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她當初一定很痛
夜色下，萬物都是靜悄悄的。
張雨欣的辦公室裏一片昏黑，她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從此以後，她就隻有一個人了。
把小柚子交給陸海寧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她不會後悔，但會心痛。
就在她恍恍惚惚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忽然，她聽到有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傳來。
這腳步聲，她再熟悉不過！
一時間，張雨欣的眼底充滿訝然的光澤，她是不是幻聽了……
“麻麻，麻麻！”小柚子蹦蹦跳跳，一手牽著陸海寧，往辦公室走，“好黑喲。”
是，是小柚子的聲音。
張雨欣站起身，直往門口跑，順手開了燈。
燈打開時，小柚子和陸海寧正好走到門口。
小家夥仰起頭，大眼睛眨巴眨巴：“麻麻怎麽不回家。”
是小柚子。
張雨欣愣在原地。
她盯著小柚子看了許久，忽的蹲下身，將小柚子緊緊摟在懷中。
小家夥軟綿綿的，抱在懷裏還是那種很特別的感覺，讓張雨欣的心都化了。
她的寶寶。
“麻麻哭了。”小家夥慌慌的，“不哭，不哭。”
張雨欣擦了擦眼睛：“媽媽沒哭，是想小柚子了。”
“想她還丟下她。”站在一旁的陸海寧開了口，“你是她媽媽，誰也代替不了你的位置，如果你真為她好，就不要拋棄她。”
“我沒有。”張雨欣沒抬頭，嗓音沙啞和哽咽，“我在這裏給不了她太好的東西，她跟著你，比跟著我好。”
“可你能給她的，我卻給不了，不是嗎？”
“你可以給。”
“我拿什麽給？給她找個後媽？嗯？張雨欣，你說給我聽聽。”陸海寧低著頭，目光一直落在張雨欣的身上。
小柚子聽到“後媽”這個詞，敏感起來，直搖頭：“後媽壞！”
張雨欣給她講的白雪公主的故事裏，後媽就是好壞好壞的。
“陸海寧，你別偏激，把小柚子交給你是我想了好多天的結果，我不是任性。”
“是我偏激嗎？那你哭什麽？”
“人之常情而已。”張雨欣淡淡道。
“你倒會給自己找理由，我不會帶小柚子走的，要麽你跟我們一起走，要麽，我讓小柚子留著陪你。”
“陸海寧，你不可以這麽自私！小柚子留在這裏以後怎麽辦？不管哪條路都有遺憾，那就選擇遺憾最小的那一條。”
“麻麻不要小柚子了？”小柚子忽然撲進張雨欣的懷中，“不可以，不可以。”
小家夥甜糯糯的聲音裏多了哽咽，說著說著就要哭了。
張雨欣隻好安慰她：“沒有，不哭。”
她歎了一口氣，還是不能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
“陸海寧，你不是要跟我談談嗎？那今天晚上，我們談談。”張雨欣終於妥協。
“可以。”陸海寧點頭。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張雨欣的身上，眼底是醞釀的溫柔。
“麻麻，我有小黃雞了。”小柚子牽著張雨欣的手。
“是嗎？有幾隻呀？”
“兩隻。”小柚子開開心心地豎起小手指頭。
陸海寧給她買了兩隻，養在他們搭的小窩裏。
“麻麻，去看，去看看……”小柚子非要拽著張雨欣，非要把她拽出去。
張雨欣躊躇不前。
陸海寧開口道：“她今天心情很好，你不陪陪她嗎？”
張雨欣妥協了，任由小柚子拉著她的手。
小家夥走路歪歪扭扭，好幾次差點跌倒。
陸海寧幹脆牽住小柚子的另一隻手，和她們母女並肩走在一起。
夕陽還剩下最後一抹微光，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已經出來了，雖然沒有路燈，但風中花草芬芳，炊煙嫋嫋。
