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爭執
顧北北開始不顧傷情地掙紮起來,又是痛的哭嚎,又是泣不成聲。莫夜朗不敢用力,生怕扯破她的傷口,隻得退一步到旁邊,風顛這才籠過顧北北的腦袋,小聲對莫夜朗道:
“我來,我來吧。”
顧北北心底一軟,撲在風顛懷裏痛哭起來,這一哭,就沒完沒了,心底裏的委屈也好,軟弱也好,一時間全爆發了出來,原是筋疲力盡,連說話的嗓音都嘶啞無聲,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嚎哭。
過一會兒,哭嚎著的顧北北嚷嚷著要莫夜朗出去,風顛使了個眼色,讓三人都退到屋外,好生安慰起顧北北來。
風顛安撫好一會兒,深夜後,啜泣著才算平複下來。風顛給她墊好被子,眼瞧這孩子似乎是要睡了,正準備起身,卻被顧北北細瘦的小胳膊拽住衣擺。
風顛一回頭,隻見到顧北北滿臉委屈,咬著嘴唇,半晌才悠悠出口,道:“……他,他怎麽會在這。”
“他?”風顛疑惑。
“大叔……”顧北北急了,見風顛還不明白,一張臉通紅,又道:“莫,莫夜朗。”
風顛愣了一秒鍾,忍不住苦笑,手掌蓋住顧北北小小的腦袋,道:“傻孩子,要不是他,你身中六劍,劍氣裏附帶白劍飛的法力,早就見閻羅了。”
顧北北不吭聲,一張臉縮回到被窩裏,渾身顫抖。
“再說,要不是他舍命陪君子,用自己身體裏的血鑄成血陣禁咒,你就算不是失血死,外邪感染,你也得大病一場。像現在這樣氣血虧虛還是小事,你得好好謝謝人家。”
顧北北一聽,急了,她慌張道:“我謝他!我可沒要他救我!風爺爺,你難道不明白麽!你怎麽糊塗呀!他,他可是我們風家……”
“是你們風家的大仇人。”接過話來的是莫夜朗,他長身進入房內,冰冷的眸子裏多了一分擔憂,他來到顧北北床畔,微微低頭,臉上浮現出輕微歉意。
“你出去!”顧北北心思紊亂,身體元氣虧虛,猛地起身,整個人小小軟下,差一點兒跌下床去。要不是莫夜朗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恐怕要遭受二次傷害。
眼見顧北北的語氣冰冷,眼光露出徹骨的寒,莫夜朗的喉頭微動,想說些什麽,卻一時說不出口。他的兩手有點顫抖,像是遭遇了極大的打擊,強打起精神,半抱起顧北北來。
“放開我……”顧北北連咆哮的力氣都沒了。
莫夜朗也不吱聲,隻輕托起胡亂掙紮的小姑娘,把她枕在軟軟的床墊上,給她鋪平被褥。
這才出聲道:
“是我的錯。”
“我不要你救我……”顧北北帶著哭腔,雙手緊緊攥著被褥
,哭的稀裏嘩啦。“你,你放我自生自滅好了,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
吳根這時候也摸進房來,這次他站的是莫夜朗。
“師姐……的確是他救了你。要沒有他,咱們都得死裏頭。”
莫夜朗蹲下身,伸出手掌,蓋在顧北北的手上,低語道:“北北,我知道你心裏……”
顧北北扭著臉,一把抽出手來,拚著嘶啞的喉嚨吼出聲來,道:“你知道?你知道什麽?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她咬著牙,極盡用了涼薄冰冷的語氣道:“我隻恨不能一刀殺了你!”
莫夜朗還要說些什麽,顧北北扯著嗓子揚起臉,忿忿吼道:“好,我知道,你救了我,救了大家。我不殺你!這次我就當沒看見,你偉大,你是好人——你走,走啊!”
顧北北半身抽出被窩,身邊的吳根和風顛連忙上前兜住她。顧北北淚水在臉上橫肆,見莫夜朗一言不發,果真退一步,離開了房間。
不知怎的,內心裏的委屈更如洪水決堤,隨著江洋河湖的眼淚一並湧出來,顫抖的牙齒緊緊咬在唇齒之上,奮力得刺破皮膚,苦澀和腥臭的滋味頓時擴散在嘴裏。
“……走啊……”顧北北反複呢喃咀嚼這兩字,也不知道同誰說,聲音嘶啞,渾身顫抖,困頓縮成一團,蜷在床角。
顧北北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聲熟悉的呼喚聲傳來。
“……北北。”
這聲音低沉厚重,顧北北抬起頭,自己絕不會認錯的嗓音:莫夜朗。
莫夜朗的臉孔依舊冰冷,嚴肅之中帶了一抹冷靜的睿智,隻是——太近了。顧北北幾乎窒息,莫夜朗的額頭與自己的額頭貼在一起,這讓她身體猛地往回縮了縮,下意識想要躲開,卻被莫夜朗強硬的氣勢震懾住。
“……拿著。”莫夜朗的聲音也有點兒嘶啞,他飛快地遞過來一件東西,塞到顧北北手心裏,兩手輕推,卷住她小小的手掌。
冰冷,刺骨,還有一絲寒意。
顧北北下意識看去,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上鍍著刺繡般好看的銘文。隻是當她意識到什麽的時候,自己的手仿佛已經不聽使喚,猛地遞出。
在莫夜朗一推一拿,捏著自己的手腕,把匕首刺進敞開的胸膛,刃尖一點點細微地吞沒入莫夜朗的皮膚後,顧北北這才反應過來。
但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原本就力氣嬌小的她,身體虧虛,更加拗不過莫夜朗。盡管死命掙紮,卻隻能見到精巧的刀刃一點點更加深入。
刀刃像是一條毒蛇,順著莫夜朗虯起的筋肉刺入,挑開一條逼仄的血線,滾燙的熱血濺在手上,顧北北心
髒砰砰直跳,眼淚跟著出來。
“你你,你快鬆手!”顧北北大喊,“你幹什麽呀!發什麽瘋!你會死的!快鬆手!”
