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秋獵
文靈一早就跑到了明初宮，興衝衝地拉著祈雁一起去宮門外，所有的馬車都已經整裝待發。
貴族世家子弟的馬車先行出發，所有出行女眷的馬車尾隨其後，禁軍護衛四周夾道而行。
一眾人等，浩浩蕩蕩地出了宮門外，向著橫山獵宮的方向出發。
文靈坐在馬車內興奮不已，時不時掀開車簾向外張望。
祈雁困意未消，靠在車裏閉目養神。
“祁姐姐。”文靈的一聲呼喚讓她睜開了眼。
“怎麽了？”
“這外麵怎麽這麽熱鬧？這才六更啊。”
“這是早市。很多老百姓很早就要起來幹活了，不方便在家做飯的，都喜歡出來吃上一口，方便又省事，所以即使是清晨，也還是如此熱鬧。”
“原來是這樣。”文靈放下車簾，看向她道：“祁姐姐，我……”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跟我還有什麽好支支吾吾的。”
“那我可說了。”文靈道：“你昨天怎麽敢跟九哥那樣說話？”
“有什麽問題嗎？”
“他……可是我九哥啊。是赤王啊。”
“所以呢？”
“你不怕他生氣嗎？”
“我怕啊。”
“那你還敢這樣對他？”
“他不是也沒拿我怎樣嗎？”
“那是因為有六哥。”
“所以啊，有六殿下撐腰，我又有什麽好怕他的，再說了，就算我怕他了，他就會放過我嗎？“
“這話何意？”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他老是喜歡找我的茬。”
“祁姐姐，我聽九哥昨日說什麽打也打不過你，射箭也輸給了你，是怎麽回事？”
“就是他找我打架，打輸了，他找我比箭，也輸了，就是這麽回事。”
“啊？”文靈愁起了小眉頭，“九哥箭術一向精湛，竟然也輸給了祁姐姐你？”
“所以我說的都是事實啊，他要生氣，那我也沒辦法。”
“這才是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文靈道：“九哥居然沒有生氣。”
“他沒生氣嗎？”祈雁道：“他不是衝我瞪眼了。”
文靈一副見鬼的表情看向她，道：“祁姐姐，九哥瞪眼哪叫生氣，九哥若是生氣，他是會……會……會殺人的。”
“我也沒做什麽，他憑什麽殺我？”
“你那樣衝撞他，還叫沒做什麽？若是六哥的話也許是沒什麽，但他是……九哥啊，他……”文靈欲言又止地扯了扯嘴角。
“他怎樣？”
“去年年宴期間，有一位從西域來的琉珠公主，不知為何衝撞了九哥，結果被九哥煽了一巴掌，那位琉珠公主就倒在了地上，這麽不巧，腦袋撞到了一塊大石頭上，結果就……死了。”
“什麽？”
“為了這事，父皇陪了不少金銀錢帛，這才將此事揭了過去。後來宮中盛傳，是九哥故意殺了她，就是因為那位琉珠公主頂撞了他幾句。我也不知道九哥是不是有意殺了她，但他打了人家，卻也是事實。所以，我昨日看你那樣頂撞九哥，他居然都沒有動怒，真是活見鬼了。”
“那是因為他知道動怒沒用，他又打不過我。”
“但他是赤王啊，真想要對付你，豈用他親自動手？宮裏也不乏高手，他身邊還有一個衛澤，若是聯起手來，祁姐姐，你覺得你有勝算嗎？”
祈雁沉默了，沒有哼聲。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大家都傳九哥性情暴戾，但我總覺得……九哥沒他們說的那般可怕。九哥小時候被欺負慘了，他現在對人不信任也情有可原。但是，他、他有時候確實也殺人，又讓我覺得有些可怕，哎，我真的好矛盾啊。祁姐姐，你覺得呢？你覺得九哥真的很可怕嗎？”
祈雁忖思了片刻，道：“其實對他的為人品性我也不甚了解，他整天都擺著一副冷冰冰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麵孔，我也不想去了解他。他剛見到我的時候，就出手試探我武功，後來又用箭從背後射我，總之，他對我不甚友好。我就希望他能離我遠點，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那就最好不過。”
“九哥對你不友好？”文靈側頭想了想，“但你那樣頂撞他，他都沒有怪罪你，甚至都沒有動怒，我怎麽瞧著九哥對你倒很友好。”
