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千載難逢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酒鬼滿身酒氣,肚皮上毛茸茸的,像是一條厚厚的地毯,他把尹新子拆開,抽出裏麵的一張符簽,向南折五次,向西折了九次,道:“消息沒有問題,昨晚的大戰,讓道統元氣大傷,現如今薑別怨受到各處攻訐,被禁足在薑家。這老不死的雖然力保他,但是現如今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酒鬼說完,打了個滿足的酒嗝,一股濃烈腥臭的酒氣蔓延在空氣裏,拍拍肚皮,道:“大哥說的果然不錯,這群人按不住了。”
聽了酒鬼的話,顧北北一臉疑惑,她抬起頭,見到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心裏一陣忐忑的顧北北咬咬嘴唇,細聲問道:
“昨晚……什麽事?”
老鱉公嘿嘿一笑,來到顧北北身旁,從她細嫩的脖頸上輕輕取下一根細長的銀針。
顧北北眼睛都看直了,她盯著老鱉公手裏的銀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頸,生怕自己的身上被他們多開了幾個洞。
“你別看它在你身上。”老鱉公細細盯著針頭,手指捏住針管,道:“關鍵時候能救你的命,昨晚你跟成胤出去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你不必瞞著。”
顧北北忽然崩潰了一般,聽到老鱉公這句話,她的眼淚滾動著從眼眶裏湧出來,泣不成聲。
“他……他沒有回來……隻有……隻有我……”顧北北軟下身,內心裏又酸又澀。
老鱉公歎了口氣,拍了拍顧北北的背,道:“這不怪你,小丫頭,不怪你。”
“老王八,你身上有毒啊!”
而就在老鱉公安撫顧北北的時候,老八卻忽然盯著老鱉公的手叫了起來。老鱉公眉頭一皺,看向手裏的針——銀針逐漸轉黑。
“丫頭身體裏有一股詛咒……”老鱉公道。
“沒錯!”仿佛接了老鱉公的話,風顛的聲音從外傳來。“風家人代代如此。”
他身後跟著蘇辰良和吳根,兩人的臉上都是一般的擔憂。
風顛伸出手,一把扳住蘇辰良的後背和胳膊,挺著他來到顧北北跟前。
“這小子雖然不是純粹的風家血脈,但畢竟體內流的血跟你一樣,北北,他體內的詛咒種植很深,又被人引導出來,本來已經同濫觴無異,死路一條。”
這話跟玄虛子的結論一樣,藥石隻能暫時壓抑詛咒,卻不能根治。
顧北北摸著後頸,問道:“這根針能防止詛咒麽?”
老鱉公暗湧的法力在針頭上竄動,沒一會兒,銀針竟然化作黑色,烏黑的金屬一點點裂成了齏粉。
眾人都忍不住驚歎出聲。
顧北北抽泣著來到眾人麵
前,低下頭,咬著牙道:“對不起各位……我,我擅自行動,還害死了成胤……對不起,對不起。”
見顧北北道歉地誠懇,老鱉公點點頭,道:“丫頭,你要知道,跟道統宣戰,意味著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了,你以後有什麽事,不當瞞著自家人。”
幺雞也跟著過來,湊熱鬧似的點點頭。不過他的小動作比較多,眨眨眼,臉上的肉擠在一起,好像給了顧北北什麽信號。
“行了,你們別鬧了。”滿身酒氣的酒鬼推開眾人,來到顧北北麵前,道:“讓她休息,身上的詛咒倒不要緊,被你們幾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再嚇出毛病來。”
顧北北不敢吱聲,酒鬼半蹲下身,握住她的小手掌,巨大的巴掌下,顧北北的白色小手顯得十分滑稽。
酒鬼道:“你可能不明白現在的形勢。我們知道你想的是報仇,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如今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千載難逢?”顧北北有些疑惑。
酒鬼打了個嗝,拍了拍肚皮,肚皮底下滿是酒水,鼓脹著晃蕩起來,他勾著腰,坐到顧北北旁邊,道:
“你知道那幫道統的人瘋了一樣想要找你,又不肯傷你分毫,你知道為什麽?”
