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沒有因,就沒有果
寧安往路邊的一輛車走去,這是她租來的車,行李都還在車上。
她沒打算在天海市待太久,這次過來,是永別了。
坐在駕駛位上,她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車窗外。
遠處,芳草萋萋。
宋少焱的墓孤零零地矗立在那兒,安安靜靜,四周種滿了垂楊柳。
等到了春天,柳樹會發芽,而人……卻再也不會回來。
眼前,又出現了宋少焱的身影——
高大的身材,筆挺的西裝,俊朗的五官,儒雅的笑容。
他站在那兒像是看著她,又像是在看著遠方。
“少焱……”寧安伸手想碰一碰他,但,手指頭卻碰到了冰涼的車窗。
冰涼的觸感讓她縮回手,一個激靈,她才回神,宋少焱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她的眼底是說不清的淒涼,有一層白蒙蒙的霧氣始終蒙在她的眼睛裏,臉色雖然平靜,但心口卻狠狠揪著。
滲透進四肢百骸的痛意怎麽都揮之不去。
她還記得那天去給宋少俊送排骨湯,陡然在桌子上看到宋少焱死亡證明時的感覺。
那一刹是什麽感覺?
大概就是……靈魂被抽走了。
父母去世後,她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一種自我封閉的狀態,不接受別人的愛,也不會去愛別人。
直到那一年的舞會,宋少焱出現。
青蔥年華,歲月靜好。
他就像是溫暖的冬陽,出現在她的生命裏,讓她再一次知道,平靜的心也會怦然跳動。
心像是活了。
她開始暗戀他,開始追著他的腳步跑。
她知道他優秀,她也學著讓自己變得優秀。
也不為別的,就為了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就為了能在他的心裏留下一個印象。
然而這些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她活在自己的獨角戲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充當了一個破壞者的角色。
如果愛一個人也有錯,那她可能錯得很離譜。
宋少焱至始至終愛著的人,都是顧回音。
不是她。
寧安靜靜看向窗外。
隻見顧回音已經走到墓碑前,給宋少焱上了一炷香。
“少焱,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以後不會來了。”寧安看著墓碑,喃喃自語,“如果有來世,就讓上天不要讓我們遇見。”
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
沒有因,就沒有果。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天空一碧如洗,陽光明媚,四周蕭冷而肅靜。
寧安收回目光,打開手機。
這才發現,少俊、吳嫂還有雨欣都給她打了電話。
她看著宋少焱的墓碑,給吳嫂回了一個電話。
“寧小姐,你終於接電話了,宋總在找你,到處找。”那頭,吳嫂很緊張。
“對不起,我會回一個電話給他的。”
“寧小姐,你在哪裏?你兩天沒回來了,小糖果哭得厲害。”
“寶寶呢?”
“在玩布娃娃。”
“讓她接個電話。”
“好,好。”
所謂的接電話不過就是讓小糖果咿呀呀地在手機那頭叫兩聲,又或者是哭幾下。
寧安想小家夥了。
不一會兒,那頭傳來“咚咚”的聲音,像是小家夥在敲手機。
過了一會兒,又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含糊不清。
小家夥什麽話都不會說,但盡管如此,寧安卻聽得出神,臉上都是滿足和幸福的笑容。
“寧小姐,小糖果今天沒哭,很乖。”
“悠悠,媽媽明天就能回家看你了,想媽媽沒有?”寧安抓著手機,眼底都是慈愛的笑意。
小家夥沒有回應,寧安還是在跟她靜靜說著話:“媽媽來看你爸爸了,不知道你以後會不會恨媽媽把你生下來,卻給不了你父愛。可是媽媽很喜歡你,你要一直陪在媽媽身邊,不要離開。”
不要離開。
她已經承受不了再多的人離開。
自幼父母雙亡,宋少焱也走了。
她的爺爺年紀也大了,還好小糖果陪著她。
那頭的小家夥自然聽不懂寧安在說什麽,隻是,她聽到寧安的聲音,會笑。
