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古怪老頭
屋外的雨勢稍小了一些,雷鳴聲轉騰在雨雲中,隻有悶悶地發出轟隆巨響,再也沒有炸裂半空的響雷。
瘋老頭把油燈輕輕擱在桌上,眼球晃動起來,整個人有些搖晃,他幹癟的手指捏著一張畫像,一副密函,一遝做舊的黃符。
他麵前坐著三人,一是吳根,得意洋洋地瞧著自己,另一個是蘇辰良,這時候舉目四望,偏不與自己有任何的眼神接觸。
顧北北這時候也悠悠醒轉,不過身體欠佳,被安置在床上淺睡,但她一隻堅持要跟瘋老頭對峙。
所謂對峙,不過也是澄清之後的事了。
從吳根在五人身上摸索出這幾樣東西的時候,瘋老頭的視線就變了。
“這是你?”瘋老頭的目光有些渙散,他瘋瘋癲癲,語氣一時認真睿智,一時又傻裏傻氣,很難分得清他哪時候是正常,哪時候又不正常。
吳根見了,哭笑不得,他拍了拍身邊的蘇辰良,說道:“這是在通緝的相師叛徒,也就是你徒兒,是這四大家族的死敵,你可看好了。”
蘇辰良悶不做聲,隻冷冷“哼”了一嗓子,雙手抱胸,臉色又沉又臭。
“老兄,你倒是說句話啊。”吳根無奈地搖搖頭,後者卻全然不當回事。
瘋老頭又遲疑半晌,盯著照片看了良久。
照片一共三張,一張是蘇辰良在大會時被盜攝的一枚,一張是顧北北在商會上露臉的一枚,還有一枚格外模糊,是一排斜斜的陰影,偶能見到一個古怪的胖老頭的身影,拉長了背影在夕陽下散步,卻看不清模樣。
“你呢?”瘋老頭盯著吳根,問道。“既然你說,他們跟你們是死敵,那怎麽沒有人通緝你?”
吳根眼一白,嘴一歪,氣的不可開交。他也正納悶兒,同樣是跟這幫老相師對著幹,怎麽自己就受到歧視,區別對待?
眼見吳根不答,瘋老頭拍案而起,指著吳根嚷起來:“好啊,果然你就是圖謀不軌……”
“不不不,老先生!”這時候顧北北強撐著身體起來圓場了,她額頭滾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淋了雨受了涼,入夜之後就高燒不斷。
“師姐,你歇會兒!”吳根一看到臉色通紅,身體好像冒著蒸汽的顧北北,趕緊喊道。
顧北北卻執拗地搖晃著身體來到桌案邊,當著瘋老頭吃驚的神情下,稚嫩的手指頭搖動著戳到眼前一張照片上,吐出來的空氣仿佛都是灼熱的。
“這,這是我師父。”她說。
瘋老頭狐疑地看了一眼,顧北北指著的正是那個連臉都瞧不清楚的胖老頭。
“他,他姓顧,我自小跟師父一起長大,因此也姓顧,
但我的確是風家的人……”顧北北有些著急,她說一句話出口,身體就綿軟得有些發虛,又怕自己解釋不清楚,連累了師弟跟蘇辰良,愣是擠出了滿眶的眼淚,隻在眼珠子旁打轉。
“他他他,他是我師弟……是個好人。”顧北北指了指吳根,淚眼汪汪,就差一口哭出來。
“偶偶偶!”瘋老頭子也不知道該怎麽規勸,隻得伸出兩手,想要輕輕拍拍這小姑娘,但又覺得兩手上的汙垢太甚,這也不大合適,就懸在空中,臉色也十分難看。
“你這狗東西,怎麽不早些說。”瘋老頭子狠狠瞪了顧北北一眼,又取出密函來。
密函通體乳白色,沒有半點字跡,內裏更沒有紙張。
瘋老頭狐疑地看了幾人一眼,不出意外,個個都茫然無措。
“這玩意兒是那幫心裏有鬼的狗東西用來掩人耳目的,就是怕有人搜出證據來,這上麵用法力流動製造了一個結陣,但凡流竄的順序有誤,密函就會被法力瞬間燒毀。”瘋老頭盯著密函,看了足足一分鍾,手裏忽然催動起來。
“欸——”吳根剛想勸阻,瘋老頭手裏的紙片已經燒成碎片。
“你幹嘛!好容易才找到的線索!”吳根怒道。
“線索?”瘋老頭卻擰著臉笑了一聲,道:“恐怕召來殺身之禍才是真的。他們出來暗查你們行蹤,你以為就沒有後手的準備了麽?一旦他們先頭這一支折了,後續的就靠這密函掌握位置,不燒了它,難不成要坐以待斃?”
吳根沒了聲音,瘋老頭這才鎮靜下來,他拉下臉,勸了顧北北先去歇息,拉上門,把蘇辰良跟吳根叫道走廊邊,眼神可怖地盯著兩人。
“看來是我誤會你們了。”
吳根一聽,喜道:“誤會誤會,都是誤會,我看咱不僅不是什麽敵人,還是朋友,大大的戰友哩。”
瘋老頭子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瞥到吳根。
“怎麽說?”他把手背到身後,冷冷地問。
吳根說道:“你想啊,這四大家族要拿我們,師姐跟他們又是血海深仇,你們本來就是一家人,恐怕也是一樣的仇恨,這不是戰友是什麽?”
