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 我有話跟你說
清晨的陽光不會很熱，有一種溫和的暖，那碎金子般的光澤遍布在花草樹木之間，也落在張雨欣和小柚子的身上。
母女倆並肩站著，一個清麗溫柔，一個嬌小可愛，陸海寧看著看著就走了神，有一種恍惚的滿足感。
他的唇角上揚出一個淺淺的弧度，一時間忘記給花澆水了。
他放下水壺，擦了擦手：“吃早餐了嗎？”
小柚子蹦蹦跳跳：“吃了。”
陸海寧心情更好，走上前。
他走到張雨欣的跟前：“雨欣……要去上課了嗎？”
她搖搖頭，澄澈的目光裏是諱莫如深的光澤：“你什麽時候走。”
“今天。”陸海寧平靜道，“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會離開。不過我從天海市帶過來的禮物，我希望你收下。”
“我有話跟你說。”張雨欣也是無比平靜。
她鬆開小柚子的手，低頭看了一眼女兒：“小柚子，你去那邊看小黃雞好嗎？媽媽等會兒就過去。”
小柚子點頭：“好喲。”
小柚子屁顛屁顛跑開了。
陸海寧微微皺起眉頭，光線落在他的眉眼間，他的容顏愈發清潤和平和。
“怎麽了？”他問。
“陸海寧，我知道你是為小柚子來的，我想了很久，小柚子跟著我不如跟著你，你會對她好的對嗎？我不想離開青山村了，可是小柚子不能一輩子呆在這兒，所以……你今天帶小柚子一起走吧。以後對她好一點，小女孩嬌氣，不要罵她，也不要像以前訓我那樣訓她，她脾氣比我大，可能會跟你杠上。”說到這兒，張雨欣笑了笑，笑容有幾分慘白，“她跟你一樣，不太愛吃辣，喜歡吃肉，喜歡喝牛奶，夜裏會比較淘氣。你多給她一點耐心，她會很喜歡你的……你會對她很好的，對嗎？”
張雨欣的語速很慢，嗓音也很輕。
但字字句句落在陸海寧的耳中，卻分外刺耳。
“張雨欣，你什麽意思？你想讓我帶小柚子走？”
“她挺喜歡你的，她上次偷偷來寺廟裏找你，回去後就對你念念不忘，所以她會和你好好相處的。我知道豪門家族，不會讓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你也不會。所以我如果不把小柚子給你，你也會繼續來找我，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對手，你也知道我不喜歡糾纏，我本身也是個特別怕麻煩的人。而小柚子跟著我，確實也不如跟著你好。我能給她的，你也能給，我不能給她的，你也能給。所以……這是我想了好幾天的結果，我隻求你對她好點，畢竟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風靜靜地吹，陽光有些刺目，張雨欣的眼睛濕潤了，她微微轉頭，看向別處。
心口是難以遏製的疼痛。
那痛……像針一樣，一直紮著她的心口，一下又一下。
“張雨欣，我什麽時候跟你爭過小柚子？我來這兒找你，是想你和我回去，而不是帶走小柚子！”陸海寧有些惱意，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張雨欣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柚子，小家夥正蹲在地上，看著紙箱裏的小黃雞。
她搖搖頭：“我不會跟你走。”
“張雨欣，你聽好，我來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帶你回去。你是小柚子的媽媽，這一點永遠不會變，而且，我也沒有給小柚子找後媽的打算，你別胡思亂想！”
“你帶小柚子走吧，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要回青山村了，她跟著你會比跟著我好。走吧，你帶她走吧……”
張雨欣將小柚子的小書包擱到陸海寧的懷裏，轉過頭，抹了一把眼淚，離開了。
她飛快地跑開，不敢再看小柚子。