寧安很感謝少俊,在她準備去做流產手術的時候及時攔下她。
沒有少俊,也不會有平平安安誕生的小糖果。
那個男人送給她的禮物她都沒有要過,唯一一條裙子,穿了一次後她也再沒有穿。
但,小糖果是他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也是最好的一個禮物,她收了。
她的視線落在窗外的墓碑上,眼底是幽邃的寧靜,如天空,靜謐而安寧。
“小糖果,他是你爸爸。”寧安幽幽道。
那頭的小家夥“啵啵”動著嘴唇,小手擺來擺去。
“媽媽現在就回家。”
墓碑前,顧回音還站著,像是在跟宋少焱說著話。
寧安已經不想再去摻和什麽,她得回紐約了。
人活著,總得向前看。
掛上電話,她最後看了一眼墓地。
陽光晴好,萬丈光芒。
“少焱,我走了,以後不會來了。”寧安微微牽動唇角,她知道他不願意見到她,“我會照顧好小糖果的。”
最後的最後,她收回視線,啟動車子。
黑色的車子像一個點,漸漸開下山,離開墓園。
這兒的一切都是那樣平靜,不起漣漪。
她的一顆心空了,這個城市裏屬於她的記憶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寧安疲憊地皺了皺眉頭。
從昨天夜裏趕過來,從深夜站到淩晨,她的頭很痛。
手也有些顫抖。
眼前,總是時不時浮現宋少焱的麵孔。
開了一段路,寧安覺得不能再開了,這樣下去要出事。
她把車停靠在路邊,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沉默。
這段路離墓園已經很遠,她的心卻還在激烈地跳個不停。
喉嚨裏有腥甜的味道,一陣陣湧上來。
她知道,是血。
鎮定了幾分鍾,穩定住情緒,她給宋少俊打了電話。
“安安!你在哪裏?”宋少俊幾乎是很快就接起電話,語氣是鮮有的焦急。
“我在天海市,沒事。”寧安壓住情緒,“送少焱最後一程。”
宋少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差不多已經猜到這個答案。
他點點頭:“看過了嗎?”
“嗯。”
“情緒還好嗎?要哭就哭出來,或者回紐約,我還在。”
“還好,我沒你想得那麽脆弱的。”
“你是沒有那麽脆弱,但你也不必那麽堅強,如果可以,我的肩膀能借給你靠著。”宋少俊嗓音平靜而柔和。
有時候,他倒希望她沒有那麽堅強。
至少,她回過頭時會發現,他還在她身後守著。
“少俊……”她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終究哽咽不成聲。
宋少俊在心裏頭歎了一口氣,可惜,他不在天海市,不在她的身邊。
他知道她自幼父母雙亡,和爺爺生活在一起的時候習慣自力更生,不依靠別人。
也正因為如此,後來不管遇到什麽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喜歡一個人抗著。
“以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宋少俊也沒有多說什麽。
這個承諾,他還是可以做到的。
他從來不會輕易許什麽諾言,但隻要許了,就能做到。
就比如他說過會對小糖果好,如今他也在一步步實現,將小糖果視如己出。
寧安沒有出聲,隻是捂著嘴巴一直在哭。
淚水打濕了她的衣領,打濕了方向盤。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安安,回來。”宋少俊聽到她的哭聲,很是心疼,“我在家等你,做你喜歡喝的冬陰功湯,小糖果也在等你。”
“好……我現在就回家……”
“嗯,聽話,坐最近的一趟飛機。”
寧安拚命點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想回家了……
她想窩在暖和和的家裏,看著可愛的女兒。
天海市太冷,她的心都像是在冰窖裏一樣,仿佛再多待一刻,就會被凍住。
寧安掛上電話,擦幹眼淚,鼓起莫大的勇氣繼續握緊方向盤。
車子再一次啟動,平緩地駛在去往機場的馬路上。
再也不會回天海市了。
路上,她又給張雨欣打了一個電話。
張雨欣正在陸宅焦急地等著陸海寧的消息,聽到電話,驚了一下,迅速接起。
“安安!”
“是我,雨欣。”寧安的聲音還不怎麽平靜,如鯁在喉,“雨欣,讓你牽掛了,我沒事。”
“你去哪裏了?我聽說你沒在紐約?”
