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回去的路上, 褚時運和唐彩琴對飯桌上發生的事隻字不提,褚欣然畢竟不是孩子, 沒有那麼重的好奇心, 也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 沒有多問什麼。
其實她已經從吳市長的話里,大致上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同時也很敬佩褚時運這種前瞻性的理念。
現在正是國家經濟高速發展的時候,化工廠的建設確實能給當地帶來極大的經濟效益,提高財政稅收的同時,還能解決不少就業問題,加快地區城鎮化建設。
可「請佛容易, 送佛難」,因為化工廠而產生的環境污染問題, 才是日後最難處理的。等一二十年過去, 這些化工廠漸漸坐大,再想把它們清除出去就很難了。
當然除了環境污染外,化工廠還會影響周圍居民的健康, 導致很多疾病的發生。可這些情況, 現在有很多人是不能看到的, 或者即使他們能想到, 也會不以為然。
像吳市長一樣經濟利益至上, 政績至上的人太多了, 反而是褚時運這種思考全面, 為地區建設考慮的領導成了一種另類。
「今天一頓飯吃了二百多塊, 你一個月工資的一半沒有了。」
到家后,這是唐彩琴說的第一句話。
到家后,褚時運本來口渴,正在倒水喝,聽了這話,連倒水的動作都止不住停頓了兩秒。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不就算了,就當是我們帶著然然提前慶祝生日去了。」
唐彩琴瞥了他一眼,「能這麼算嗎?反正今天這錢本來是不應該花的,兩百多塊,買什麼不好,要是在家做飯,這錢我能用十天半個月的。」
「最主要的是什麼,鬧哄哄的一通,我還沒吃飽,光顧著看戲去了,不如你去廚房給我們娘倆下兩碗麵條過來。」
褚時運一聽,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前面那麼長的鋪墊,為的其實是最後一句話。他今天喝了點酒,菜吃的也不多,其實他自己也想再吃點兒墊一墊肚子。
「那行,你們先等著,我給你們煮個陽春麵,再炸個辣椒醬,然然,你要不要吃煎蛋,吃的話爸爸再給你煎兩個蛋。」
等褚時運進了廚房,唐彩琴笑著說,「等會兒咱們就嘗嘗你爸的手藝。」
「爸還會做飯啊?」
褚欣然對他們也不是特別了解,不過褚時運也是好家庭出來的,蔣愛明又那麼勤勞,他看上去確實不像那種會做飯的人。
「以前是不會,那不是我和你爸結婚後我也工作,有時候我工作忙,來不及趕回來做飯,要是你爸先到家,他就下點麵條,再加兩個蛋,這樣等我回來也能吃點現成的了。」
褚欣然默然點點頭,心裡拒絕著這波突如其來的「狗糧」。
當天的事最後有什麼樣的後續褚欣然並沒有去打聽,褚時運和唐彩琴也沒有再提起過,倒是唐彩琴私下裡,和褚欣然說到了褚時運要調任的事。
「位置越高,擔子就越重,你爸爸這一輩子就想做實事,做對群眾有益的事。他有這樣的理想我是絕對支持的。人這一輩子,有脊樑才能活得正,坐的直。」
褚欣然聽了點點頭,心裡也極為贊同,可她同時也明白,堅持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不忘初心」並不是說到就容易做到的,也要有極大的毅力才行。
「我和你爸爸就你這一個女兒,相對而言負擔肯定輕一些,現在你考上了大學,以後需要我們操心的事就更少了。」
褚欣然坐在旁邊靜靜的聽著,一點兒也不會覺得不耐煩。因為她知道,這樣的日子畢竟是少的,等她上了大學,一年也就那麼幾次假,一家子還不一定能相處多久。等她以後畢業了,工作了,成家了,和父母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平常人家還好,他們又是那種事業性的,等退休起碼也要六十歲,到時候褚欣然自己都三十大幾了。
「你馬上也要十八歲了,有些話我覺得也是時候跟你說了。現在的年輕人推崇自由戀愛,包括我和你爸年輕的時候,我們其實也算是自由戀愛。」
「我和你爸爸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不過我們一致認為,你現在還不到該談戀愛的時候。你也別覺得我說早了,大學和高中不一樣,像我女兒長的這麼漂亮,性格又好,還這麼優秀,肯定會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
