一眼,安辰逸不再去想這些,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解決當前的事情。


  那些暗中謀划的人,可不會停下手上的動作,特意等著他們去搗亂。


  垂眼看著睡得香甜的季榆,安辰逸眯了眯眼睛,心裡陡地生出一點兒逗弄的念頭來。


  然而,讓安辰逸傻眼的是,他的指尖還沒抵上季榆的鼻尖呢,對方就好像早就所覺似的,張開嘴一口把他的手指給叼在了嘴裡,還無意識地拿牙齒磨了磨。


  安辰逸:……


  這算不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衣衫襤褸的少年閉著眼躺在溪邊,蒼白的面色近乎透明,並未束起的墨色長發落入水中,隨著水流緩緩地起伏著。心軟的柳樹垂下枝條,輕輕地撫過他小腿上細密的傷痕。


  一隻出來覓食的松鼠好奇地從樹上跳下,蓬鬆的尾巴高高地豎起,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是警惕。


  忽地,少年的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頓時,那膽怯小傢伙就一溜煙地竄上了樹,三兩下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個被丟下的松果,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視線在那個松塔上停留了片刻,季榆再次閉上眼睛,翻閱起腦中多出來的信息來。


  這是一個凡人能夠修仙的世界,無數人為了追尋那長生之道,踏上了求仙之路,這個故事當中的兩個主角也不例外。


  只一步之遙就能飛升成仙,卻因為無法突破那最後的桎梏,而在大乘期停留了數百年的修真界天才謝瑾瑜,與先天資質低劣,靠著自己的堅持與機遇,緩慢卻堅實地修鍊,終於小有所成安辰逸,因為一塊上古靈石而結緣,歷經了萬千磨難之後,兩人終於互相坦言心意,攜手飛升。


  波瀾壯闊的冒險,感人肺腑的親情,令人艷羨的友情,纏綿悱惻的愛情——不得不說,這是個引人入勝的故事,只是與尋常的故事不同的是,故事中的兩個主角,都是男人。


  撐著身子坐起來,季榆垂首看向自己的左手腕,並未對此投注太多的注意力。


  於他而言,這兩個人是男是女,都沒有任何差別。


  指甲蓋大小的淺綠色玉石被一根紅繩串起,服帖地戴在稍顯細弱的手腕上,看著有種異樣的美感。


  定位器,護身符,穿越的媒介,獲取劇情的渠道,以及必要時的通訊工具——與這些信息一起湧入季榆的腦海當中的,還有那個男人的名字。像是生怕他忘記一樣,那兩個字被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腦中。


  ——容漆。


  手指微微一動,季榆移開視線,借著溪水打量起自己當前的情況來。


  這具身體的樣貌與他有著七八分的相似,只是年紀要更小一些,面上還帶著些許未脫的稚氣,一雙黑沉的眸子里沒有半點光亮。


  季家三子,因在偶然之下撞破了季家暗中奪取上古靈石的謀划,而被親族追殺,在逃竄了三天三夜之後,終是死在了自己最為敬愛的兄長的手下。


  顯而易見的,現在的劇情,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否則他這會兒的身體,就不會像這般完好了。


  遠處傳來了打鬥的聲響,受了驚的鳥兒慌亂地飛起,撲棱著雙翼飛向天際。


  季榆看著水中的倒影,平直的雙唇緩緩地上揚,最後定格在一個完美的弧度,眼中的溫柔彷彿能夠溺死人的深湖。


  儘管季家的人極力遮掩,但原身離開之前鬧出來的動靜太大,最後還是被謝瑾瑜與安辰逸發現了端倪,循著線索一路找了過來。


  可惜的是,在原本的劇情當中,他們終究是晚了一步。


  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季榆清洗雙手的動作略微一頓,帶著些許警惕地轉過身去。但是在看清來人的模樣時,眼中的戒備與驚弓之鳥一般的驚懼,瞬間化為最為明亮的驚喜:「大哥!」


  季榆猛地站起身來,身子因為用力過猛與長久的虛弱而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兩下,險些栽倒在地。


  看著季榆勉強扶著邊上的樹榦站穩,季棠的眉頭蹙起,停下了向前的腳步。


  他著實有點沒料到,季榆在這種時候見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平日里他這個善良過頭的小弟,確實對自己極為仰慕,可對方絕對不是那種沒有腦子的蠢貨,都落到了這種地步,還對別人沒有絲毫防備之心。


  並未注意到季棠的神色,季榆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頓在原地,看著季棠的目光帶著猶豫與遲疑。


