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給了希望後的失望，才是最致命的
江瑤的罵聲混合著煙火燃放的聲音，很嘈雜。
陸海寧充耳不聞，他隻淡淡看了江瑤一眼，冷峻的臉上是未改的寒意：“江瑤，再給我一次選擇，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明白嗎？”
一句話，刺激得江瑤雙眼通紅。
這個男人，哪怕是落魄街頭，誰也不能讓他低頭。
煙火下，身形修長的男人依然是遺世獨立、驕傲矜貴的模樣，縱使片刻的失神，他也能理性地回到現實，迅速平定心神。
“好，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也後悔遇到你，遇到你就是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你這種人，怎麽能從牢裏出來，你就該在牢裏呆二十年，最好老死在監獄裏！”
“江瑤，你不需要這樣詛咒我，因為我已經出來了。”
“出來了又怎麽樣，你婚內出軌了，你背叛了原配和兒子，你照樣得不到幸福！你照樣還是行屍走肉地活著！”
陸海寧眉頭微微一蹙：“滾。”
“嗬，陸海寧，被我戳到了痛處嗎？活該。”江瑤落落罵道。
遠處，煙火還在接二連三地燃放，漆黑的天空都被染成了斑斕的顏色，宛如白晝。
陸海寧扶著樹幹，胸腔中鬱積著一團冷冽的寒意，比這北風還要冷。
江瑤還在罵他，將他視作洪水猛獸。
陸海寧無意跟她爭執什麽，扶著路邊的樹，踉踉蹌蹌往前走。
一路上，隻要一抬頭都可以看到燃放的煙火，這是屬於除夕夜的煙火，新的一年來臨了，可他的腳下卻漫無目的。
他越走越遠，酒意在胸口肆虐，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辛。
江瑤送給他的這份新年禮物，壓得他很窒息，他承認，自己的心痛了。
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蔓延全身，四肢百骸都透著無法呼吸的痛意。
新的一年了，他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陸海寧腳步不穩地走回酒店。
他早上買的“幅”字結還掛在窗戶上，透過窗戶，外麵煙火正好，繾綣了時光。
他站在窗邊很久，臉上是無奈而茫然的神色。
一夜無法入眠，將近三四點鍾的時候，他從櫃子裏拿出安眠藥，吃了兩顆。
他對這藥已經有了依賴，早前在紐約的時候，幾乎每晚都會吃一顆，不然再累、再困也睡不著。
而如今，一顆也不頂用了，必須得吃兩顆才行。
吃了兩顆藥，他的心神才安定一些，漸漸沉入夢鄉。
這一夜，外麵萬家燈火，處處是團圓的喜慶，而酒店裏冰冷異常，隻有暖氣在輸送，初次之外，都是冰涼。
那紅色的“福”字結在窗戶邊掛著，一動不動，像是在凝視著這夜色下的紐約城，還有入睡的陸海寧。
紅酒的寒意侵入骨髓。
很多次，他都想把剛剛遇到江瑤當作是喝醉後的一場夢，可他沒法自我欺騙。
原來他真得結過婚了，有老婆，有兒子，有家室。
那張雨欣又算什麽呢？他把她置於何地？
他對自己的兒子已經沒有一點印象，他把所有的事都忘了……
青山村。
新年的氣氛很濃厚，一大早，小孩子們就都起床了，到處跑著在鬧。
張雨欣抱小柚子出去走一圈，就收到了很多好吃的，什麽芝麻酥，梅子糖，酥餅……
小柚子穿上了何家燁給她買的新衣服，高興地自己在路上走來走去，見到人就笑。
陽光下，小丫頭笑起來很可愛，露出白白的小乳牙。
她吃著芝麻酥，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四周。
等她玩累了，張雨欣才將小家夥抱到懷裏來，輕聲哄著：“開心嗎？”
“開心。”小家夥奶聲奶氣道。
何家燁看向她：“喜歡叔叔買的衣服嗎？”
“喜歡。”
“嗯，乖。”何家燁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何家燁見小柚子長得是真好看，他想，能讓張雨欣甘願嫁人生子的那個男人，估計也不差。
村裏的人給不了小孩子什麽，但小柚子還是村裏最受歡迎的小孩子，所有人見到她，都誇小丫頭好看，紛紛給她塞好吃的。
何家燁一大早就給小柚子包了個紅包。
過年對於小孩子來說，果然是很美好。