“這就叫友好？”祈雁哼哼道：“靈兒，你也太容易感動了。”
“我總覺得九哥跟你說話時，他的眼神是不一樣的，我覺得……”
“好了好了。”祈雁擺手道：“靈兒，我們能不說他嗎？說說你吧，如果你見到梁懷之，你打算如何？“
“我……”文靈小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能怎麽辦？”
“什麽你能怎麽辦？……”
馬車裏，盡是兩人歡聲嘻語。就這樣在禁衛隊的護送家，皇家馬車一路坦蕩，來到了獵場的行宮。
眾人十分默契又井然有序的各自回了自己的行宮。祈雁跟著文靈一路，去了她的行宮入住。
文靈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嘴裏喃喃念著：“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行了兩天的路，我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祈雁雙目四顧，行宮雖比宮中規製小點，但該有的講究也是一應俱全，紅木鋪地板，高床枕暖墊，紅榴插玉瓶，細紗薄如翼。層層疊疊飄舞，依依柔柔輕撫。
“祁姐姐，你在看什麽呢？過來坐啊。”文靈喚道。
祈雁走近她，盤腿坐在床前鋪著的一大塊兔皮軟墊上，道：“靈兒，你們每年都會來秋獵嗎？”
“對，一年兩次，春獵和秋獵，年年都是六哥拔得頭籌，可惜這一次他不在。”文靈抿抿嘴道：“還有哦，父皇以前都會親自來的，可是他今年身體不好，上半年的春獵也沒參加，本以為可以養好身體參加下半年的秋獵，可是，還是不行。”
祈雁想到文焰，眸中晃動過一絲落莫，問道：“陛下身體怎麽了？”
“就是體虛氣弱，不得精力，我母妃說，父皇應該是年紀大了，身體自然不如從前了。”
兩人正閑聊著，就聽到門外一陣嘈雜之聲，少刻，就聽有人在門外喊道：“靈湘公主，快開門，我妹子要來找你玩呢。”
文靈一聽，開心地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一邊穿著鞋子一邊喊道：“是疏羽姐姐嗎？”
“是是是，你快著點。”外麵那男子咯咯笑著。
祈雁看著她火急火燎地跑到門邊，門剛一打開，又見她笑顏綻放地道：“疏羽姐姐，快進來。”
“公主，你就顧著你的疏羽姐姐，我呢？”
“哎呀，原辰哥哥，你就別調笑我了，你也趕緊進來。”
少時，從門口走進一男一女兩位少年，男子長身玉立，俊眉修眼，氣質灑然，約摸十六七歲；女子纖腰婀娜，櫻桃淺口，秋波盈盈，約摸十四五歲。
兩人進了屋，見到祈雁時，都微微愣了一下，走在前麵的李原辰道：“公主這還在金屋藏嬌呢？”
文靈嬌嗔道：“原辰哥哥，你胡說什麽呢，這位是祁姐姐。”
祈雁拱手施禮道：“我是祈雁。”
“祈雁？”一旁的李疏羽眉前掃過一絲淡淡地驚訝，“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佳人。”
祈雁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李疏羽立刻道：“我叫李疏羽，是他的妹妹。”說著，指了指一側的李原辰。
“好了好了，咱們別站著聊了，都過來坐下。”文靈拉著他們同坐在了兔毛軟墊上，幾個圍坐在了一團。
文靈道：“祁姐姐，他們兩都是宰相李允德，李相公的子女，他是李原辰，是宰相府的二公子，這位疏羽姐姐，自然就是宰相府最貴重的千金了，而且是唯一的一位哦。”
李疏羽道：“靈兒妹妹，你又在調笑我了，我豈有你這個公主的身份貴重。”說著，看向祈雁道：“早就聽聞祈娘子武貌雙全，今天得見真容，竟比傳聞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靈插道：“疏羽姐姐，你也叫她祁姐姐吧，她跟六哥一般大。”
祈雁笑了笑，道：“不想我已這麽出名了。”
文靈又插道：“那是自然，這宮裏即使是掉了片葉子，這滿朝文武都能知曉的了。”
李疏羽掩嘴笑道：“就你愛誇張，我還不是聽你說的。”
文靈低下頭，小聲喏道：“我說的也是事實嘛。”