小柚子走在陸海寧和張雨欣的中間，一手牽著一個，很有成就感。
張雨欣覺得別扭，卻又沒法放開小柚子。
這個時間點正好是村子裏的晚飯時間，家家戶戶的燈幾乎都亮著，走在路上並不會覺得很暗。
同樣，寺廟裏也亮了幾盞燈，看上去有一種古樸和滄桑的厚重感。
這樣的道路，這樣的燈光，這樣的月色，融成歲月安然的和諧。
跨過台階，小柚子帶著張雨欣走到陸海寧的房間外。
外麵有隻小窩，是用紙盒和彩紙做的，看上去別出心裁。
小窩裏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張雨欣知道，肯定是小柚子的小寶貝了。
“麻麻，小黃雞。”小柚子蹲在紙箱邊，非要張雨欣來看。
張雨欣也蹲在她的身邊，小窩裏是兩隻很可愛的小黃雞，一旁還有小柚子給它們準備的食物。
“寶寶，小黃雞叫什麽名字呀？”張雨欣問道。
小柚子搖頭：“不知道。”
“要不叫‘歡歡’‘樂樂’好不好？”
“好。”小柚子點頭。
張雨欣笑了，溶溶月色下，她看著小窩裏活潑可愛的小生物，唇角都是上揚的弧度。
陸海寧對小動物沒有什麽感覺，他站在她們身後，視線一直落在她們的身上。
他不會讓張雨欣和小柚子分開的。
她自己想分開，他也不允許。
看了一會兒，小柚子又帶著張雨欣去看她白天抓的小螃蟹，小魚。
陸海寧走進屋裏，打開燈：“留下來吃飯，我去做。”
說完，他就去了寺廟的廚房。
張雨欣轉過頭，正好看到他離開的背影，修長而獨立，一如既往。
小柚子拽著張雨欣的小手，給張雨欣看了她全部的小寶貝，真得是高高興興。
“都是他陪你抓的嗎？”張雨欣問道。
小柚子鄭重點頭：“是的哦。”
張雨欣也看到了小柚子身上的新衣服，很好看，穿在小柚子的身上很合適。
張雨欣原以為他不會陪小孩子玩，沒想到他有這個耐心陪小柚子玩整整一天。
小水桶裏有小魚還有小螃蟹，比她給小柚子抓的多。
玩了一會兒，小柚子拍拍肚皮：“餓，麻麻，餓。”
“不急，很快就有飯吃了。”
張雨欣環視了一下屋子，這裏真簡陋，比她家裏還簡陋，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床，還有幾張椅子，別的什麽都沒有。
床也是很簡陋的那種，她知道，睡著不會很舒服。
她意外在抽屜裏看到幾盒藥，她沒細看，但知道藥盒都被拆開了。
月光透過竹簾照進來，有一種空靈的朦朧美。
小柚子鼻子最靈，一聞到香味就放下玩具：“飯飯來了。”
沒錯，門推開，陸海寧端了飯菜過來。
“沒多少菜，將就著吃吧，我簡簡單單做的。”陸海寧給她們盛好飯。
從前在陸宅，吃飯的時候，如果傭人不在，都是他動手，給她盛飯盛湯、拿醬料。
這一刹，張雨欣竟有幾分恍惚感。
小柚子已經迫不及待，眼巴巴地看著。
“你喂還是我來喂？”陸海寧盛好飯，在張雨欣的身邊坐下。
“我來吧。”張雨欣將小柚子抱到懷裏來，用勺子喂小家夥吃飯。
“好吃嗎？”陸海寧問道。
“好吃的。”小柚子迫不及待地回答。
張雨欣會心一笑，唇角上揚。
喂了半碗，陸海寧見張雨欣一口還沒吃，伸手將小柚子抱過來：“我來，你先吃點。”
陸海寧喂小柚子的姿勢很嫻熟，並不比張雨欣差，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小柚子坐在自己腿上，小柚子挺開心。
張雨欣端起飯碗。
他做的菜她吃過幾次，芝加哥同居的那段日子，她吃的最多。
隻是熟悉的味道，她卻不大樂意去回憶。
她低著頭，靜默地吃著飯。
碗裏忽然多了一塊紅燒肉，是陸海寧夾給她的。
“這個村子裏弄到肉不容易，多吃點。”他平靜道。
“是不太容易，不過野味還好，經常有人去山裏頭捉到兔子或者山雞。”
“你平時會給小柚子買？”
“嗯，從獵戶手裏買，野味燉湯挺好，挺有營養。”
“難怪小柚子長得白白胖胖，一點都不像村裏出來的。”
小柚子的大眼睛滴溜滴溜轉了兩下，是在誇她嗎？好像是的。
“你多久去一次城裏？”陸海寧問。