張雨欣帶著小柚子出去走了走，何家燁則抱著小晨晨，陪著她們一起走。
中途，何家燁接了家裏的一個電話。
“爸，新年好。”
“元宵節後再說吧，我現在不會回去。”
“這裏挺好，您不用擔心。”
“出國留學的事我會好好考慮，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打完電話，何家燁繼續抱著小晨晨。
張雨欣聽到了他爸爸的聲音，笑道：“你爸爸很嚴肅。”
“是，軍隊的人都這樣。”
“能出國留學就出國留學吧，你還年輕呢，回國後再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遲。”張雨欣勸道。
“你覺得不遲嗎？”他反問。
“我是這樣覺得的。”
“我總覺得，時間不等人。”何家燁感慨，卻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沒有人能等在原地。
兩人聊著天，小柚子和小晨晨兩個人鬧了起來，大眼瞪小眼，小柚子的小手被小晨晨撓了一下，她癟起嘴巴：“壞弟弟！壞！”
小晨晨癟著嘴巴不吭聲。
小柚子伸手抓了他一下，張雨欣連忙抱住小柚子：“小柚子，媽媽怎麽教你的？跟弟弟要友好，不準欺負弟弟。”
小柚子也癟起嘴巴，哼哼兩聲，不吭聲了。
村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即使是過年，和平時也沒多大區別。
初三那一天。
村子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王校長打電話給張雨欣：“張老師，你來辦公室一趟，有人找你。”
張雨欣一愣：“找我？誰呀？怎麽會有人來找我。”
“我不認得，是個年輕男人，個子高高的。”王校長沒多說什麽。
張雨欣的心口漏跳一拍，整個人都愣住了，年輕男人……她很怕聽到這個字眼，她躲到了這個地方來，就是為了躲避從前認識的所有人。
沒想到，居然還是有人找到了這裏。
這幾個月，她都沒有被打擾，可這新年剛過，怎麽就有人找來了。
她很害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害怕，她忘記了掛電話。
王校長道：“張老師，見嗎？不見的話，我就給你回掉。”
“我過去。”張雨欣聲音有些抖。
誰來找她？為什麽還要來找她……她給他們的信裏都有寫過，不要再找她了……
張雨欣掛上電話，裹了一條圍巾，從家裏離開。
家裏到辦公室的距離並不遠，但這一路，她走得很慢，走了一路也猜了一路。
但她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卓遠航站在她辦公室的窗口，個子高挑，他穿了一件厚實的灰色呢子大衣，脖子上係了一條黑色圍巾，他站在窗口看向外麵，像是在看著路，又像是在看著天空。
辦公室裏沒有暖氣，很冷，窗戶上都結了一層朦朧的霜花。
這一天太陽還不錯，五彩的光芒折射在玻璃窗上，折射出不一樣的光澤。
她的鞋子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卓遠航轉過頭來。
逆著光，他看上去消瘦很多，眼底是不甚清明的光澤，朦朦朧朧，臉色也格外平靜。
張雨欣很驚訝。
隔得很遠，她沒有再往前走，隻是打了一聲招呼：“卓總。”
她對他的稱呼一直沒改過。
卓遠航看向她，唇角勾了勾：“新年好。”
她也動了動唇角，笑了笑：“新年好。”
“這裏的路不太好走，車子開到半路就拋錨了，我是走過來的。”
張雨欣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雙休閑鞋，鞋子上都是塵土，還好這幾天沒下雨，路很好走。
可是，她想聽的不是這些。
她想知道，他是怎麽找過來的，為什麽要找她，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麽。
因為卓振東的事，她對卓遠航始終有所戒備。
見張雨欣沒開口，卓遠航沉默半晌，靜靜道：“我去芝加哥找你，你房東說你早就搬走。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找你……一路順著就找到了這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冒昧？”
