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複仇小天師
蘇老三在城南驅鬼做了多年,手底下的妖魔鬼怪更是收集了不少,也算是城裏小有名氣的驅鬼師,街坊鄰裏不少找他。
但他還有一層身份,那便是城裏最大的宗族之一,蘇家的話事人之一。他這天在街頭擺攤,平南區是他主要的活動範圍。
傍晚,這天天氣很熱,幾乎能擰出汗。蘇老三覺得古怪,這都一天下來了,他還沒開張。每到七月中元,他生意並不少,但幾天這是出了奇。
傍晚的公園旁,除了跳廣場舞的大媽,人叢最多的便是夜市一條街。這條街很長,從東平南路到北窯街,連綿少說十裏。
整條街都是商業區。但今天見了鬼了,蘇老三盤了盤腰間丁零當啷的一串銅板,臉色發黑,媽的,這都天黑了,一個見鬼的人都沒有。
這時他發覺不對勁了。
往常跳舞的大媽,沒來。
喧鬧的街邊攤,沒擺。
就連平日裏公園遛狗的幾對小年輕,也不在。冷冷清清一條街,大夏天的,蘇老三背上冷汗直下。
他放下手裏髒兮兮的銅板,收了攤,見到人群的尾巴,人們行色匆匆,來到步行街的一個暗巷裏麵。
出什麽事了?蘇老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緊跟在人群後麵,打著涼拖有些踉蹌,不久見到暗巷裏滿滿當當的人群,傻了眼。
這是什麽密會?他想,穿過擁擠的人群,見到當中一個男人,穿著一身長衣如玉,臉上沾了兩撇假的不能再假的胡子,臉上表情浮誇。
他的話讓蘇老三大跌眼鏡。
“這鬼都是假的。”他一拍扇子,道:“不,雖然是有些不幹淨的東西,但像這樣把鬼放到你們家,再“驅鬼”的,你們說說……”
操!
蘇老三撇下額頭上的墨鏡,狠狠摔在地上,忍不住掐著脖子吼起來,原來是這個狗東西。
他眯眼看去,這簡直是在砸自己的生意。他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瞪著這小子空口胡說八道了半個鍾,底下的群眾不散,他也不肯走。
“這人肯說實話,比那些無良的相師大爺強得多。”蘇老三聽到有人在底下議論,他沒作聲。
“就是,比那些大家族的要強得多。”有人甚至隨聲附和。
這種聲音在人從之中並不少見,蘇老三雖然一肚子火,但壓著不發。
聽了這半天,他算是明白一個道理。這小子原來是個同行,嘴裏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倒不是無稽之談,隻是這家夥擺明了來搶生意。
蘇老三放下墨鏡,搖搖晃晃上得台來,笑著打量起這新來的先生。見到他來,眾人退讓避開一條線。
“新來的?”他不客氣
地打量了新來的一眼。
“新來的”看見這蘇老三的打扮:一身布袋灰的束衣搭著深色道袍,頗有一種落魄之中的風雅感覺。
他恭恭敬敬拘禮,蘇老三還算滿意,兩人握了握手。
蘇老三咧著嘴笑。
這“新來的”很不理解,於是問他“為什麽笑”。
蘇老三仍不做聲,隻笑著轉身,低聲來了一句“小子,勸你趁早收手”。
下一刻,蘇老三的背影就淹沒在人群裏麵,連一點灰都不剩了。留下嬉鬧的人群。
直到夜色降臨,都市上車水馬龍,霓虹閃滅,在街區的一個角落裏,一高一矮,一長一短兩道身影,在擁擠的人群之中穿梭自如。
兩人穿著厚重的兜帽衫,從頭到腳裹著深色衣裝。高的那個身體線條硬朗,從衣罩裏伸出一條胳膊,抓著一張卡紙,紙上寫明了地址。
另一人則顯得很是低矮,使勁顧著腦袋往高個子那瞧去,恨不得兩手抓著他的腰肢往上爬,隻可惜夠不到。
兩人遲疑了片刻,忽然風聲鶴唳,人群避讓。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時間鴉雀無聲。整條擁擠的街道,隻剩下這古怪打扮的兩人。
矮的那個掀開兜帽,露出一張圓乎乎的小臉,長長的發梢係成發髻,臉上寫滿了不樂意,道:“怎麽又是這種地方。”
雖然抱著疑問,但是心裏明鏡似的。
相師本也是下九流的行當,在風月地裏,魚龍混雜並不稀奇。但高個子不點破,隻聳聳肩,伸出一張寬大又扁薄的手掌來。小個子也很聽話,小小的手抓出,兩手捏在一起。
“這是第三個。”高個子地聲音低迷。
小個子點點頭,沒有說話。
兩人逆著人群,就像是在碧波的浪濤裏斬破滔滔不絕的浪水一樣。人群本來熙熙攘攘,堆積在窄小的舊街區上,街角一隅紛紛擾擾。
但是隨著深入,一張張臉上寫著驚恐,越是深入,這樣的情緒就傳遞地越快,紛至遝來的步履就越發緊密。
當他們來到目的地:一家古當行的暗巷旁時,熱鬧早已經從這條街上消失,人散了個幹淨。
見到此情此景,小個子吐吐舌頭,把兜帽衫扯開,迎著飄忽吹起的朔風,橫亂的發梢好看地沙沙吹動起來,刮在她稚嫩的肌膚上生癢。
她張張嘴,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高個子也扯開罩帽,露出一張俊挺的臉孔,嗅了嗅風中裹挾而來氣味,直道:“來了。”
一聽到“來了”,既沒有反問“是什麽”,更不困惑,隻是小貓一樣瘦弱的肩膀開始顫抖,篩糠一般。
見狀,高大的男人
伸出手掌,蓋在她鬱鬱蔥蔥的黑發上,輕輕揉了揉,道:“別慌,我在。”
兩人穩著步子到了拐角。
赫然一道血痕從牆角,順著直角的拐點,蔓延了十幾米遠。兩人循著血色逐漸深入,夜色漸隱,燈光明滅,罩帽又蓋在臉上,行蹤十分隱秘。
不遠處,躺著一人。
準確的說,是半邊身體。另半邊詭異的消失了,慘狀讓小個頭雙手蓋住臉,呼吸聲逐漸粗重。
他們見到地麵上的血痕拖曳著長長的軌跡,牆壁上則是一道五根指頭的掌印,身體半邊的血——高個子扁扁嘴,就算是把人體大半的鮮血灑出來,也不會這麽多。
小個子注意到什麽,喉嚨微微抖動。
高個子的手抓了抓,溫馴道:“發現什麽?”