  「大哥你……」好半晌,他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開口問道,「和二長老他們,不是一夥的吧?」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人,唯恐從對方的口中聽到肯定的回答,那雙有如浸潤在清澈的溪水中的黑曜石一般的雙眼中,寫滿了不安與忐忑,竟讓人的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絲不忍來。


  季棠看著分明已經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卻依舊倔強地抿著雙唇,不願移開與自己對視的雙眼的人,腦海中驀地浮現出對方小時候,分明害怕得要命,卻非要攔在被欺侮的人面前的模樣來,心下不由地一軟。


  盯著季榆看了好一會兒,季棠散去了手中的劍訣,沉聲回答:「不是。」


  對於這個人那過分柔軟的性格有充分的了解,季棠當然不可能為了心中那一丁點的兄弟之情,而放過對方的性命。只是,既然對方此時並未將他當做敵人,他自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從對方的口中,多得到一些信息。


  先前事發突然,季榆的反應又過於迅速,以至於他們並不知道季榆究竟聽到了多少,又是否用某種方式,將這件事給傳遞了出去。


  若是他們的謀划已經被泄露給了別人,單單取了季榆的性命,沒有任何意義。


  聽到季棠的話,季榆頓時鬆了口氣,但他似乎還是有點擔憂,忍不住再次確認:「真的?」


  這一回季棠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到了季榆的身邊,伸手將人帶入了自己的懷裡。


  「大、大哥?!」被季棠的舉動給弄得一驚,季榆的面上頓時浮現出一絲不明顯的紅暈,就連聲音都有些變了調。


  對季榆的反應感到有些莫名,季棠輕蹙了下眉頭,但還是耐著性子給他解釋了一句:「這裡危險,不宜久留。」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知道季棠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季榆連忙張口解釋,但說到最後,他卻只是挫敗地垂下頭,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往愈漸接近的打鬥聲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季棠沒有再去理會季榆這奇怪的舉動,直接帶著人騰空而起,瞬息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弄得有些不適,季榆雙眉微皺,閉上眼靠在季棠的胸口,十指因為緊張而稍稍收緊。


  ——季榆當然是不可能感受得到「緊張」這種情緒的,只不過唯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卸下季棠的防備罷了。


  在原定的劇情當中,原主一個照面,就被季棠斬在了劍下,其中雖有事情發生得猝不及防的原因在,但更多的卻是他的修為與實力,遠遠地及不上季棠,以至於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哪怕現在身體里的芯子換了個人,這一點也沒有任何改變。季榆毫不懷疑,哪怕現在季棠對他沒有一點防備,他若是真的突然出手,肯定也只會落得個和原主一樣身死的下場。


  他不會在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之時,就做出這樣愚蠢地葬送自己性命的事情來。


  小小地吐出一口氣,季榆睜開眼睛,有些出神地望著前方。


  按照容漆之前所說的,他所需要做的,是擾亂這個世界的「軌跡」,換言之,就是改變原定的故事劇情。


  想要做到這種事不難——就如他剛才所做的一樣,原本應該死去的人活了下來,本來就是一種改變——而在提前知曉了所有會發生的事情的情況下,可供他選擇的方式,就更加多了。


  只是,像這樣微小的改變,肯定是動搖不了這個世界的根基的。


  就好比是生態圈一樣,如果只是出現了不大的變故,它自然會據此作出調整,以抹消其影響。只有將它最為主要的鏈條截斷,才能最迅速地使其陷入崩潰。


  而毫無疑問的,這種依託於文學作品的世界,最為主要的骨架,就是故事的兩個主角了。


  若是一個轉軸的軸心被抽離,它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暗算,離間,謀殺——諸多念頭在季榆的腦中閃過,又飛快地被否定。這些早在謝瑾瑜和安辰逸擁有上古靈石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就已有許多人使用的法子,他並不覺得能夠起到多大的效果,他要是真的這麼做了,到最後說不定還會和其他人一樣,成為那兩個人前行的助力。


  哪怕他真的能夠勝過那冥冥之中的「命數」而算計到那兩個人,其間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太多,是下下之策。


  那麼,如此一來,留給他的選擇——就只有那一個了。


  「醒了?」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安辰逸轉過身來,彎起唇角,朝季榆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我看你睡得沉,就沒有叫醒你。」


  ——這當然是謊話。


  季榆再怎麼說也是修行之人,若是連在睡夢中被人給移動了位置,都還一無所覺的話,未免太過有負他一身的修為了。只不過,這其中真正的原因,安辰逸卻是不會告訴對方的。


  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蜷起少許,想到之前在山洞中發生的事情,安辰逸就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去和季榆相處,他這時候,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看季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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