李原辰道：“我可是聽說，祁姐姐的箭法都把赤王贏了去，這次秋獵，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祁姐姐這巾幗之姿。”
李疏羽道：“反正自是比你好的。”
李原辰道：“喂，我可是你二哥，你放尊重點行不行？”
李疏羽一撅嘴道：“你那點射箭的水平，連赤王都比不過，何談祁姐姐，人家可是把赤王都打敗了的。”
李原辰道：“我上次跟赤王較量，還是在去年的秋獵上，現已時隔一年，不一定就比他差了去。”
李疏羽道：“人家赤王沒長進的嗎，就你會長進？”
李原辰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妹妹，怎地如此潑我冷水？”
李疏羽道：“我是讓你更好的看清自己，別被驕傲蒙蔽了雙眼，最後怎麽輸的都不知道。”
文靈笑道：“原辰哥哥和疏羽姐姐還是這麽愛鬥嘴。”
李原辰哼道：“真希望父親快點把她嫁了人，也好讓我耳根子清靜清靜。”
李疏羽向他肩頭拍了一巴掌，道：“我這輩子都不嫁人，就纏著你。”
李原辰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就做夢去吧，你等著看吧，就這兩年，父親鐵定把你嫁了。”
李疏羽忽的羞惱起來：“我就是不嫁人，父親要是逼我嫁人，我就一腦袋撞死。”
李原辰嘿嘿道：“你放心，我會拿兩塊豆腐墊著你腦袋，保證撞不死你。”
“李原辰！”李疏羽臉色通紅，氣的撲了上去，兩手掐著他的脖子，來回搖晃。
李原辰故意翻著白眼，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祈雁愣怔看著這一幕，正想著要不要拉一下時，就見文靈衝她吐了吐舌頭，道：“祁姐姐，你別擔心，他兩經常這樣。”
兩人鬧騰了一會，終於坐直了身子，李疏羽氣呼呼道：“我怎地有你這種哥哥？”
李原辰不甘示弱道：“彼此彼此。”
兩人同時看著對方“哼”了一聲，又同時撇過頭去不看對方。
文靈喏喏道：“聽說這次梁大人的幾個兒子都來了，是真的嗎？”
李原辰道：“沒錯，我方才還看見梁懷之了，我都有好多年沒看見過他了，差點都沒認出來。疏羽，你覺得呢？”
李疏羽道：“我是覺得他比小時候堅毅多了，到底是在殺沙上滾打過的人，瞧著就是精神，跟某此紈絝子弟真是天壤之別。”
李原辰不高興道：“喂，你說誰是紈絝子弟？”
李疏羽撅嘴道：“又沒說你，你這麽急著給自己戴帽子幹嘛？”
李原辰道：“我好歹也是侖虛道人的關門弟子，不比那個譚袁和範全強多了。”
文靈挨著祈雁小聲說道：“譚袁是宰相譚仁的次子，範全是副相範庸的獨子。”
李疏羽咂嘴道：“你跟誰比不好，竟跟些敗類相並，真是有失身份。”
李原辰撇撇嘴道：“你可別這麽說他們，小心爹就把你嫁給他們。”
“我呸！”李疏羽啐道，憤得漲紅了臉，無數的小拳頭砸向李原辰胸口，砸著砸著竟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罵道：“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哥哥，怎地這麽詛我。”
“好好好，好好好。”李原辰自知失言，忙安慰道：“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麽說你，父親絕對不會把你嫁給那兩個敗類的，誰要敢提，我第一個不同意，我堅決站在你這邊。別哭了別哭了。”
李疏羽收了眼淚，抽泣道：“你答應我，若是父親提及他兩，你必須反對，必須堅決反對。”
李原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你放心，父親這麽疼你，絕對不會把你推入火坑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兩人的劣性，在圈中都出了名的，哪個世家的女兒敢嫁給他們。”
李疏羽道：“這倒也是，父親與他們的父親同為宰相，倒也沒必要靠嫁女兒來巴結他們。”
李原辰道：“你就放心吧，那個範全已經說了殿前馬軍都虞候時令的四女兒，時妍。”
李疏羽道：“時妍？你怎麽知道的？”
