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欠下債
“還有什麽好見的呢……”張雨欣呢喃。
語氣輕飄飄的，像一陣風。
“張小姐，陸爺和趙美幽小姐確實是從小認識，陸爺對趙小姐確實也很好，但陸爺不愛趙小姐。”
“不愛？不愛還訂婚啊……”張雨欣哂笑，“不過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不用跟我說。”
“張小姐，陸爺不擅長表達，我同樣也是。但陸爺和趙小姐訂婚，其實是為了你。”
“李先生，你怎麽總是愛跟我開玩笑呢。”張雨欣笑，“他訂婚是為了我？如果他不愛趙美幽的話，那他訂婚一定是為了利益吧，比如他外公手裏的地……畢竟他是個利益至上的人，對嗎？”
“張小姐，你不了解陸爺。”
“是啊，我當然不了解他，他那麽可怕，我跟他生活十二年，我都不了解。”
陸海寧心思深沉。
他的心，從來沒讓她走進去過。
“張小姐，很多事……”
“李先生，再說這些還有什麽用了？對也好，錯也好，沒有意義了……”
都過去了。
一切都終結了。
“張小姐，陸爺一直沒有告訴你他和趙美幽小姐訂婚的真相，是怕你有心理負擔。”
“你什麽意思？”
張雨欣聽不懂。
心理負擔？為了她？
明明他們是兩情相悅訂婚，為什麽到了李浩傑這兒，又變成為了她了呢？
李浩傑真的是個好下屬，一直在幫陸海寧說話。
“張小姐，你上次在森林裏失血過多，差點沒命的事，還記得嗎？”
“記得。”
那件事，她怎麽可能會忘。
刻骨銘心，記憶深刻。
不是不要命，而是在最後一刻，她還是選擇替他擋了那致命一擊。
她總是想著，他應該好好活著的。
她可以死，他卻不可以的。
可到頭來，她白白替他擋了……
“送你去醫院的一路上，你差點沒命。”李浩傑語氣很平靜，“哪怕就是送到醫院後，醫生都讓陸爺簽了病危通知書。”
“李先生，狼咬上我脖子的時候，我以為我活不了的，我也沒打算能活著出去的。”
活著救趙美幽，不活救他。
她當然是會救他。
這根本是個不用猶豫的決定。
張雨欣的眼皮子動了動，纖長的睫毛上覆蓋了一層清霜。
碎碎陽光照在她的臉頰上，她的臉，並沒有太多血色。
“張小姐，你的手術做了五個小時，這期間，醫生多次搶救，但你失血過多，血庫的血告急。”
李浩傑語氣平靜，但聽到這兒——
“咯噔”一下，張雨欣的一顆心忽然懸了起來。
她昏迷做手術的那五個小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
她隻知道醒來後，她隻剩下絕望和無窮無盡的淡漠。
張雨欣屏住呼吸。
她靜默地等待李浩傑的下文，心口那地方猛烈跳動起來。
李浩傑醞釀良久，淡淡道：“醫院的血沒了，而你還需要輸血。偏巧不巧，隻有魏寶龍的血最合適。”
簡簡單單幾個字落下，張雨欣卻覺得眼前太陽一閃。
格外刺目。
心髒蔓延著說不清的滋味，糾糾纏纏，至死不休。
李浩傑頓了頓，嗓音裏帶著疲憊和倦意。
聽不到張雨欣的聲音，他便繼續說了下去。
“魏寶龍對她姐姐是真心好，為了他姐姐，願意做任何事。生死關頭，張小姐你命懸一線，陸爺為了將你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答應了魏寶龍無禮的請求，和趙美幽訂婚。”
“或者說，那種時刻，別說是訂婚，哪怕是要他一命換一命，我想，陸爺也心甘情願。”
“這也是為什麽你醒來後看不到陸爺的原因，並非陸爺薄涼。”
“張小姐，這是我想跟你解釋的唯一一件事。”
張雨欣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睫毛也在不停顫動。
渾身透涼，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蔓延全身。
她的嘴唇也在抖著，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太陽照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她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瓷娃娃，又像是一尊雕像。