張雨欣臉色很平靜：“我到這裏，就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我猜也是，所以，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讓我也在這裏呆一段時間吧。”
卓遠航說話的時候，眼底都是倦怠的疲憊，他甚至歎了一口氣。
張雨欣詫異地看著他，她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卓總，這裏不適合你，如果你是心情不好或者遭遇了什麽挫折，去度假村之類的可能更適合。這裏條件艱苦，也沒有特別的風景，並不好玩。”
“我隻想安安靜靜呆一段時間，別無他求。”
張雨欣皺皺眉。
“你對我還有防備心，是嗎？”卓遠航依然是謙和溫潤的模樣，看向她時，眼中是點點柔情，“沒有人知道我的行蹤，當然，也沒人會管我什麽，你在教孤兒，其實我小時候跟孤兒也沒什麽區別。如果可以，能不能分一點點的耐心給我，至少不趕我走？”
“卓總，村子不是我的，我說了不算。你走不走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
“那我不走了，好嗎？”
張雨欣動了動嘴唇：“隨你。”
卓遠航看向她。
半年不見，她成熟不少，眼底又多了初見她時那種清澈和希望。
“雨欣，小柚子是不是也長大了？能讓我見見嗎？”
“你要是不走的話，總歸會見到她的，不過，這裏條件很艱苦，也不缺老師了，你最好還是回去。”
“我不回去了。”
“隨你。”張雨欣是無所謂的態度。
她不知道卓遠航在卓家遭受了什麽樣的挫折，看來是很大的打擊，也有可能是因為之前卓振東的那件事。
卓振東是個小人，肯定容不下卓遠航，父子倆生了事端，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她無意再去問這些，卓遠航怎麽樣，跟她無關。
“卓總，你留不留在這裏跟我沒什麽關係，但你不要讓人打擾我的生活，我和小柚子過得很好。”
“不會。”他的眼神很堅定。
“那你自便吧，我得回家照顧小柚子。”
“給你的新年禮物。”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條翡翠項鏈，墜子是上好的翡翠，雕琢成菱形，成色極好。
張雨欣搖搖頭：“謝謝你的新年禮物，在村裏，也用不上，你留著以後送給心儀的女孩子。”
卓遠航笑了笑，笑容中似有幾分自嘲的意味：“不會有了。”
“那我也不能收。”她依然還是拒絕。
卓遠航和她共事那麽久，知道她是什麽樣的脾氣，如果一個人讓她感受到了失望，那她就很難再去相信他。
而他，就是那種人。
他讓她失望過，她再也不會相信他。
“那我給小柚子的禮物，收下吧。”他拿出一隻毛絨玩偶佩奇給她，“我也不知道買什麽，去店裏，都說現在流行這個。”
卓遠航伸出手，等著她來接。
一隻玩偶，張雨欣實在無法拒絕。
她點點頭，拿過：“我替小柚子謝謝你。”
“不謝。”他終於笑了笑。
玩偶不大不小，正好能兩隻手握著。
“你忙吧。”卓遠航沒有多說什麽，畢竟，他不走了。
“卓總，你需要什麽就跟王校長講，記著你答應我的話，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裏。”
“我答應你的，會做到。你還相信我嗎？”
張雨欣沒說話，轉過頭去。
她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室外和室內的溫度差不多，很冷，她沒有回答卓遠航，實則是她真得不想原諒他。
她帶著希望和信心往前走的時候，是他拉了她一把，卻也是他，帶著她一步步走到高台上，又將她推了下去。
她真得沒法原諒他。
給了希望後的失望，才是最致命的。
卓遠航的出現讓她的心又亂了一次，就像是平靜的湖水裏投入了一顆石子，她不知道是福還是禍，或者什麽都不是。
張雨欣抱著佩奇走回家。
她剛回來，小柚子就醒了，兩隻大眼睛盯著她手裏的佩奇看！
“要，要……”小家夥伸手。
“就是給你的。”張雨欣很久沒給她買過新玩具了。
小柚子抱住佩奇，高興地親了親：“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