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23
簡小愛吃驚地看向嵐美, 發現她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張笑竟然也輕易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對簡小愛笑笑：「原來你認識公主。」
……你都知道她殼子里是個公主了，為什麼還這麼平淡地接受了公主有個女朋友的設定？
簡小愛有點心煩。雖然猜到這應該是嵐美為了從張笑手中保護她的一種手段, 但她討厭這樣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擅自主張。
她冷淡地說：「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嵐美一愣，看向簡小愛。
女孩子神情平靜, 甚至透著些冷漠。
這個樣子的簡小愛，很難讓人聯想到不久之前那個為了救一條狗，胡謅出一個狗臉二舅的女孩子, 更難想象她在床上哭成花貓。
能屈能伸。觸底的時候也會毫不客氣地反擊。
嵐美心裡笑了笑。自己這趟似乎來得多餘了。
那兩人也來了, 注視著這邊呢。比起張笑, 他們反倒更像守護公主的騎士。
她索性站了起來, 將打敗惡龍的任務交給公主和她的騎士們。
不過走之前, 有句話她一定要說：「張笑, 別動她, 不然你會知道與全世界為敵的滋味。」
被指名恐嚇的青年笑起來：「這話由您這位綁架犯來說, 真是缺乏說服力呢。」
嵐美勾起唇角，拍了拍簡小愛的頭, 轉身離開。
她最後那個摸頭的動作十分溫和，隱隱蘊有寬慰與支持，讓簡小愛對她的觀感回溫了一些。
嵐美走了，未完成的事還得繼續。
張笑問：「吃點什麼？」
簡小愛搖了搖頭。
張笑便點了一份超大份的甜湯。他看起來興緻不錯, 甚至還和簡小愛說他很喜歡這家店, 感謝她的安利。
簡小愛附和地笑了笑, 心裡乾巴巴的。
她想她還是快刀斬亂麻吧。越是聽著他的聲音, 她的勇氣就流失得越凶。
她單刀直入：「嵐美說，在另一個世界里，你被我害死了。是真的嗎？」
張笑低頭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笑著說：「她是不是跟你說，我因為沒能守住某樣寶物，被國王處死了？」
簡小愛點點頭。
張笑：「那她有沒有和你說，那樣寶物是什麼？」
簡小愛微怔。
張笑：「那個寶物就是她自己。」
簡小愛呆了。
張笑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情景似的，又笑了一陣，才往下說：「當時我們作為護送公主出嫁的騎士，一路小心翼翼，沒想到在離王子城堡只有三十里的時候，她遇到了簡耽，對他一見鍾情，私自離開了隊伍去投奔他。」
簡小愛：「……」劇情迴轉得太快她有點懵。
張笑：「結果你也知道了，因為我們沒能將公主護送到王子的城堡，整個送嫁隊伍全部以失職罪被處死。」
簡小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可是那不是你們的錯啊？」
張笑一臉贊同：「我也覺得。」
簡小愛遲疑了一下，弱弱地說：「聽你的描述，我覺得也不能算簡耽的錯。」
張笑再次點頭：「對，他只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地往送嫁的人群里看了一眼而已。」
簡小愛啞了。她摸不准他是不是說反話，是不是他臉上若無其事其實內心又氣又恨。
就在這時張笑提了個似乎不相關的問題：「你知道公主是怎麼死的嗎？」
簡小愛回想了下，不太肯定：「是不是惹火了簡耽，所以……」
張笑：「下次你見了她，可以當面問一下。」他頓了頓，「你難道就沒想過，她才是那個想要對你不利的人嗎？」
簡小愛一驚。
張笑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將糖水裡的一根薑絲挑開，末了放下勺子，抬頭望向簡小愛，慢慢道：「愛而不得，因愛生恨……這種事天天都在太陽底下發生。你為什麼不去想想，她被簡耽殺死前，最想要的是什麼？」
——她還會想獲得他的愛嗎？恐怕她更想找個機會接近他，然後殺了他吧。