一動不動。
她無措地站著，很久很久……
李浩傑一直沒有掛電話。
“李浩傑，我為什麽要信你，你就是個騙子。你還說陸海寧死了，其實他沒死對不對，你就是個騙子啊，騙子的話我一句都不信的，不信的……”
張雨欣有些失控。
“我怎麽能信騙子的話……”
“你說的都是自己編的……”
“我不信你……”
那頭，李浩傑無奈地牽了牽唇角。
他揉了揉眉心：“張小姐，你要是真不信就算了吧。”
張雨欣忽然跑到窗戶邊，一把推開百葉窗！
冷風吹了進來。
她趴在窗戶上，茫然的目光落在遠處。
遠處有什麽，什麽都沒有。
“你為什麽還要告訴我，我欠他的，又多了一筆。你說，我拿什麽還，我拿什麽還……”張雨欣呢喃，“為什麽要告訴我，為什麽……”
冷風吹在臉上，頭痛更甚。
盡管如此，她還是趴在窗口，抓緊手機。
寒風烈，冬日長。
她欠他的又多一筆，還是永遠都沒法還了。
“張小姐，陸爺沒有告訴你，就是怕你有心理負擔，他本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跟你說清楚。”
“張小姐，你在森林裏也救了陸爺一命，你不用還什麽。”
“陸爺沒有愛過趙美幽。”
李浩傑一句一句解釋。
可張雨欣不想聽了。
還有什麽意義呢？那個人都不在了……
“你不該告訴我的。”張雨欣淡淡道。
至少這樣，她能多一份心安理得。
“張小姐……”
張雨欣抖著手，掛斷了電話。
她捂著要炸裂的腦袋，吹著冷風。
剪不斷，理還亂。
“陸海寧，王八蛋……”她罵了一聲，捂住臉。
她沒讓他救，他為什麽要救她，還用這麽荒唐的交換方式。
在她心裏，婚姻是神聖的。
可到了他這兒，隨隨便便就拿來做交易啊。
不愛也訂婚？
如果他沒有救她，她走的得有多心安理得，多坦然，多自在。
可他偏偏不讓她好過啊，非要她又欠他點什麽。
本以為能用自己的命償還他的十二年恩情，結果呢，非但沒有償清，反倒越欠越多。
並且，這輩子也沒有償還的機會了。
張雨欣閉了閉眼。
從圖書館出來後，張雨欣想——
如果陸虎隆一直都很喜歡她的話，她就對小隆隆好點。
也算是對陸海寧的一個交代。
人已經不在了，再多的計較也無濟於事。
徒然夢一場。
走到樓下時，寧安給張雨欣打了電話過來。
“雨欣，上次說給你介紹一個外文老師，我帶你去他家吧？教授人很好，脾氣、性格都好。”
“會不會太麻煩他了？”
“不會，他以前也是我老師，我們現在都是忘年交。我跟他說過之後，他也很歡迎你。”
“那好，我現在過去？安安，太謝謝你了。”
“你在哪？我去接你，我今天正好放假。”
張雨欣報了地址給她，抱著書本默默等寧安。
沒有多久，寧安就過來了。
寧安開著她的那輛車，載著張雨欣往教授家去。
一路上，張雨欣沒有說太多，她發現，寧安似乎還不知道陸海寧的事。
這事兒估計瞞得緊，知道的人並不多。
張雨欣也不敢提。
“安安，教授叫什麽名字？”張雨欣問。
“他姓慕，慕同甫，今年五十多了，你叫他慕教授好了，他和師母都會很歡迎你的，他們家喜歡女孩子。”
“喜歡女孩子呀？”
“對呀，他們家還收養了一個小女孩呢，今年十六歲，叫慕小意，孤兒院裏領養的。”
“那慕教授家沒有孩子嗎？”
“不是。”寧安笑了笑，“慕教授和師母有個兒子呢，二十多了。隻不過他們喜歡女孩子，才領養了一個女孩。”
“女孩子可愛。”張雨欣笑了。
她就很喜歡女孩子。
“嗯。”寧安挺讚同，“慕教授家的兒子叫慕衡，特別優秀，你見了就知道多優秀了。”
“慕教授一家很幸福吧？”
“其樂融融，兒女雙全。慕教授和師母每天都很悠閑，經常出來逛逛公園什麽的。你要是去了，他們一定很喜歡你。”
張雨欣一路上和寧安說著話。
心底那抹飄飄蕩蕩的浮絮這才像慢慢緩了下來，靜靜落在內心深處。
隻是，她的眼眸裏始終氤氳著一層說不清的朦朧。
宛如明月色，淺薄而黯然。
慕教授家是一棟很精致的別墅，坐落在山清水秀的邊郊，風景秀麗，設計精美。
屋頂都是磚紅色的，很有民國小洋樓的風情。
張雨欣和寧安拜訪了慕教授後，師母非要留她們吃下午茶。
她們坐在小客廳裏，吃著師母親手做的糕點。