“嗯,來天海市一趟,等會兒就走。”
“現在就走嗎?我也在天海市,不跟我見一麵?”張雨欣焦急道,她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不了,小糖果還在家裏等我,我們美國見。”
“也好,你保重。真得沒事嗎?”
“沒事,真的。”
張雨欣有點放心不下,正好這時,陸海寧從客廳外走進來。
說了幾句話後,張雨欣擱下手機。
“我接到安安電話了,她沒事了,在天海市。”
“嗯。”
“發生了什麽,你查到了嗎?”張雨欣挽住陸海寧的胳膊,臉上都寫滿焦急。
“寧安從紐約回來看少焱。”
“少焱?他……”
“不在了。”
張雨欣捂住嘴巴,眼底是震驚的色澤,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海寧。
然而,陸海寧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她在陸海寧的臉上看到了沉重和悲愴。
不在了……
那麽就是說,礦難的事是真的了?
難怪寧安會回國。
張雨欣久久收不回情緒,她睜大眼睛看著陸海寧。
陸海寧將她摟進懷中,大手撫摸著她的長頭發。
“意外這種事,誰也算不準。”他低啞的嗓音在她的頭頂上緩緩響起,“逝者已矣。”
張雨欣點點頭,趴在陸海寧的懷中。
上一次看新聞,仍然抱著一點僥幸的心理,希望那不是宋少焱。
沒想到,沒有僥幸。
陸海寧的懷抱很溫暖,她躲在他的懷中不想出來。
很多次,他的懷抱都是她的港灣,有時候抱一抱他就好。
陸海寧低下頭,薄唇滑過她的額頭,輕輕吻著。
“寧安那裏沒事,我的人查到她已經從墓園離開去了機場。不過,在墓園的時候,她遇到了顧回音。”
“她們起爭執了嗎?”
“不清楚,不過顧回音也不太可能討到便宜。”
“嗯。”張雨欣認可,“隻可惜,顧回音並不是真得喜歡宋少焱,如果真喜歡,她也不會在宋少焱離開後跟了幾個男人。最愛宋少焱的人還是安安,然而宋少焱不珍惜。”
陸海寧沒有多說什麽,他一向都不摻和別人的私事。
“餓了嗎?吃飯。”陸海寧攬住她的腰。
“這事你是不是很久前就知道了?”
“少焱的墓地是我替他準備的。”
張雨欣心裏頭如有潮水湧動,來回翻滾。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似是歎息一聲,小聲道:“吃飯吧。”
張管家早已經做好飯菜。
這頓飯,張雨欣也沒有吃太多,心情依然沉重。
“少焱不在了,我倒希望安安能和少俊在一起,多個人照顧她,總歸是好的。”張雨欣靜靜道,“少俊心細謹慎,又很會照顧人,他心裏頭也有安安。你覺得呢?”
“宋總為人是不錯。”
“沒有多少男人能做到對別人的孩子視如己出,可是少俊能做到。”張雨欣惋惜,“隻可惜,這大概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時。要是安安一開始遇見的是少俊,多好。”
陸海寧眉頭皺起,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張雨欣不解:“幹嘛用這種眼光看我,我說錯了嗎?”
“如果一開始你遇到的人是程遇之呢。”
張雨欣噎了一下,什麽跟什麽。
平白無故吃飛醋?
張雨欣吃了一口飯,看著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莞爾一笑:“可我遇到的是你呀。”
有些緣分,不遲不早。
時間荒蕪的原野裏,總有一個人這一生是為你而來。
陸海寧也沒有深究什麽,語氣卻帶了霸道:“就算你遇見的是別人,我也有一百種方式把你搶過來。”
“土匪。”
“是。”
張雨欣又噎了一下,說他土匪還大大方方承認。
不過雖然如此,她的心田處還是如有一陣暖流滑過,就像是紅豆味兒的奶茶,甜甜的。
這個冬天有點冷,慶幸的是,寒冬裏,她的身邊還有他。
“老公,中藥還有兩天的份,吃完這次還要吃嗎?”張雨欣忽然想起這件事來。
“過幾天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哦,如果沒問題呢。”張雨欣用筷子挑了挑豆腐,輕描淡寫,臉上沒有太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