她不會跟陸海寧走，但她又不能讓小柚子一直跟她呆在村子裏。
現在的這個選擇是她思量了很久的，她不後悔。
但，心會痛。
心口痛到極致，她跑著跑著就難以呼吸，淚水像斷線的珠子。
眼淚兒怎麽都擦不幹，那晶瑩的淚珠在陽光下閃爍出憂傷的光澤。
“張雨欣！”陸海寧在她的身後喊了一聲，可她已經跑了，再也看不到身影。
陸海寧拿著小書包，眉頭緊蹙。
小柚子玩了一會兒，又屁顛屁顛跑回來，跑到原位，東張西望：“麻麻呢……”
小家夥歪著腦袋到處看，沒有。
陸海寧無奈，走到小不點的身邊，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裙子：“麻麻上課去了。”
“噢。”小柚子懂，“我們去看小黃雞。”
“好，去看。”陸海寧牽住她的小手。
父女倆頭挨頭靠著，小柚子特別開心，小手會摸一摸毛茸茸的小雞。
陸海寧打開她的書包，裏麵什麽都有，都是小柚子的東西，她真舍得把小柚子丟開？
他知道她舍不得。
陸海寧抱著小柚子：“喜歡跟爸爸在一起嗎？”
“嗯。”
“你還沒叫我呢，叫我一聲，我帶你去玩。”
“要給糖。”小柚子伸手，大眼睛澄澈又明亮。
“好，給糖。”
“爸爸！”小柚子甜糯糯喊道，小臉上有兩隻若隱若現的酒窩，和張雨欣一模一樣。
陸海寧的心都化了，他抱著小柚子親了兩下：“乖，爸爸帶你去吃糖。”
陸海寧的屋子裏有很多糖，還有禮物。
他除了會陪小柚子看小黃雞外，還會陪她堆積木、玩遊戲、畫畫。
小孩子坐不住，非要拉著陸海寧出門玩。
陸海寧就抱著她去了小河邊，捋起袖子幫她抓魚。小柚子提著小水桶跟在他身後，走路歪歪扭扭。
陸海寧抓了幾隻小螃蟹給她，她樂壞了：“爸爸膩害。”
“是嗎？你媽媽沒有給你抓過？”
“麻麻抓不到。”
河邊的沙土很軟，踩在上麵軟綿綿的，河水波光粼粼，泛著銀子一樣的光芒。
陽光下，小家夥一直跟著陸海寧，寸步不離。
有時候陸海寧會背著她，小不點還沒有被人背過呢，好開心好開心。
“今天中午跟爸爸一起吃飯，好不好？嗯？”
小不點點頭：“好喲。”
“等有機會帶你去看大海，海裏有小海豚。”
“小海豚……可以帶回家嗎？”小柚子天真地問。
“帶不回去，不過可以經常去看，一定會有機會的。”陸海寧道，“你在家有沒有聽媽媽話？嗯？”
“聽的。”
“惹她生氣了嗎？”
小柚子連忙搖頭：“沒……”
陸海寧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乖，她是對你最好的人。”
有時候，陸海寧會坐在石頭上，讓小柚子挨著他坐著，和她一起看著眼前寬闊的河麵，還有驚起的飛鳥。
小柚子挺有耐心，又特別聽陸海寧的話。
她有時候會爬到陸海寧的腿上來，非要窩在他的懷裏，小小地蜷成一團。小手抓住陸海寧的襯衫，還會故意跟陸海寧躲貓貓，小臉蛋十分可愛。
陸海寧喜歡抱著她，心口是甜膩的感覺，蔓延全身。
小家夥活潑好動，有時會故意喊幾聲陸海寧：“爸爸，爸爸……”
因為她發現，她喊他的時候，他就會特別高興。
中午，小柚子提著小水桶回寺廟。
小水桶裏有好幾隻小魚和小螃蟹。
陸海寧褲腳都濕了，衣服也濕了一小半，可他渾然不覺。
他本打算今天回天海市，但他沒想到張雨欣會帶著小柚子過來交給他。他是不會單獨帶小柚子走的，他知道小柚子是她的命。
他親自下廚給小柚子做了飯菜，他養過陸虎隆，如今帶著小柚子也絲毫不覺得費力。
不過小柚子比陸虎隆要調皮一些，很像張雨欣小時候。
“聽話，再吃一口。”陸海寧給她喂飯。
小柚子在他懷裏動來動去，連連搖頭：“不要了。”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怎麽行？多吃點，下午幫你穿新衣服。”
“不要不要啊。”小柚子倔起來跟張雨欣一模一樣，就是不聽。
“不吃的話，什麽事都不準做，爸爸有的是耐心，非得看著你吃完。”陸海寧板起臉。
“壞。”
“壞什麽？是你不聽話在先。”
陸海寧又剔了一小塊鮮美的魚肉喂她。
小柚子張嘴，吃掉。
