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煜風宮 一
祈雁吩咐了彩兒先行回去，叫廚房趕緊燒飯，她餓得慌，要一進明初宮，便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此時，隻跟朵兒一起走在回宮必經的青磚小道上。她現在已經認清了去往馬場的這條路，倒不用再要朵兒提醒著走了。
??祈雁的肚子又咕嚕叫了一聲，她摸了摸餓扁的肚子，對朵兒說道：“朵兒，以後要是早上來馬場，最好還是帶點點心出來，這餓的也太快了。”
??朵兒哂道：“祈娘子一直在運動，體力消耗自然是大，朵兒記住了。”
??“哎呀，不行，我真的好餓。”祈雁突然覺得餓得全身發軟，頭也有點暈呼呼的，停住了腳步。
??朵兒查覺到了異樣，連忙扶住她，道：“祈娘子，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有一點。”祈雁擰了擰眉，臉色有點發白。
??朵兒驚道：“會不會是因為天氣太熱，有點中暑了？”
??“不知道。”祈雁暈得慌，忙不迭的在路邊坐了下來。
??朵兒焦急萬分，左看右望，也沒見半個人影經過。就在她急得團團轉時，迎麵走來一人，朵兒立刻飛奔了過去，想喊那人幫忙，當她看清來人後，呼之欲出的聲音像被人一下掐住了喉管，懨懨地憋在裏麵。
??朵兒驚慌失措地看著他——九殿下，嚇的連行禮都忘了，不敢說話。
??文爝倒也不在意她行不行禮，冷哼一聲，道：“你擋著道了。”
??朵兒慌忙挪開身子，低著頭，垂目不語。
??文爝正眼都沒瞧她一眼，徑直從她身邊走過，猛然看見坐在小道邊，低頭弓腰兩手扶著額頭的祈雁。他驚了一下，幾步就跨到她身前，挺直了身板，負手冷冷地刺她一句：“祈雁，你還真是閑情逸致。”
??文爝等著她抬頭，半晌沒聽見動靜，又道：“祈雁，你知道不知道今日在父皇的乾政殿發生何事？”
??又等了一會，她還是沒有動靜。
??文爝眉宇一揪，冷冷道：“隻怕六哥現在還跪在父皇的乾政殿外。”
??話音落，她氣若遊絲地聲音傳來：“你說什麽？”頭也微微抬了抬，卻因為無力支撐，又不自覺地低下頭用手撐著腦門。
??文爝預料中的是她忿忿的雙眸以及中氣十足的語調，卻沒料到她一副病懨懨地模樣，這也太反常了。文爝查覺到她有些異樣，蹲下身子說道：“本殿下說，六哥現在……”
??話還沒完，就見祈雁身體向一邊傾倒，眼看著就要腦門撞地時，文爝伸出一隻胳膊手攔住了她。
??文爝兩手同時扶住她的肩膀，將她身體正了正，道：“祈雁？！”
??祈雁四肢乏力，腦袋暈呼呼，肚子突然又痛了起來，可謂雪上加霜。她就像被人抽去主骨，如同一個被人牽線木偶娃娃，完全失去以往的戰鬥力。
??朵兒心驚肉跳地跺步到九殿下身側，就在文爝跟祈雁說話的功夫。她腦中已經曆了一番激烈地掙紮。一，她想立刻跑回宮找彩兒呼救，但又怕丟下祈娘子一人與九殿下獨處，九殿下一向對祈娘子不善，萬一她沒有看好，出了什麽事，那她以死也不能補償了。二，她想過一路走一路大聲呼救，但又懼於九殿下的威儀，他是堂堂皇子，就算喊來了人，也沒人敢反抗什麽。萬一他並沒有做出傷害祈娘子的事，反而給明初宮落了個口舌。三，她始終放心不下祈娘子，不敢離開她的身邊。
??就這樣躊躇不定時，祈雁已經七蒙三醒的被文爝扶住。
??文爝睨歪她一眼，道：“她怎麽了？”
??朵兒道：“祈娘子，好像是中暑了。”
??“中暑？”文爝輕笑一聲，看向虛弱癱軟的祈雁，冷冷說了句：“還以為你有多強健。”說完，展臂橫抱起意識不醒的祈雁，大踏步向著煜風宮的方向走去。
??朵兒急道：“還是送祈娘子回明初宮吧。”
??文爝理都沒理她，一路橫抱著祈雁進了煜風宮。他宮裏在外幹活的宮女太監們都眼瞪如牛的偷偷瞥眼看去，口中不敢吱聲，心中個個訝異。還是管事的王嬤嬤靈光，立刻就吩咐了幾個宮女跟在他身後，自己也迎上前去，恭敬問道：“殿下，這小娘子怎麽了？”
??“中暑了。”
??“喲，那奴婢吩咐人趕緊給她熬些解暑的湯藥來。”
??“嗯。”
??王嬤嬤離開前，遞給那幾個小宮女一個眼神，示意她們好生伺候，自己一溜煙地跑了，留下那幾個暗暗覺得自己倒黴的小宮女。在煜風宮，誰都不願意近身侍奉九殿下，包括王嬤嬤自己。