“偶爾，我不大出去。”雨欣淡淡道。
“村裏的風景很美吧，這幾天晚上，我坐在院子裏看星空，比陸宅還美。”
“嗯。”
陸海寧見她不大樂意開口，不過比之前幾天要好很多，起碼願意跟他說話，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小柚子吃到高興的時候會用小手拍桌子，大眼睛一會兒看看陸海寧，一會兒看看張雨欣，一臉滿足。
“還是女兒好。”陸海寧寵溺地看著小柚子，滿是溺愛，“比陸虎隆好養多了，吃飯、睡覺都很乖，不折騰。”
“那是你沒見過她鬧脾氣的時候。”張雨欣沒忍住，反駁。
“哦？是嗎？小柚子還會鬧脾氣？那她鬧起脾氣來是像你還是像我？”陸海寧嗓音溫和，卻帶著幾絲揶揄。
張雨欣沒吭聲。
陸海寧低頭捏了小柚子的臉蛋一下：“小家夥，你還會發脾氣？嗯？”
小柚子哼哼：“沒有哦。”
“誰準你跟你媽媽發脾氣的？”
“沒有，沒有。”小柚子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下不為例。”陸海寧道。
小柚子也不懂，低頭用勺子挖著碗裏的飯飯。
張雨欣低著頭吃飯，陸海寧喂小柚子吃飯。
他時不時會給她夾幾塊肉，她不想吃，又會夾到他的碗裏去：“不吃。”
“怎麽不吃了？以前不是愛吃。你這麽瘦，不吃怎麽行。”
“瘦總比胖要好。”
“吃兩塊肉就胖了？小柚子要是跟你學，也不吃怎麽辦？而且你要照顧孩子，太瘦了怎麽行。”
“小柚子不挑食。”
“哦。”陸海寧意味深長，“還好沒隨我。”
張雨欣繼續吃飯，陸海寧抱著小柚子，但目光大部分時候還是喜歡落在張雨欣的身上。他喜歡看她吃飯的樣子，喜歡看她說話的樣子，哪怕是皺眉、是生氣，他似乎都不會厭倦。
小柚子今天很乖，吃的特別多。
陸海寧慫恿小柚子：“你媽媽不聽話，不肯吃肉，怎麽辦？”
小柚子轉了轉大眼睛，看向張雨欣：“麻麻，吃呀。”
張雨欣彎了彎唇角：“媽媽吃不下了，你多吃點。”
陸海寧繼續慫恿小柚子，用勺子挖了一小塊肉，又將勺子遞給小柚子：“嗯，喂你媽媽吃。”
小柚子還沒喂過張雨欣呢，覺著好玩，就學著張雨欣平時的樣子，伸出手：“麻麻吃，吃。”
張雨欣實在沒法拒絕，隻好吃掉。
小柚子開心得很。
不一會兒，小家夥吃飽了，跳下椅子，在陸海寧的房間裏自己玩。
桌子邊隻剩下陸海寧和張雨欣兩個人。
陸海寧給她盛了一碗魚湯：“我給小柚子做的，這魚還是我和她白天抓來的。”
魚湯味道鮮美，香氣撲鼻。
“我看到你桌子裏有藥。”張雨欣淡淡道。
“哦，前兩天生了病，身體有點不舒服，在村子裏老中醫那拿的。沒什麽大事，不用擔心。”
“我沒擔心你，隨口問問，藥的話最好收起來，不要讓小孩子碰到。”
“我知道。”
小柚子自己跟自己玩，玩得也很開心。
她時不時會喊張雨欣“麻麻”，有時候會跑到陸海寧的腿邊，抱他一下。
吃過飯，張雨欣收起碗筷：“我去洗碗。”
陸海寧壓住她的手：“不用，放著，我來就行。”
他的大手壓在她的手背上，掌心有一股暖意。
張雨欣不自在，收回手，也不跟他客氣：“哦。”
他碰到她手的時候，很明顯地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疤痕，很淺，比前兩年看到的時候還要淺，但那痕跡一直都還在。
她當初一定很痛。
可她從未跟他說過什麽。
陸海寧的目光纏綿溫潤，一直落在她的臉上，久久不願離開。
張雨欣被他這麽看著，很不自在，他很少這樣看她。她站起身：“去院子裏聊吧，聊完我帶小柚子回去，時間也不早了。”
她往客房外麵走去，陸海寧沒有拒絕，跟著她出去。
客房外就是一方院子，院裏種了樹木和花草，大概是被修剪過，這些花木十分整齊，地上也沒有雜草。
溶溶月光照在地麵上，四周波瀾不驚，萬籟俱寂。
草叢中偶有蟲鳴，紙箱裏還有小黃雞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