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誰要跟他說
張雨欣語重心長，嗓音裏有著深深的無奈，正如她眼底的暗澤一般。
“可是……”陸虎隆皺眉，頓了頓，沒有再說。
張雨欣知道他想說什麽：“你爸爸也很舍不得你，他把你送走，實在是情非得已，不要怨他了。以後父子倆重歸於好，好好生活，答應九九。”
“九九……”陸虎隆眉頭微蹙，像極了陸海寧。
“乖，虎隆這麽懂事，肯定可以原諒他的對不對？你想想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是不是很照顧你？對你很好？所以他真得很愛你，送你去訓練場，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他是在保護你。”
陸虎隆沒吭聲了。
張雨欣揉了揉他的頭發：“虎隆最懂事。”
這個小家夥真得懂事得讓他心疼，幾年前還挺會撒嬌，和小柚子沒有兩樣，在訓練場呆了三年，已經比同齡的孩子早熟。
“九九，你要去哪裏支教？”
“一個離天海市不算很遠的地方。”
“很辛苦吧？我聽說支教都很辛苦，條件不好。”
“沒那麽誇張的，什麽都有，不是特別貧困的地方。”張雨欣安慰他。
還好，陸虎隆還是個孩子，沒有深究，信了張雨欣的話。
“虎隆，去了新學校可能需要適應的時間，如果不能適應也不要著急，多交一些朋友，很快就能適應了。有什麽事你就找鍾管家，他會幫你處理好的，有心裏話就跟你爸說，他會聽的。”
“誰要跟他說。”陸虎隆不屑。
他願意跟張雨欣說，但不願意跟老陸說。
張雨欣笑了：“不過你爸是老狐狸，你不說，他也能猜到。所以啊，幹了壞事可別想瞞過他的眼睛，當然我們家隆隆是不會幹壞事的。”
“九九，我舍不得你走，你要是走了，我都想寄宿了。”
“學校哪有家裏好，乖，不要寄宿，讓鍾管家每天去接送你。聽話，九九會回來的，回來的時候你要把成績單給九九看，要班級第一哦。”
“我怕跟不上國內的課程。”陸虎隆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有不懂的一定要問老師，你這麽聰明，肯定能考第一。”
“我試試。”
“嗯。”張雨欣凝視著陸虎隆。
小家夥和陸海寧越來越像了，不管是樣貌還是性格，亦或者脾氣，都很像。
他們聊了一會兒，陸虎隆繼續低頭寫字，而張雨欣就坐在一邊看著他。
陸海寧站在外頭，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茫然若失。
他的眼中都是從未有過的迷離，此時此刻的張雨欣明明就在陽台上，和他近在咫尺，他卻有一種抓不住的感覺，就像是一捧沙……漸漸從指間流逝，直到攤開手時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曾經擁有過。
而未來呢？他的手心裏空空如也……
窗外陽光晴好，一個很好的天氣。
陸海寧路過這兒，終究往書房裏走去。
頭隱隱作痛。
如果說還有什麽能緩解和麻痹這種不怎麽舒服的感覺，那就隻能是煙。
他點了一支。
許久之後，他讓人將張雨欣叫到書房來。
書房裏的煙味已經散了，但煙灰缸裏的煙蒂還在。
陸海寧靠在落地窗的位置，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神情平靜，但眼底是鬱結的深沉。
張雨欣來了。
“找我嗎？”她看向他。
“把門關上。”他看了看她身後。
張雨欣照做。
書房安靜下來，窗外是明媚的陽光，正是夏末時節，太陽依舊耀眼。
陸海寧逆著光，身形修長，臉上是張雨欣看不透的神情。
“什麽事？”她問。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青山村？”
“過兩天吧。”張雨欣囁嚅。
“明明舍不得，為什麽非要走？你真得舍得把虎隆和小柚子丟在陸宅？你如果不想見我，我可以搬出去住。”
“你不用勸我了，我決定了的事，不想再改變。”
“你決定了的恐怕不是去青山村這麽簡單吧！”陸海寧盯著她看，“你不想再回來了。”
張雨欣的心口微微一顫：“你會好好照顧兩個孩子的吧。”
“我如果說不能呢？”
“不會。”她訕笑，“你會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虎隆和小柚子會很想你，會哭，甚至會睡不著覺，你想過沒有？”
“陸海寧……那八年，你有沒有想過我會哭，會失眠，甚至一度抑鬱，沒有活下去的欲望……”她看著他，目光相融。
