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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隻可惜,癡心錯付

  小家夥心情像是很不錯,幹脆合上書,坐在沙發上,抓著手機跟陸海寧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他給陸海寧講訓練場好玩的事,說每天都有小孩子被送過來,他們會哭。


  不過,一不小心,小家夥就說漏嘴了。


  比如,他說小紫阿姨回來了,把九九偷偷買給他的玩具和好吃的都帶給了他。


  陸海寧沒有打斷他,眯起眼睛,靜靜聽著那頭小家夥好聽的聲音。


  小東西還是這麽愛說話,心情好的時候,就會說個不停。


  “對了,爸爸,你不是說給寶寶生個小妹妹嗎?小妹妹在哪裏?你說了好久了……”陸虎隆像是想起什麽不得了的事。


  陸海寧:“……”


  “說話不算話,哼。”陸虎隆冷哼一聲。


  “好了,你該繼續看書了。”陸海寧嗓音清淡,目光中卻是柔和的光澤。


  “噢。”陸虎隆其實還有很多話呢。


  老陸不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會偷偷討厭老陸,老陸一打電話過來,他又什麽都忘了。


  掛上電話,陸海寧翻了翻手機裏的照片。


  他的手機相冊常年不會有幾張新照片,不過有些照片,他倒是一直存著。


  手指頭不經意間就翻到了陸虎隆剛到天海市時的照片,白嫩嫩的小臉,肉乎乎的小手。


  兩隻大眼睛,更是像極了那個小女人。


  尤其是小家夥癟起嘴巴的時候,那模樣,和她如出一轍。


  陸海寧看著看著,唇角微微上揚。


  那些年,陸氏基業不穩、樹敵很多,生意場上更是腥風血雨,他也還年輕,所以從未想過要個孩子。


  陸虎隆是個意外。


  他至今都記得剛剛抱住小家夥的心情,小小的一團,窩在他的懷裏。


  他也還記得小家夥開口喊他“爸爸”,在十個月大的時候。


  陸海寧揉了揉太陽穴,一張張看著照片。


  休息室裏的寧神精油散發出淺淺的氣息,如輕煙,緩緩散開。


  ……


  下午三點。


  容錦承再次來到陸氏,不過他臉上那指甲印還沒好,一看就是女人劃的。


  容錦承也不在乎,反正不管是陸氏的人還是容氏的人,都知道他喜歡溫柔鄉。


  隻不過,馮立倒是好奇,哪個女人膽子這麽大啊,敢往容少臉上招呼。


  但,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問容錦承。


  容錦承的心情像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和陸氏的人談笑風生。


  平時他倒是個很在意形象的人,這次倒覺得沒什麽,有人往他臉上看,他也滿不在乎。


  下午的會議倒沒有持續太久,眾人都處於疲憊狀態,但這種大事,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會議開了約摸三個小時,宣布結束。


  容錦承收拾了下文件,看向陸海寧:“陸爺,我晚上還有應酬,就先走一步了。”


  “行,不送。”


  “嗯。”


  容錦承大步跨出會議室,馮立連跟都來不及。


  他們家主子這些天也不知道在忙個什麽,應酬?他怎麽不知道?稀奇古怪。


  然而,他還不敢問。


  他猜到大概又是看上什麽女人了,在討人家歡心呢!


  會議剛結束,張雨欣倒先打了個電話過來。


  “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嗎?”她滿含期待地問著。


  陸海寧看了一眼黑壓壓的窗外,夜幕低垂,路燈已經接連亮起:“不回,不用等我。”


  “知道了。”張雨欣知道他這幾天忙,也沒有多問。


  陸海寧同李浩傑在餐廳用了餐,陸海寧喝了點酒。


  “我等會去趟墓園,清明節快到了,我看看有沒有需要購置的東西。”陸海寧淡淡道,嗓音裏卻多了幾分不平靜。


  李浩傑心口跳了一下,點點頭:“嗯。”


  墓園裏不僅僅有陸海寧母親童曉麗的墓,還有他父親的墓。


  當然,還有二十多年前,陸家上上下下幾十條人命。


  都是鮮活的人,卻在一夜之間死了。


  “陸爺,我今晚上就不去了,過些天清明節肯定是要去上墳的。”


  “可以。”