褚欣然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了。
「媽,你這純粹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你放心吧,我是去學習的,不是去談戀愛的,再說我對以後的男朋友也是有要求的,不會說一有男生追我,我就得跟著別人跑了。」
她才十八歲,還不是能對自己的人生完全負責的時候,也不是一點情愛就能奮不顧身的少女。不夠優秀,不夠堅毅,不足夠愛她的男人,肯定不會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可是只要是她認為的對的人,不管是十八歲也好,還是十九歲也好,她都會無所畏懼。
「呦,聽你這麼說,你自己對以後的男朋友還有想法了,告訴媽媽,你以後想找一個什麼樣的,我也好給你做個參考。」
「哎呀,媽,我就是這麼一說,不是已經有想法的意思。」
母女倆說說笑笑,直到褚時運過來看了兩次才停住了話題。
在慶市又過了幾天後,等到了八月十五,邱靜婷迫不及待地打電話過來,催著褚欣然去北京。
「彩琴,我兩個月前就已經給然然準備好了房間,吃的穿的用的都已經買好了,結果你把然然扣在慶市這麼多天也不讓她過來。八月二十都要開學了,我還想和然然在她開學前多處幾天,帶她去外面逛一逛呢。」
「還有小恪那,一直說要帶然然去旅遊的,為了這,他這一個暑假都沒出遠門,你看,現在也沒時間了吧?」
按說也是奇了怪,邱靜婷娘家兄弟也有女兒,兩個外甥女,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特別喜歡褚欣然。為了這個,她娘家的弟妹還鬧的挺不高興。一直怪她對外甥女不怎麼上心,卻把別人的女兒當親女兒一樣對待。
她顯然是忘了,她自己對邱靜婷而言,其實也是「別人」,侄女和外甥女對邱靜婷而言有什麼不同呢?一個是跟自己丈夫有血緣關係,一個是和她自己有血緣關係,而她顯然不是一個那麼講究血緣的人。
她也喜歡外甥女,對外甥女們也挺好,每次回娘家都給她們買不少東西。可人和人之間還是講究緣分,看對了眼的,那不是親生的,也和親生的差不離。
「行,是我錯了,我明天就去單位請假,過兩天親自把然然給你送過去,你看我這誠意夠了吧?」
妯娌倆都是敞亮人,從一開始就挺處的來,都屬於那種「投桃報李」的人,你對我女兒好,那我就對你兒子剛好。再說,能有一個人幫著自己疼女兒,她高興都來不及呢。
「這還差不多,快點啊,我掃榻以待呢。」
當天唐彩琴就讓褚時運幫忙訂了機票,雖然慶市沒有機場,坐飛機還要去臨市登機,可這也比坐火車快多了。
「爸爸就沒空去送你了,我已經和你大伯打好了招呼,平常他和你大伯母都會幫忙照顧你,當然了,就是我不說他們也會這麼做的。」
他們兄弟從小關係就好,各自結了婚後也沒有彼此疏遠,這種相親相愛的關係也延續到了下一代,褚欣恪和褚欣然從小關係就很親兄妹一樣。
從小褚國志就教導他們,親戚疏遠,是家族走向衰亡的徵兆。自己的父親是這麼教育他們的,他們也是這麼教育自己的兒女,讓他們一定要,相親相愛,不計得失。
褚欣然從金陵過來的時候帶了兩個箱子,現在離開慶市時變成了三個箱子。
「這是你的學費、生活費,還有爸爸媽媽給你的小獎勵。錢這一方面我們不主張你浪費,但也不能過於節儉。」
都說「窮養兒子富養女」,養兒子跟養女兒肯定是不同的,養兒子是隨便養,只要不出錯就行,女孩子就得時時注意,不能有一點錯失。
他們在物質上一直給褚欣然最好的,可也不願意女兒養成那種揮霍的個性。
「媽,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嗎,怎麼現在就給我了?」
「我這是要考驗你,看你能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安排的有條有理。」
其實還是他們心疼女兒,說是不讓女兒浪費,給的錢卻一點也不少。除了學費外,還有六千塊,就是她的學費和獎勵了。
這些錢放在幾十年後還算正常,現在可是九十年代,普通工人的月薪不過兩三百而已。他們心裡其實還是不想女兒在經濟上受委屈,特別是女兒遠在北京上學的情況下。
褚欣然離開慶市前,褚時運非常捨不得,因為長期分離的關係,每一次和女兒相聚都讓他分外珍惜。
有時候他也會想到,可能過不了幾年女兒也要嫁人了,他就恨不得時間能夠就此停住,也對那個未知的,以後要成為自己女婿的小子憤懣不已。
所以說岳父大人對女婿的偏見,可不是說岳父學歷高或者工作體面兒有所減少的。