??正在院中武弄刀劍的衛澤，見九殿下抱著個女子，頭也不回地閃過自己身旁，比見了鬼都覺驚訝，他跟過去仔細一瞧，呀，這不是祈雁嗎？心中頓生困惑，搞不懂這九殿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文爝長驅直入，很快就來到了他住的主室，將祈雁輕輕放置床塌上，自己側身坐在床沿靜靜看著她。祈雁麵無血色，隻慘白慘白，平靜地躺在那裏，似是睡著了一般，跟昨日還活蹦亂跳、上躥下跳的她，形成鮮明的對比。
??文爝隻渾胸口湧動著什麽，卻又不知湧動著什麽。目光悠悠中，突然伸出的一支胳膊擋住了他凝望祈雁的視線，他斜眼一瞧，冰寒之氣瞬間炸開。
??朵兒顫巍巍地道：“我、我、我、我、我、我、我替祈娘子蓋好被子，她剛騎過馬，我、我、我、我、我、我、我怕她著涼。”
??文爝收回了眼神，沒有支聲。
??朵兒捏著膽子將身子又向床裏探了探，拉出薄如蟬翼的羽被，替她輕輕蓋上，九殿下礙事的地方她也不敢多言，隻輕腳繞過他，又替祈雁蓋好了腿腳，等一切弄好後，便靜侍一邊，有些擔憂地看向她，幾次欲言又止，畏畏縮縮，到最後哼哼唧唧。
??文爝道：“你想說什麽？”
??朵兒道：“祈娘子昏昏沉沉前，一直喊餓，我怕……”
??“你怕什麽？”文爝冷冷打斷他：“煜風宮還沒口吃的給她？”
??朵兒忙道：“奴婢不、不、是……”
??文爝一揮手，道：“好了，你走吧。”
??朵兒一呆，立刻跪下道：“九殿下，奴婢、奴婢要在這裏等祈娘子醒來。”
??文爝不想跟她多費口舌，揮了揮手，轉頭看向衛澤道：“太醫請了嗎？”
??衛澤一愣，道：“不就是中暑……”那個“嗎”字還沒說出口，就見九殿下射來的寒光，立刻就明白過來，改口道：“屬下這就派人去請。”說完，卻步退了出去。
??文燰掃了一圈內室，冷道：“所有人都退下。”
??待其他的幾個小宮女都退下後，朵兒仍巋然不動。
??文爝瞪了她一眼，道：“你去門口等著。”
??朵兒這才極不情願地邁著小碎步，一步一回頭的走到門口，但她還是大著膽子，沒有出去，而是站在室內的門框邊等著。
??文爝清走了室內讓他覺得礙眼的人後，這才靜靜地、悠悠地凝目望著祈雁。像是過了整季的春夏秋冬，他的目光才稍稍動了動，自言自語道：“你還是閉著眼睛的好。”
??王嬤嬤派人端來了解暑的湯藥，那宮女剛跨進門，就被朵兒一步搶上前去，接走了湯藥，那宮女求之不得，脫了手後，立刻出了門。
??朵兒端著湯藥來到床邊，伏在床頭，一小勺一小勺細細喂著，竟沒有一點滴漏。
??祈雁腹中有股暖流充盈著，周身筋脈似被打開了般，過了半晌，嘴中發出了低吟聲，眼珠似乎也轉了一轉。
??朵兒激動地小聲喚道：“祈娘子，祈娘子。”
??祈雁閉著眼睛，攅起了眉頭，肚子又痛又墜，全身無力，又餓的緊，哼唧了兩聲，聽到是朵兒的聲音，也懶得睜眼，有氣無力道：“朵兒，我想吃點東西。”
??朵兒道：“祈娘子，奴婢這就給您去拿。”
??祈雁“嗯”了一聲，翻身朝內，蜷縮著身子，不再說話。
??朵兒剛轉過身去，就見九殿下已經走出內堂，她跟了幾步，聽見他吩咐門口的宮女拿些熱食過來，抿了抿嘴，帶著絲疑惑走回了祈雁的床邊。當她再看見九殿下回來時，微微蹙起了兩條細長的眉毛，心中十分困惑。
??文爝剛走到她的床沿，就聽她喚道：“朵兒。”
??朵兒不敢看九殿下，徑直走近床頭，彎腰小聲問道：“祈娘子，怎麽了？”
??“我肚子疼。”祈雁的小臉已經痛到揪在了一起。
??朵兒一下就明白過來，輕柔道：“祈娘子，您等會，我一會就過來。”
??“嗯。”
??朵兒低著頭，不敢看九殿下，生怕他問話，對他欠身行了個禮，便急急走了出去。
??文爝沒哼聲，也沒理她，自顧坐下，又聽祈雁喚了聲“朵兒”，他沒有搭理，隻坐在床沿邊似乎思忖著什麽。
??“朵兒。”祈雁又喚了一聲，同時伸出一條胳膊揮在半空，蔥段般的纖纖玉指時不時的輕動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什麽似的。
??文爝看了半天，也沒給出什麽反應。就在她要收回手時，他一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隻那輕碰到她指尖的一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和舒適暢流到他的全身，他被自己心靈深處這種最真誠的感受所震驚，握著她的手不自覺的又緊了緊。