  “陸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了。”李浩傑喉嚨一動,語氣寡淡。


  說不介意是假的,但他這些年倒沒有太耿耿於懷,畢竟向少光和他雇傭的殺人犯也早就死了。


  若要真說冤冤相報,那才是沒有盡頭。


  不過,陸海寧背負的東西要比他來得多。


  陸海寧端起酒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眉頭緊擰著,下巴線條也一直繃著。


  他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喝著酒,眼底凝聚著一層霜花般的冷,如冬日飄雪。


  刹那間,餐廳裏顯得格外安靜,聽不到一點聲音。


  李浩傑也端起酒杯喝了幾口酒。


  相對無言,兩人隻是一杯接一杯,喝完杯中的酒。


  每年到這個時節,連空氣中都像是鬱結著一層冰,隨時都能把心口凍住。


  偏偏今年的春天不算暖和,春寒料峭,憑添幾分涼意。


  誰也沒有再開口,就這麽各自喝著各自的酒。


  一段飯沒有吃太長時間,李浩傑送陸海寧下樓。


  “我打電話叫司機來。”李浩傑道。


  陸海寧點點頭,坐進副駕駛,頭隱隱作痛。


  說不清是頭痛還是心口痛,總之這痛意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陸家墓園。


  四周栽滿了柳樹、鬆樹、楊樹,滿眼看去,一片綠色。


  正是初春樹木吐芽的季節,墓園裏的樹木和青草也都吐露出嫩綠的芽來,草色遙看近卻無。


  墓園在很偏僻的地方,司機開車一個多小時才到。


  郊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司機將陸海寧送過來,沒有熄滅車燈。


  何管家驚訝地從屋子裏走出來:“陸爺,你怎麽來了,怎麽沒打個電話給我,我好準備準備。”


  “正好有空,來一趟。”


  晚風吹在身上,是鑽心入骨的寒涼。


  陸海寧隻穿了一件西裝外套,裏麵是白色的襯衣。


  他黑色的皮鞋踩在水泥路上,腳步沉重,麵色幽邃。


  “陸爺,可以白天來的,晚上太冷了。”何管家跟著陸海寧,她在陸海寧的身上聞到了酒味兒。

  “沒事,就是先來看看,過些天清明節還要來。”


  “花枝都剪好了,祭祀的東西也都準備了,陸爺放心。”


  何管家陪著陸海寧在走。


  “小姐喜歡百合花,我也跟花店預定了,到時候一定都會有。”何管家道,“這邊高高矮矮參差不齊的樹,我前兩天也找人都剪好了,陸爺放心,我會像小姐還活著一樣照顧她的。”


  陸海寧走進墓園,一處一處看過去。


  森冷的墓碑排排站立,風一吹,樹梢發出“沙沙”聲響,陰森中帶著些淒涼。


  何管家年紀大了,禁不得回憶往事,一提童曉麗,她的眼睛就濕潤了。


  “陸爺,說著說著我又想起小姐了。小姐待我不薄,生前我沒能好好照顧她,是我的錯……”何管家老淚縱橫。


  “跟你沒關係,你為了陸家一輩子沒有嫁人,說起來是陸家欠你的。”


  “不,陸爺你千萬別這麽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何管家擦了擦眼睛,咬牙切齒,“說起來,向少光真得該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陸海寧沒有開口,走到墓碑前,一一鞠躬。


  每年清明,他都會花錢請人修墓。


  盡管如此,他總覺得不夠。


  陸海寧的眼底是深沉的目光,瞳孔緊縮,眸光中覆蓋一層深深的寒意。


  “我當年要是能看好小姐,她也不會偷偷一個人去跳河……”何管家還在無限自責中,“或者我要是能想到一些讓她開心的法子,她的抑鬱症也不至於一直嚴重下去。”


  “跟你沒關係。”陸海寧淡淡道。


  一陣風吹來,陸海寧沒有感覺太冷,身體裏反倒鬱積著一層燥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緣故,他扯了扯領帶,解開襯衣最上麵的兩顆扣子。


  行走在幾十座墓碑間,他的心口是壓抑般的沉重。


  何管家就跟在陸海寧的身邊,一邊走一邊歎氣:“這位是老周,以前看門的,逢年過節經常給我帶家鄉的特產醬鴨肉。”