李原辰道：“聽父親說的唄，都虞候時相公官從五品，一連生了七個女兒，想要讓她們繼續門楣怕是不能，說是他每嫁了一個女兒，就官升一品，現下跟宰相結親，怕是開心著呢。”
李疏羽道：“但是那個範全品性惡劣，臭名昭著，時相公也願意把女兒嫁過去？”
李原辰道：“那是因為你父親已貴為宰相，才有的你挑。時相公是一介武官，那是得靠真槍實刀的真本事的，若武藝並不出眾，朝中又無人提拔，那得熬到何年馬月才能升官，反正他女兒多，嫁個女兒不能升官，何樂而不為呢？”
話音落，就聽他一記悶哼，胸口已被李疏羽狠狠砸了一記拳頭，下手忒重，疼得他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團，大叫道：“你幹嘛呢？”
李疏羽冷冷道：“難道我們女子就是用來爭權奪利的工具嗎？沒人能考慮考慮我們的感受嗎？瞧你說的那副輕鬆的樣子，我看著就來氣！”
李原辰撇了撇嘴，這回沒再吱聲。
李疏羽又白了他一眼，悶悶不樂。
文靈心有感慨道：“疏羽姐姐說的對，憑什麽我們女子身來就要淪為嫁人的工具，自己連一點選擇的權力都沒有。”
李原辰道：“公主，你就不要參合了吧。說句實在話，你們兩人的命已經夠好的了，公主您貴為金枝玉葉，就算陛下賜婚，也斷然不會故意挑些歪瓜裂棗的給你吧，至少家世背景，相貌人品也得說得過去吧。還有你，李疏羽，宰相之女，從小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禮教儀樂，哪樣短了你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就算父親以後為你議婚，難不成還會逼你嫁給市井流氓不成？還不是都盡心盡力挑得個好男兒給你，你在這裏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李疏羽瞪著他道：“為我安排好一切我就不可以抱怨了嗎，那些禮教儀樂是我想學的嗎？為我安排的婚事，是我想要的嗎？就算那人再好，不是我所愛，不是我想要的，難道我一輩子就得活在這種無愛的婚姻中嗎？”
“那你還想要什麽？”李原辰有些惱了，“你已經得到太多別人根本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怎地還如此不滿足呢？父親母親他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你能說他們沒有愛嗎？沒有愛怎能相守一輩子？非得愛了才能在一起嗎？不能先在一起再培養愛嗎？還有，你總是說女子如何如何不得選擇，那我們男子又何嚐不是呢？父親若是為我議婚，我又有得選擇嗎？我還不是得娶一個我不愛的人為妻嗎？”
“你有。”李疏羽嗔道：“你有的選擇。你先娶一個不愛的過門，你以後再娶一個愛的過門不就行了，你娶多少個愛的過門都沒人管你。但我們呢，一旦嫁了，就再無反悔的可能，不管愛還是不愛，都得受著了。我就是覺得不服！”
李原辰道：“那……那要是真的過不下去，不也可以和離的嘛。”
李疏羽憤道：“那能一樣嗎？女子若是和離，往後有幾個好人家的公子肯相許了？反正這件事上，就是你們男人占便宜。退可守進可攻，隻有我們，隻能一味退守。我現在隻不過抱怨兩句，還不準許了。”
李原辰道：“哎喲我的好妹妹呀，誰還不準許你抱怨了，你抱怨，你盡管抱怨，都是我們男人的錯，好了吧。今天難得高高興興地出來狩獵，怎地東拉西扯地說這些事情作甚？父親不是沒為你議婚嗎？正趕巧著，這次秋獵，六品以上官員的公子們全都到齊了，你就挑挑吧，看看有沒有趁眼的？要是挑中了誰就跟哥哥說，哥帶你說親去，莫讓旁人搶了去。”
李疏羽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嬌嗔道：“你胡說什麽呢。”
文靈道：“原辰哥哥，你們什麽時候去狩獵？”
“大家約了午膳過後，在南秋林集合。”
祈雁聽到他們兄妹兩一番爭執，突然覺得自己是何奇的幸運，能夠遇到文焰，與之相愛相守。不管未來遇到何等的困難，至少不會後悔曾經選擇過、堅持過、愛過，這就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