小柚子磨不過陸海寧，隻好乖乖吃飯，任由陸海寧一口一口喂她。
一頓飯足足磨了一個小時才吃完。
小柚子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怕陸海寧的，他板起臉的樣子讓她怕怕的。
不過她有爸爸了，這讓她很高興。
下午的時候，陸海寧信守承諾，給她換了新衣服，小柚子高興壞了：“要給麻麻看。”
“好，等晚上，帶你去給麻麻看。”
那一個下午，他什麽事也沒做，就陪著小柚子。
午後的時間悠長悠長，小柚子困了，就在他的床上睡下，陸海寧坐在一旁守著她，看著她那張和她神似的臉龐。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對陸虎隆不是，對小柚子也不是。
他更不是一個好丈夫。
陸海寧從口袋裏拿出首飾盒，盒子裏是一枚璀璨奪目的鑽戒。
他從紐約帶回來的鑽戒，他還沒有機會送出去。
平日裏獨斷專行的他，這種時候卻躊躇不前，他不想被她拒絕，他也不想強迫她的任何意誌。
小柚子睡著了的樣子很可愛，小小一團，睫毛很長，像隻洋娃娃。
陸海寧收起鑽戒，坐在床邊看著小柚子。
中途，他的手機響了一次。
“陸爺。”是歐凡，“您今天不回天海市了嗎？”
“不回了，有問題？”
“沒問題，我本來打算去接您的，順便跟您聊聊天海市這邊的事。”
“哦？發生什麽事了？”
“我聽人說韓運快不行了，最近進了好幾次搶救室，韓小姐打了幾次電話給我，我說您不在天海市。我去醫院打聽了一下，聽說熬不了多久了。”
“一個破產公司的總裁，值得你去打聽？”
“畢竟是大事……”歐凡汗，“陸爺，集團這邊還有一些事等您回來拿主意，我已經把容錦承這兩年簽過的大大小小的合同都摸清楚了，知己知彼，就等出手。不過，一切都需要您回天海市定奪。”
“給我把容建國和容錦承之間的關係挑撥到位，我如果要容錦承敗，那我絕不會給他翻身的機會。”
“明白。”歐凡點點頭，“那您什麽時候回天海市？很多事情，確實得您來辦，我才能實在有限。”
“等我消息。”
“好，明白。我把一些重要的文件發給您了，您有時間就過個目。”
“沒時間。”
“……”歐凡汗。
正當歐凡還想說什麽的時候，他在電話裏聽到了軟糯糯的童聲：“爸爸，熱……”
沒等他再仔細聽一聽，陸海寧掛上了電話。
陸海寧的屋子裏有個小風扇，他給小柚子拿過去。
這種天氣，確實是熱。
陸海寧守在小柚子身邊，一直守著。
而孤兒院裏，張雨欣一整天都沒有吃飯，恍恍惚惚，上課都會走神。
她坐在辦公室裏，有時候不經意間，一滴淚水就掉落在了課本上。
傍晚的時候，夕陽西下。
她想著要回家給小柚子做好吃的，可是剛站起身，她想起來，小柚子已經走了，她把小柚子給陸海寧了。
“寶寶……”張雨欣難過起來，心口很疼。
她把小柚子交給了陸海寧……
小柚子會不會討厭她……不會的，小家夥還不記事。
但她的心卻痛得不能自已，呼吸困難，就連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停止了流動一樣。
夕陽的光線穿過透明的窗戶照進辦公室，辦公室裏明亮一片，那夕陽一點點移動，直到消失在山頭。
教室裏的孩子們早就走光了，而張雨欣的辦公室裏也沒有開燈。
當日光漸漸隱沒時，辦公室裏也慢慢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外麵有蟲鳴，有風聲，但大部分時候都格外安靜。
她一直呆呆地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這個點，他已經帶小柚子回天海市了吧，小柚子一定很喜歡陸宅，就像她當初剛到陸宅一樣，很喜歡。
她知道自己一時不可能適應沒有小柚子的生活，但以後會慢慢好的。
隻是，心口的疼痛依然無法消失，蔓延在四肢百骸之間。
張雨欣的臉上掛滿淚痕，這淚痕早已風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