簡小愛明白這就是張笑想要引導她去懷疑的事。他一句壞話都沒說，卻已經勾起了聽者的疑心。
真是……一個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嵐美說張笑要害她，張笑說嵐美才要對她不利。
算命的說她今年行大運，路遇貴人心想事成，這卦象完全是反的吧。毒奶！
她抹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把話題扭回來：「嵐美那邊我會去問。現在我只想請你確認一件事：你對我並沒有敵意，對嗎？」
短暫的沉默后，張笑攤了攤手：「如果你指的是那種恨不得殺了你而後快的敵意，我沒有。」
簡小愛：「那就好。」
她開始收拾東西，將手機收進包里，一副「得到答案心滿意足今日會談圓滿結束」的樣子。
她沒去揪對方話里的尾巴，好像沒看出對方專門等著她問「那你對我有哪種程度的敵意」似的。
但張笑知道她看出來了，看出來卻選擇了無視。
有兩種可能，要麼她難過到不願深究這個問題，要麼她已經對他十分失望，懶得再和他說半句話。
事實上張笑全猜錯了，簡小愛沒接招，只是因為她覺得對方對她抱有敵意再合理不過了，她再問下去只會自取其辱。
畢竟在上個世界里，她可是搶走了公主的大魔王，雖說這也不是魔王自願的，不過誰會覺得魔王一點錯都沒有呢。他光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是全宇宙惡人的心靈支柱了。
這鍋她背了。
起身離開之前，她最後問了張笑一個問題——
「雖然這麼問可能有些自不量力，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問一下……你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嗎？」
張笑怔了一下，沒想到事到如今，她還會對他說這種話。
他揚了揚眉，一絲幾不可察的邪氣從這個小動作里逸出來：「什麼忙都可以嗎？」
簡小愛認真地想了想：「大部分。大部分我都會儘力而為。」基於她對他曾經的熱愛。
張笑沉吟了一下，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搖搖頭：「心意領了。」
簡小愛有點意外，不過立刻也就釋然了。
如果他要的是她的好感度，那他早就得到了。
如果他想要其他的，比如穿越異世界，那不是她能插手的。
說到底，她主動提出幫忙，也只是因為心底那一點衝動作祟而已。
畢竟她曾經那麼喜歡他。就是到了現在，看著他的時候，心裡還有一塊會變得濕潤柔軟。
她希望他安穩順遂，希望他過得好好的，在這個世界長命百歲，不要再捲入簡耽和嵐美之間的爛賬里了。
但這世上，誰有資格判斷，另一個人怎麼過才是最好的呢。
玻璃窗上的兩張膠帶畫，槐青與洋紅疊在一起，混合出混沌的深藍。
張笑買了單，走出糖水鋪子，簡小愛就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不遠不近地走著。
兩人在店門前先後停下，簡小愛禮貌地說：「謝謝你抽空過來。」
張笑探究地看著她：「……不用這麼客氣。」
他看不透她的想法。
當她說出願意幫助他的時候，他以為她還陷在對他的迷戀中。可之後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宣布她對他單方面的疏離。
張笑認認真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子。這是第二次，他沒有將她看作簡耽在這個世界的性轉，而是視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來看。
上一次他這麼仔細地觀察她的時候，兩個人甚至都不在一片土地上，她在武陵島，他在內陸，他通過安裝在武陵市的攝像頭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一個不能更普通的女孩，平庸地活著，泯然眾人。和這個世界一樣，太乏味了。
唯一值得讚許的就是她追星的眼光。從三年前她就是他的粉。三年前，他剛開始做聲優，甚至還沒開始包裝自己，賣人設也是去年才開始的事。
當進一步了解她之後，他又有了意外的發現。