  “這位是阿冬,陸宅當年最小的傭人,家裏很窮,一直說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她無以為報。唉,大小姐那麽善良的人,為什麽會受這樣的罪……”


  “這位是廚房的阿美,做菜很好吃,她做的冬筍湯尤其美味。她沒了之後,我就再也沒喝過那麽好喝的冬筍湯了。”


  陸海寧聽著何管家絮絮叨叨,心情愈發沉重。


  這些人都是他的長輩,很多人他印象都還深刻著。


  黑暗中,他閉了閉眼睛,眼底是深沉的疲憊。


  雙拳緊緊握起,身體裏一半是火一半是冰,四肢百骸間都是迅速流淌的血液。


  酒意上來了,他的頭愈發昏昏沉沉。


  墓園被何管家打理得很幹淨,尤其是童曉麗的墓地,何管家格外花了心思,很多花樣都是照著童曉麗生前來的。


  “陸爺,你放心,都已經打理好,清明節可以直接過來。”


  “嗯,缺什麽就告訴我。”陸海寧道。


  “其實對於小姐來說,什麽都不缺,就想陸爺能來看看她。”


  “我知道。”


  他怎麽會不知道。


  繞了一圈,最終,陸海寧還是在童曉麗的墓碑前站立住,目光凝視著母親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童曉麗生前最喜歡的一張,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二十多年前的她風華正茂,是當年天海市的名媛,又是童智力的掌上明珠、獨生女,很多人追求過。


  隻可惜,癡心錯付。


  天色昏暗,隻有一盞長明燈始終亮著。


  燈光下,陸海寧幽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墓碑的照片上,視線久久不曾轉移。


  這樣的夜晚,晦澀而昏暗,四周安安靜靜,陸海寧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陸爺,現在一切都好了,大小姐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何管家歎息,“隻可惜大小姐不能享福,如果她還活著,看到陸爺和虎隆小少爺,肯定特別開心。她以前就很喜歡小孩子,要是知道小少爺那麽可愛,一定會捧在手心裏疼愛。”


  何管家想起以前,童曉麗對陸海寧就是這樣,很好很好。


  陸林斌走後,童曉麗就把全部愛意都寄托在了陸海寧的身上。


  還好,陸海寧沒有像他那個負心漢的爸。


  “我老了,平時沒事做的時候也喜歡來大小姐這兒,跟她說說話。以前她就喜歡聽我講一些好玩的故事,現在我還會說給她聽,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


  何管家絮絮叨叨說著,眼眶濕潤,眼底都是潮濕的霧氣。


  陸海寧一言不發,靜默地站著。


  風吹在身上,是無邊無際的冷意。


  他的眼底有幾分澀澀的猩紅,風一吹,耳邊都是嗚咽的聲音。


  “陸爺,好多年了,向家人都找到了嗎?是不是都遭了報應?肯定是了,幹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那一家子能有什麽福報,一定早就病死的病死……”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陸海寧打斷何管家的話,嗓音中透著蕭瑟。


  “也好,也好,是不早了。”何管家怔了怔,收起咬牙切齒的恨意,“陸爺你喝了酒,回家後記得泡杯醒酒茶,不然夜裏會頭痛。雖然是春天了,但最近有些降溫,要注意保暖啊。”


  “嗯。”


  陸海寧離開墓地,往勞斯萊斯走去。


  他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孤獨而清冷。


  黑色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音。


  何管家一直送他到車子邊,再三叮嚀,這才衝陸海寧揮揮手。


  “陸爺,有空常來看看大小姐。”


  陸海寧沒有應聲,車子緩緩啟動。


  他揉了揉額頭,頭開始有些痛。


  微弱的燈光下,陸海寧俊朗刀削般的麵容隱匿在黑暗中,下巴是緊繃的線條。


  晚上喝下去的酒開始在身體裏發酵,酒意一點一點衝擊著他的情緒。


  墓園一點點遠離,不一會兒就看不到了。


  寬闊的馬路邊是高大的楊樹,樹梢在風中細碎擺動,樹影幢幢。


  車子一路往陸宅開,經過了天海市最寂寞、最安靜的地段。


  時間已經不早,夜裏十點多。


  陸海寧一路上都沒有開口,隻是托著額頭,閉著眼睛,臉上是揮之不去的清冷。


  約摸兩個小時,車子才開回陸宅。


  陸宅的燈光很明亮,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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