“安姐姐。”
一個穿著白色毛衣的小姑娘走了過來，爽朗地喊了一聲。
“小意，你好。”寧安笑著應道。
“這個姐姐是安姐姐的朋友嗎？”慕小意看著張雨欣，大眼睛很漂亮。
張雨欣點頭：“你好，我是你安姐姐的朋友，我叫張雨欣。”
“雨欣姐。”慕小意很客氣地喊了一聲。
她還背著雙肩包，像是剛從學校回來。
張雨欣打量著慕小意，很漂亮、很可愛的小女孩，一頭烏黑的長發，又清純又簡單。
有點像她十六歲的時候。
無憂無慮，開開心心。
慕小意和她們打完招呼後，就順著走廊往自己房間走。
“小意特別可愛，慕教授和師母很喜歡她。”寧安道，“小姑娘學習也好。”
“她知道自己是收養的嗎？”
“知道，她在孤兒院長到五歲呢。”寧安歎息，“不過現在一切都很好，小意也特別懂事。”
張雨欣有點心疼小丫頭，目光遠遠地看了出去。
想起自己童年的歲月，張雨欣心口不是滋味。
她和寧安吃著下午茶，師母還在廚房忙活，非要留她們一起吃晚飯。
中途，張雨欣上了一趟洗手間。
在洗手間裏，她聽到外麵汽車引擎的聲音。
一看——
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輛白色的賓利，內斂而奢華。
剛剛來慕教授家的時候，還沒有看到這輛車呢！
張雨欣在洗手間洗著手。
洗手間位置較偏，外麵是一片繁茂的竹子林。
風一吹，竹葉飄散。
就在張雨欣擦手準備出來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道低沉而渾厚的男音——
“慕小意，不要臉是不是？我說過多少次，不要送禮物給我，聽不懂？嗯？”
張雨欣心裏頭一咯噔。
她忍不住往外看去。
層層疊疊的竹林外，她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
男人穿著灰色長大衣，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身形挺拔英俊，側臉輪廓分明，薄唇抿著，目光中是冰冷的寒意。
嘴角，是不屑的譏諷。
這男人誰啊？
怎麽這麽對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說話？
張雨欣又看到了穿著白色毛衣的慕小意，小姑娘垂著頭，手上似乎還拿著一隻禮品盒。
張雨欣忍不住一陣心疼。
“衡哥哥，你半年沒有回來了。”慕小意聲音低低的，有些委屈，“我就給你買了份禮物。”
在慕衡麵前，她一直低著頭。
張雨欣一怔，是慕教授的兒子，慕衡啊。
確實一表人才。
慕衡臉色冷漠：“慕小意，你送的東西值幾個錢？我還真不稀罕。”
“是沒有多少錢……”慕小意委屈地咬著唇，眼淚水打轉，“可是也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好嗎？”
“慕小意，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說了不要！”
說著，慕衡離開。
慕小意抬起頭，看著慕衡遠去的背影，眼眶中打轉的淚珠頓時就落了下來。
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禮物上。
張雨欣看得都心疼了。
都說慕衡是天之驕子，很優秀，在國外留學，有自己的公司。
可他就這麽對待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雖說小意是領養回來的，那也是他妹妹啊。
收小禮物，再正常不過的事。
張雨欣都想跑過去安慰小姑娘，十六歲的小女孩，心靈還是挺脆弱的。
當年，她被陸海寧訓兩句，都能啪嗒啪嗒掉眼淚水。
她完全能體會到慕小意此時此刻的心情。
不遠處，慕小意擦了擦眼淚，抱著禮品盒，失望地離開了。
張雨欣從洗手間走出來，默默往客廳走。
師母給她和寧安做了下午茶，又陪著她們聊天。
到了晚飯點，張雨欣才再次見到慕小意和慕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