看似普通到平庸的女孩子，從小到大的遭遇，竟然比一般人三輩子的經歷都要複雜。光是死亡就直面了不止一次，更不用說其他大大小小的危機。
現在她還能維持那種「普通人」的形象，一方面是陸西明把她保護得很好，許多事根本機會沒鬧到她面前就被他解決了；另一方面是她的心態。
或許是搬家次數太多的後遺症？她已經習慣不去和身邊的人建立深厚關係。不去深交，不去深思，逝者不可追，遇事向前看。
張笑向來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認，如果她不是他的粉，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到她的信賴。
將刀尖對著自己，胸膛送出去。一片赤誠，可鑒日月。女孩兒的信任比足金更純粹。
從前張笑不覺得這份信任有什麼特別的，但此時此刻，他倒是久違地嘗到了「失去」的味道。
曾經兩人間有過那麼一絲絲曖昧，由張笑主導的曖昧。現在那條線斷了。
那女孩現在刀槍不入。
他們彼此道別，一輛轎車從他們身側駛過，後視鏡折射日光，落進簡小愛的眼裡。
她被刺得眼睛生疼，扭臉避開光芒，卻看見了馬路對面的巨大宣傳牌，牌上印著今年的短跑奧運冠軍。
就她注視著的短短兩秒鐘里，牌上的冠軍如水霧般退去，顯現出來的是另一個人影，一個她熟悉到後背發涼的身影。
林清瑞。
他的照片突兀地出現在巨大宣傳牌上，面帶笑容，衣冠楚楚……彷彿每天中午十二點在省電視台里出現的政府領導人。
簡小愛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等她揉完眼睛再一看，宣傳牌上還是林清瑞，而宣傳牌下走過來一個制服瞧著挺眼熟的女學生。
……啊對了，這個制服，不就是《花與舌》里立花高中的校服嗎？
COSPLAY？
這女孩子應該是在COS《花與舌》里的女二號常期期，斜馬尾和橘色護腕是常期期的獨門標誌。
那個COSER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來，越來越近。
簡小愛忽地感到一種無名的不安，她向後退了兩步，撞上了張笑。
她一面道歉一面抬頭看他，卻發現他望著虛空，臉上神情難以描述，彷彿睡到至深處被人喚醒，懵懵懂懂；又像是人在夢遊，似醒非醒，目光渙散。
簡小愛心裡咯噔了一聲，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張笑？張笑！」
天空里陰雲不知何時破開了，一道陽光傾落下來，將大地分成昏暗與明亮的兩塊。
那名COSER從昏暗裡走出來，在簡小愛與張笑面前站定。
她的眼睛是金棕色的，正如《花與舌》里展現的一樣。
她有點嗔怪地看著簡小愛：「涼涼，你又逃課。」
簡小愛呆了一秒，回頭望向身後。
她身後沒人。
她有點遲鈍地把頭轉回來，那女生還在看著她，並且露出詫異：「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她怎麼了？她穿越了……？穿進了《花與舌》的世界？
可林清瑞的照片還在宣傳牌上呢。
她腦里一片混亂，半天不做聲。那個疑似常期期本人的女生面露擔憂，她看了看簡小愛與張笑相握的手，再看向張笑，橫眉怒目：「唐笑，你又帶涼涼幹什麼壞事了？」
唐笑？《花與舌》的男主角？張笑配音的「唐笑」？
簡小愛聽到笑聲從她身旁傳來，無數次隔著屏幕聽到的笑聲，此時卻真切地在耳畔響起，接著是無比熟悉的男音，帶著促狹和一點點壞心眼——
「男女朋友一起逃課後能做什麼？期期姐明知故問。」
第一秒簡小愛沒聽懂，等她聽懂了，整個人就像被丟進油鍋里的大蝦，從頭到腳燒得通紅，頭頂冒白煙。
常期期大概也沒想到某人開車開得如此猝不及防臭不要臉，愣了一下后，竟然沒生氣，只是用那種「女大不中留」的眼神，愛憐無奈地看了簡小愛兩眼，然後警告張笑不要光顧自己玩多照顧簡小愛，接著就抽身走了。
她走了。
留下一個風中凌亂的簡小愛。
她已經不知道的究竟是自己有毛病還是世界出問題，又或者她正在夢裡？一定是在夢裡吧！
「嗯，已經徹底地走遠了呢。」張笑收回視線，低頭看向女孩子，「我們現在是去開房，還是找個地方聊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