顧北北搖頭,老實說,她一直以為道統的人恨不得把自己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抹掉才好,但是昨晚的事讓她發現,道統似乎別有目的。
“他們的確不對你動殺手,北北,但這不是仁慈。這件事關係到二十年前,相師一行內發生的巨大爭執。”
“又是二十年前。”顧北北搖搖頭,歎了口氣。“難道說……”
“沒錯,就是風家衰敗的那件事。老瘋子,你怎麽說。”酒鬼抬起頭看向風顛。
風顛攤開手,道:“二十年前對風家來說,不僅是一個災難,也是一段恥辱。”
他起身,背著手來到顧北北身前,伸出手掌握住冰涼的風雷尺,道:“風家世代更替了幾十載,一直都是相師一行裏的大門。這些法器也是從古傳今的寶物,每一個都有不俗的價值。”
老鱉公瞧著顧北北的風雷尺,眼睛也亮了。
“沒錯。”他說道:“這些法器都是風家的。道統自從奪了風家勢力以後,不管是法門陣術,還是法器法寶,也都盡數歸他們了。”
顧北北聽得雲裏霧裏。
風顛又道:“而這些法器,每一樣都是能改變相師格局的東西。原本風家也不能盡數駕馭,亟待天命落成才能修煉。可是你知道麽——”
風顛賣了個關子,他神神叨叨地道:“至今為止,能夠凝結出法晶的法力不算稀奇,但是能夠引發這些法器的血脈,隻有
一個。”
“是誰?”顧北北下意識問道。
沒有人答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顧北北身上,這種矚目讓她瞪大了眼睛,往四周看去,一雙雙眼睛都盯著自己,一動不動。
“我?”
顧北北喊出聲來。
——
竹紅帶著弟弟竹白來到市中心的商業街上,白天的路上車水馬龍,四周的霓虹燈交錯閃爍。
竹紅兜著胳膊,左手空蕩蕩很不自在,右手抓著弟弟的手,兩人不發一言。他們拐過街頭巷角,穿進一條細長的窄道,四麵牆上貼滿了小廣告。
兩人也不多看,隻是沉默著往小路走。他們越是深入巷子深處,四周的行人就越少,沒過一會兒,路上就沒有行人了,灰色的磚石牆麵到了盡頭,兩人低下頭,熟練地鑽過一條半人高的窄道。
窄道避光,越走越潮濕。竹紅不像一般的女孩子,對這些黏黏濕濕的路徑並不反感。
姐弟兩人順著路麵,終於找到一處大宅子。
這棟宅子造型很奇特,就好像是把原本的居民樓給刨開,從中拔地而起的別墅一樣,與周邊灰色的磚牆建築格格不入,如果不是穿過複雜的街區,在大街上是遠看不著這樣的景色。
姐弟兩人卻像是習以為常,職業性地左右探視一番後,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推門進到屋裏。
一路上,弟弟竹白的目光跟他的名字一樣,幾乎沒有半點神采。
竹紅原本以為弟弟是受到創傷,心裏有個芥蒂,才變成這樣。但是這麽多天過去,弟弟的症狀實在讓她放心不下。
原本竹紅是接觸不到委托人的,她的使命和權利隻是遵照使命行動。對於武夫而言,年齡和性別都沒有意義,所有的一切都應該變成自己的武器,即使是這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東西。
如今對於竹紅而言,除了這個弟弟,其他的什麽都消失了。在麵對相師的一瞬間,嚴厲的父親,柔和的叔父,乃至於族人敬仰的大舅伯,也都被自己引以為傲的武器一瞬間貫穿咽喉。
精準,鋒利。
就好像是他們各自的人生一樣,從鮮血和死亡中走來,又在血泊和悔恨中離開。
竹紅這些天沒有一天睡的好覺,一到夜晚,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就會纏繞著她。
不是鬼魅,卻勝過遊魂。
最終,竹紅決定走出這個無窮無盡的宿命輪回——她想帶著弟弟完成武夫最後的委托,把這封委托狀交還給委托人。
成胤幫她找到了埋藏在竹家的委托令,幫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主意。甚至於,成胤提出由他來完成這個使命。
但是竹紅拒絕了。
她的心裏還是有最後的一點堅持,作為竹家最後的血脈,這種堅持就像是跟相師之間仇怨一般,糾纏了這麽久,最終也無法斬斷。
竹紅踏進這間屋子,意識到,屋子裏並沒有活人。
她的眉頭一皺,機敏的神經立刻繃緊,整個人兔子一般竄到門後,一隻手緊緊捂住弟弟的嘴——盡管竹白已經很久沒有說過一句話。
竹白的假肢是酒鬼和幺雞給上的,活動起來已經沒有大礙。但竹紅拒絕了酒鬼的好意,盡管這樣的確方便不少,但她已經決定退出武夫的江湖,麻煩是麻煩了點兒,但竹紅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過現在她有些後悔了。
竹紅察覺到這間別墅裏的異樣氛圍,縈繞在四周的空氣變得沉重。這種感官是竹紅跟著父親經曆生死才得來的,能夠察覺到周遭空氣裏的殺意。
隻不過如今蔓延的這種氣氛更加凝重,比起殺意,竹紅有一種更提心吊膽的恐懼感。
竹紅很擅長掩蓋自己的氣息,她聽到從屋裏傳來細不可查的響動,於是匍匐到了地上,用耳朵緊貼著地麵,感受來自地麵的震動。
緊接著傳來了卷軸抻動的聲音,這聲音十分柔和。竹紅甚至察覺到一絲呼吸加速的聲音。
明明沒有人的氣息,但是卻察覺到了呼吸?竹紅經曆過這種感覺。
這是“鬼”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