陸海寧目光一滯，刹那間說不出話來。
“虎隆和小柚子以後都要在學校寄宿的，一個月也回來不了幾次，所以我走不走……不會有什麽衝突，我以後會回來看他們的，但這幾個月我隻想一個人靜靜。我沒有別的方式來安慰自己，這是唯一的方法了。當年寶寶沒了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在屋子裏躺了很久，這個方法對我而言還是很有用的。”
“別這樣，你如果心裏不舒服，可以帶虎隆和小柚子出去玩，他們都很黏你。一個人胡思亂想，容易出事。”
“你放心好了……我沒那麽脆弱，當年最難過的時候都過來了，現在有什麽過不去的？”張雨欣看著他。
“我知道，你是不想見我。”
“是吧……我真得一點都不想見到你。陸海寧，你對我太殘忍了，我不僅不想見你，也不想原諒你。”她的聲音很平靜，但這平靜裏卻是波瀾湧動。
“可我……”陸海寧頓了頓，“很想跟你過一輩子。”
“可我不想跟你過了啊。”張雨欣淺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我真得很糟糕嗎？”
“沒有啊，你很好。”
陸海寧知道她分明是口是心非，但他卻有一種無力感。
深深的無奈。
他灼灼目光落在張雨欣的臉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要走了，你照顧好虎隆和小柚子吧，你不要再去村裏了，尊重我一次。”
“雨欣……”陸海寧喉嚨澀澀的，嗓音變了，眼底似有水光泛動，不再平靜。
張雨欣盯著他看了很久，也沒有再開口。
良久後，她轉過身，打開門出去。
那幾天，張雨欣還和往常一樣，陪著陸虎隆看書，陪著小柚子玩，但她很少再跟陸海寧說話，生疏得像陌生人。
陸海寧白天在公司，晚上回來的遲，大部分時候她已經在客房睡著，他連跟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變得異常生疏，就好像之前的親昵都是夢一樣。
陸宅裏的傭人被鍾安換了之後，沒有一個敢再說閑話，盡管他們都看出來陸先生和太太之間很不對勁，哪有夫妻分房睡的，但所有人都不敢議論是非。
陸宅依舊很安寧，陽光晴好，就連天空都是蔚藍和澄澈的。
這一天下午，張雨欣從商場裏回來，她給陸虎隆和小柚子買了新衣服。
更衣室裏，她幫兩個小家夥換上新衣服，滿意地看了很久。
“麻麻，衣服好漂釀。”小柚子最會拍馬屁，高興地撲進張雨欣的懷裏。
“喜歡吧，秋天快到了，正好可以穿。”張雨欣替她整理好衣領。
陸虎隆的衣服也很好看，他很喜歡。
小柚子從張雨欣的懷裏撲騰出來，又抱住陸虎隆的胳膊：“哥哥好好看，哥哥是我的。”
張雨欣笑了，年紀不大，占有欲倒不小：“哥哥當然是你的，隻是你的哥哥，開心吧？”
“嗯！”小柚子點頭。
小丫頭踩著兔子耳朵的拖鞋，在地毯上跑來跑去，恨不得向陸宅裏所有的人展示她的新衣服。
“九九，為什麽不給老陸買。”陸虎隆問了問。
張雨欣噎了一下，轉而笑道：“他自己會買。”
“九九，你最近和老陸很少說話。”
“小孩子別亂想，你爸他太忙太累了，我想跟他說話也沒機會。”
張雨欣知道陸虎隆聰明，但他也隻是個孩子，張雨欣跟他解釋後，他顯然是信了。
“麻麻，玩遊戲吧。”小柚子拽著張雨欣。
“玩什麽啊？”
“扮家家。”
陸虎隆：“……”
張雨欣望天。
“我想去看書。”陸虎隆不想參加，太幼稚了好不好。
“不可以呀。”小柚子拽著他，“哥哥也要參加。”
“我可以不參加嗎？”
“不可以呀。”
“為什麽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嘛。”
“……”小呆妹。
因為穿了新衣服的緣故，小柚子興致更好，比平時玩得更起勁，奶聲奶氣地念台詞，雖然吐詞不清，但很努力地在念。
張雨欣的臉上洋溢著笑容，陸虎隆也挺有耐心，說陪小柚子玩，就不會食言。
陸虎隆以前還覺得小呆妹傻傻笨笨的，相處了一段時間，倒覺得很可愛。
小柚子走著路，歪歪扭扭，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動，念台詞的時候，“撲棱”一下，撲倒在陸虎隆的懷裏。
陸虎隆連忙抱住她。
小丫頭軟綿綿的，抱在懷裏跟棉花一樣。
“有沒有摔到？”陸虎隆問。
小柚子搖頭，靠近了看著陸虎隆：“哥哥睫毛好長。”
她還想伸手摸，陸虎隆板起臉：“不準動。”
“唔。”小柚子嚇到，任由陸虎隆抱著，不敢動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