瘋老頭眼裏渾濁的視線左右偏移,沒有吭聲,蘇辰良這時候卻冷笑一聲,說道:
“他?吳根老兄,這你就想錯了,他不過是個瘋瘋癲癲的懦夫膽小鬼罷了。”
這還是蘇辰良頭一次對老頭品頭論足,吳根一直覺得奇怪,眼下更是逮著機會,忙問:
“我一直覺得怪了,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蘇老弟,你是不是認得這瘋——這老先生?”
蘇辰良啐了口,臉上扭曲出鄙夷的神情來,
道:“我認得他?我呸,我怎麽會跟他有什麽關聯,他是他,我是我。他走他的獨木橋,便走好了,我要走我的陽關道。”
蘇辰良的態度變得十分陰冷,鄙夷的目光更是正眼也不肯瞧上一瞧。
瘋老頭的態度變得很是古怪,對蘇辰良的話,他既沒有反駁,也沒有任何回應,隻是落寞地背過身,一句話也沒說。
吳根來回打量兩人,隻覺得這裏麵肯定是有故事,不過一個悶葫蘆,一個瘋老頭,真是理不清。
“你師姐,風家小姐的傷病,老夫瞧了,眼下並無大礙,隻是身體操勞的頑疾,多休息便能緩解。”
過了半晌,瘋老頭忽然說道。
“偶。”吳根點點頭,又覺得這老頭子並不十分可惡,盡管行跡瘋癲,又脾氣古怪,但總得來說,還是立場分明。
“走,不用他管。”蘇辰良卻拽著吳根來到屋內,照顧起顧北北來。
兩人給顧北北連夜換了幾次熱水,到第二天早晨,顧北北退了燒,才了解了大致的情況。
“遊先生,多謝你了……”顧北北見到遊魂地縛靈的模樣,總覺得新鮮。
往常捉鬼拿妖,少有這樣的交集,但不知道為什麽,蘇辰良卻似乎能跟這些妖物有一些莫名的聯係。
遊素芳隻是還了一禮,這才悠悠說道。
“我在這宅子裏遊蕩了幾十年,雖然算不上愜意,倒也是我的生活。隻是從來也沒有人想去了解我的過往,更別提幾十年前那慘案。”
遊素芳的眼眉低垂,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死在自家院落裏,多年以來,卻往遭非議,隻說是我自己清淺義薄,偏生要做個舞台的戲子,招來的殺禍。不管是來往的旅客,還是遊走的相士,對我莫如是驚懼,厭惡,又或是冷漠。”
遊素芳抿著嘴,掩麵說道:“我從不曾想有過跟你們凡塵人物一樣的品性生活,但是像蘇先生這樣,願意在那間房裏細細還原當年的慘狀,為我平反昭雪的人,恐怕世上少有了。”
說到這裏,遊素芳單單戳在陽台邊上,陽光順著屋脊照射下來,讓他的身影幾乎看不大清。
顧北北手指繞來繞去,咬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蘇辰良卻說道:
“我們相師行當,雖然本意是除妖驅鬼,但是劃分陰陽才是本職——如果一味除卻陰物而不懂得平衡,也不過是讓這世界徒增過多的冤孽罷了。”
“說的不錯。”蘇辰良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外響起一瘸一拐的腳步聲,一個蕭索的老頭兒緩緩走來。
蘇辰良一見是這瘋老頭,當即閉了嘴,回過身去,不再搭理。
瘋老頭卻早知道
蘇辰良會是這樣,也不惱不怒,來到卓岸邊,說道:“說的不錯,當年我風家便是溝通陰陽的相師,才不是什麽殺妖楚怪這種事。天地陰陽自有命數定理……”
“你可有什麽好說的!”蘇辰良忽然勃然大怒,指著老頭兒破口大罵:“你當年……你當年……你……”
蘇辰良氣極攻心,一口說了兩個你當年,竟再也說不下去,隻有一揮袖袍,咬著牙負手而立。
“蘇師兄……”顧北北見了,莫名覺得心疼,她今天才知道昨晚發生的一些情況,還蒙在雲裏霧裏,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談起。
瘋老頭見她為難,竟然主動開始介紹起自己。
“北北。是叫北北對嗎?”瘋老頭的眼睛閃動著,目光裏有些殷切的熱氣。
顧北北抬起頭,見到瘋老頭這樣的神情,支支吾吾答應了,後者連忙抓住了她的手腕。
“好名字……好名字,太像了,實在太像了……我且問你,你可知道你自己的真實身份?”
“我……”顧北北低下眼眉,一提到這裏,她的眼光就變得愧疚難當,內心裏的痛苦折磨也一並散發而出。
“我知道……”
“你知道!你是當家的寶貝嫡女,你是不世出的奇才英女之後,你是我們風家的希望!”瘋老頭的神情忽然亢奮了起來,他吼道。
“我……”顧北北的眼睛一亮,趕緊問道:“老先生,您,您認得我的父母嗎?”
瘋老頭桀桀地笑了笑,說道:“認得?不認得?何止是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