莫夜朗仍不住手,道:“替你複仇。”
眼見到從傷口裏吞湧出的鮮血愈發多,顧北北死命撐住莫夜朗厚實的胸膛,卻發現他的手像鋼一樣又硬又穩,根本挪動不了分毫。
顧北北心裏又急又慌,也不知道這一層不忍和不舍是從哪來,急中生智,直道:“我我,我不要……你放手!我不要髒了我的手!”
“好。”莫夜朗依舊麵不改色,輕描淡寫地抽出刃尖,隻見到胸口淋漓血沫淌下,他連多一眼都不看,反轉手腕,反握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道:“我自己來。”
莫夜朗下手迅疾,旁人哪攔得住,顧北北更是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捏了個訣子,叫道:“你給我住手!!”
這分氣力像是憑空而生,又或者是顧北北忘了自己重傷未愈,還中了白劍飛的封印術,強行推動身體裏貧瘠無力的穴脈,調動最後一抹殘餘的法力,化成真言。
話音剛落,隻聽“嗖”一聲,一旁堆放的行李猛地顫抖起來,眼看莫夜朗這一刀下去陰陽兩隔,卻是一道淩厲的破風之聲傳來,一道銅鑄的銀亮簽符飛一般擲出。
嘡的一聲,精準無誤地彈開了莫夜朗手裏的匕首,把它擊落在地,後又在空中急轉,悠悠回到顧北北手裏。
緊接著,顧北北的額頭上泛起朦朧烏色,眼耳鼻口,五官七竅都氤氳了黑氣。
莫夜朗一眼便知,這是白劍飛的封印術發作了,法力在顧北北體內化作蠱毒,毒火攻心就全完了。
他不假思索,把食指放進嘴裏,輕輕磕破,大拇指也照例磕破,在顧北北的臉上,脖子,肩胛骨上各畫了幾道圓陣,道:
“風老,有勞你的法力,在穴脈上響應法陣。”
風顛一看便知,這是壓製封印的陣術,因為情急之下也不知道白劍飛封印術的性質和原理,莫夜朗索性把能用上的全部畫出。
風顛眼疾手快,一臉在顧北北的幾大穴脈上點去,指尖注入源源不斷的法力,盡力封住她幾處法力湧動的要穴。
兩人奮力配合,顧北北氣色逐漸蒼白,烏黑的氤氳烏氣緩緩退下,兩人臉上都掛了豆大的汗珠。
“北北。”莫夜朗有些掛心,跟風顛商量道:“怕晚上毒火攻心,我守著他,你們先去休息吧。”
風顛雖然極力建議輪班排換,但還是竹紅心思細膩,她看了一眼鬧著別扭的兩人,硬是把五大三粗的兩個“大傻子”推出門去,還給莫夜朗使了個眼色。
顧北北一醒來,
忙得解釋起來:“你,你不要誤會……我不殺你,隻是念你有恩。我不想殺一個對我好的人,但遲早有一天,我會報仇的。”
顧北北盡力板著臉,但語氣再不如最初時冷淡。
“看來,一時半會我還死不了。”莫夜朗卻還有心情打馬虎眼,戲謔道。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心煩,我不用你救,你快走,別再讓我見到你了……”
雖然極力想要冷漠,想要嗬斥,但是顧北北也不知怎麽,一出口,竟成了央求。
莫夜朗一聲不響,來到顧北北跟前,把她身上的傷口擦拭幹淨,掖好了被角,抿了抿嘴,低聲道:
“我就在屋外,水在手邊,有什麽需要,我隨時進來。”說完,莫夜朗轉身離開房間,一扯開大門,就見到縮在外麵兩個“賊”。
是吳根和竹紅,兩人一臉關切地看向莫夜朗,嘻嘻笑著。莫夜朗眼睛一眯,露出微光,兩人假意笑了笑,趕緊跑開了。
莫夜朗靜靜在屋外守了一夜,一聲不響。
這一夜他沒合眼,顧北北的身體大病初愈,雖然沉眠很深,但是身體卻不住地發冷汗,莫夜朗便整宿整宿打水。
次日清晨,顧北北才算脫離了危險期,臉色逐漸回歸紅潤,身上的禁咒也被壓抑住,毒火不再翻湧。
換完最後一次藥,莫夜朗這才放下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