??祈雁被握著手時，一開始是覺得心安的，但突然隱隱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朵兒如此嬌小，怎會有雙這麽寬大結實的手掌？她疑惑地扭頭看去，差點沒把她嚇的像禮炮一樣躥出屋頂，當下立刻掙紮著翻身坐了起來，想要抽回手時，卻被他牢牢鑽著。
??“放手。”祈雁低沉著嗓音說道。
??“不放！”文爝直直地盯著她，似要把她粘在自己眼中一樣。
??祈雁惱了，使出全身力氣拉扯，卻因氣力不足，始終沒能逃出他的鉗製。小腹又一陣劇痛傳來，她長長地悶哼了一聲，低頭彎身，五官全都擠到了一塊，要不是文爝在這，她早就“哎喲哎喲“地叫喚了。
??文爝以為是自己捏疼了她的手，自覺地鬆了鬆。祈雁趁機撥出手來，將胳膊藏進羽被裏，又將薄被往上拉了拉，沒什麽好臉色地問道：“你怎麽在這？”
??“我為何不在這？”文爝挑了挑眉，仰了仰頭看向她。
??祈雁剛想說些什麽，就查覺到室內環境有異，她轉了轉眼珠，上下左右望去，眼前卻一片陌生。驚道：“這是哪裏？”
??“哪裏？”文爝冷笑道：“除了煜風宮，還能是哪裏？”
??祈雁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卻想不起她怎麽會來到這裏？不解道：“我怎地會在這裏？”
??“你半死不活地坐在路邊，是本殿下救了你，現在醒來卻連聲感謝都不會說。”文爝冰冷冷地說道，讓人完全體會不到他救人的好意。
??“你……救我？”
??“不然呢？”
??祈雁狐疑地掃了他一眼，心道：你會這麽好心？
??“本殿下昨日說過，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祈雁心口蹬的一下，明白了過來，這人是真是記仇啊，就因為昨日拒絕了他來煜風宮的邀請，便在自己最脆弱無力的時候趁人之危，還當真是趁的妙啊。她很無語地問道：“你要我來煜風宮，到底有何事情？”
??文爝清清涼涼地在她臉上移了移，最後停在了她的眼裏，幽森道：“本殿下做事一向不需要理由。”
??“？”祈雁實難理解，問道：“如果昨日我來了呢？你打算如何？”
??文爝扯了扯一邊的嘴角，露出一絲壞壞地微笑，道：“那要等你來了才知道，你不是沒來嗎？”
??“所以你也不知道為何要我去煜風宮？”
??“怎地？我說過，本殿下做事一向不需要理由。”
??“你有病吧”，祈雁咬著唇，硬生生把幾個吐在嘴邊的字給生吞了回去，轉而冷聲道：“九殿下真愛說笑，做事也獨樹一幟，但殿下做事的風格與我正好相反，還望殿下以後若再想讓我來煜風宮的話，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否則的話，我也依然會像昨日一樣，還望殿下不要見怪。”
??“你是在教本殿下做事嗎？”
??“小女不敢，隻是……”
??“祈雁！”文爝打斷他，依舊清清涼涼地看著她，臉上倒沒有什麽怒色，用他一慣毫無情感的調調說道：“本殿下做事不用你教，有理由也好沒理由也罷，若是下次本殿下再傳喚你，你要敢拒絕，我可不會像昨日一樣那麽簡單就放過你！你不要以為有六殿下給你撐腰，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不要忘了，這裏是皇宮，是我家，我是皇子，是堂堂九殿下，是你的主子。而你是什麽？你隻是一介草民，一個所謂的江湖女子而已，你拿什麽跟我平起平坐？還敢問我要理由？。”說罷，文爝不屑地“哼”了一聲。
??祈雁一口氣堵在胸口，久久說不出話來，他的話聽上去那麽討厭卻又那麽正確，叫她無力反駁。憋氣憋的都漲紅了臉，藏在被褥下的拳頭也握的鐵緊，小腹傳來的疼痛又加重了些。她用力地擰緊眉心，兩鬢已有些許微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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