「記得,不管有任何事都要跟爸爸說,爸爸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一個擁抱,勝過了千言萬語。
「爸,你也要注意休息,工作別太拚命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好,我知道,你放心,為了你我也會好好保重身體的。」
「那我和女兒就先走了,你自己在家當心,實在不想做飯了就去食堂吃,或者去餐館點兩個菜也好,別隨便應付。」
夫妻倆相互扶持慣了,她驀然走個把星期的,心裡還真有些放心不下,就怕他自己不會照顧自己。
其實他這麼大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會照顧自己呢,所有的擔心不過源於心中那份愛罷了。
「行,我都知道,你們趕緊上車,別誤了登機的時間。」
車子開到臨市還要兩個多小時,現在是六點多鐘,他訂的是十一點多的機票,按道理是趕的上,可他做事習慣了安排妥當,準備充足,就不喜歡過於匆匆忙忙的。
午飯是在飛機上吃的,沒想到九十年代的飛機餐竟然還挺不錯,中式的飯菜,西式的點心,還有飲料、水果和酒類。
唐彩琴吃的是中餐,褚欣然不喜歡吃太飽,就點了一份西餐墊肚子。
一千多公里的距離,兩個多小時后飛機就停在了北京機場。
下了飛機后,褚欣然看了看四周,全然沒有日後國際機場的派頭,可她還是覺得非常親切。
她在這個城市讀的MBA,創業後來這裡開了無數次會議,是標準的「空中飛人」。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在北京還住過幾年呢,等你到你大伯家,說不定就能想起你小時候的事了。」
唐彩琴看女兒四處看,也不說話,還以為是褚欣然是覺得陌生了。
提了行李后出了機場,邱靜婷派的車已經到了機場外,司機幫忙放好行李后就帶著她們出發了。坐在車裡,看著路邊不停往後掠過的景色,儘管和褚欣然記憶中的北京有很大的差距,可她還是察覺到了那濃濃的北京味。
「也好久不來北京了,上次過來還是三四年前。」
唐彩琴和北京也有著不解之緣,她和丈夫褚時運就是在北京相識的。那時候她在南開大學讀書,放假和同學約著一塊兒來北京玩,同學有朋友在北京上學,朋友又帶著朋友一起出來聚會,一來二去的,她和褚時運就碰了面。
褚時運年輕的時候長的一表人材,輪廓深邃,言談舉止很有風度,當然她也不差,從小就是美人胚子。當時大家一起出去玩了幾次,她對他很有好感,芳心暗許,這種喜歡不是基於外表的膚淺,而是覺得他不光長得好,還非常的有才華,又很有正義感。
她對他喜歡,卻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她懷有同樣的感情,那個時候的愛情是非常純粹的,只要雙方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愛好就可以結成一輩子的伴侶。
假期結束后,她回學校讀書,因為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和他碰面,心裡多少是有些悶悶不樂的,為此還有些小失落。
可沒過多久,褚時運就給她來了信,信里沒說什麼感情的事,通篇都是聊理想,聊愛好,聊人生的。
就這樣,他們通信通了兩年,那種等信時的煎熬和收到信的快樂,讓她深深的知道了自己陷的有多深,可她還是有著屬於自己的矜持,一定要等對方先說出口才行。
她相信他對她是懷有同樣感情的,否則他又怎麼會特意寄信自己,還一通信就通這麼長時間呢?
記得那一天,是一個情人節,她過了年後從老家趕回學校,她在宿舍收拾東西時,有人過來跟她說,樓下有人找她。
她當時還以為是哪個同學,也就沒在意,隨意披著頭髮,穿著一雙老棉鞋就下了樓,誰知道到了宿舍樓大門口,就看到穿著呢子大衣的褚時運站在那裡,那種驚喜和感動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後來他請她吃了午飯,請她看了電影,傍晚他離開前,送了她一束花,請她做他的女朋友。就這樣,他們確立了男女朋友關係,並做好了約定,要做一輩子的伴侶和家人。
大學畢業后,雙方家長都很滿意,他們很快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這麼多年,他當時的承諾都做到了,他們是親人,是愛人,也是要攜手一輩子的伴侶。
想到這些事,唐彩琴臉上也不禁流露出了幸福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