“——是相師。”小個子的聲音抖了抖,跟著又道:“看不出族徽,應該是外來人。”
還有一句“死因不明”,小個子捏在喉嚨裏沒說出來,因為她明白,有“他”在,這不算是個問題。
蕭索的街道上,一道巨幕般的影子朝兩人蔓延而來,覆蓋所在,盡是一點點滲透而來的煞氣。這煞氣愈發沉重,看起來有些陰涼。
高大的男人從深厚顏色的罩衣裏取出一張畫滿線條的古卷,卷軸上用粗重的朱砂塗滿了奇形怪狀的顏色,看不清文字的意圖。
但他的嘴裏低語:“找到了。”
他背著身,沒有回頭,身後這股陰涼緩緩爬上他的脊背,一隻冰涼的手掌從他的肩膀上探來。
即使不回頭,身後這陰冷的存在也難以忽略。吐氣帶著冰冷,垂在脖頸上不免讓人雞皮疙瘩爬一身。
蒼白的臉孔,還有一雙血紅色的眸子下,裂到耳根的嘴咧出一排森森白牙,張嘴……
“等你好久了。”誰知“她”還沒出聲,高個子的聲音已經低沉地傳來,話音剛落,慵懶的聲音又起:“六爻坎震,是個陰氣虛冷的小角色。北北。”
嗯一聲。小個子轉身行動,手裏的符籙比聲音還要快。
小兜帽衫底下,自然是顧北北。
而抓著她的大個子,則是莫夜朗。
不等莫夜朗的話說完,顧北北手裏的風雷尺便脫手而出,呼嘯一聲,從他肩頭上凜冽穿過。
隻聽淒厲一聲,身後這白飄飄的一道虛影被狠狠刺過,釘在牆角。
“六九乾位。”莫夜朗眼珠滾動,一步不動。
“好嘞!”顧北北摩拳擦掌,手掌結符,捏指成訣,一道悶雷從掌心竄出,在四周彌散開來。
莫夜朗開始移動,他就像是飯後散步一樣,一步一步從街頭到街尾,緩緩步去,嘴裏念
念有詞。
顧北北也跟在他身後,手裏接過風雷尺,兩手虛點,精純的法力便在她身周溢散,四麵的驚呼鬼叫聲不斷,一陣陣惡臭的焦味傳來。
兩人不動聲色,順著街區,步步為營,到了街尾。
“找到了嗎?”顧北北顯得有點急切。
莫夜朗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加快步幅,扭身進到一家店裏。這是一家古董淘貨的老店,店麵很陳舊。
街上沒有人,店裏卻有。
見到兩人進來,店裏人卻沒有招呼,甚至連出聲都不敢。莫夜朗一言不發進到屋裏,顧北北跟著蹦蹦跳跳進了來,兩人順著櫥櫃,分開兩路,逼近眼前這人。
就好像才注意到兩人進來一樣,店裏人合上書,目光冰冷,搭了搭額頭上的墨鏡,撓撓光禿禿的腦門,道:
“二位有事找我?”
莫夜朗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沒有回答,更沒有搭理他,隻是看向比自己矮了一截的顧北北。
“是他嗎?”他問。
顧北北點點頭,末了又說:“蘇家的第三順位長老,不過現在已經退居二線——上麵這麽說。”
“蘇老三。”莫夜朗照著上麵的名字複述。
這蘇老三推了推鏡片,目光明滅,臉色有些難堪。他見到兩人背後,一匹上乘的咧嘴女身體四分五裂,鬼氣虛無縹緲,幾乎散失殆盡,語氣變了。
“看來二位是來找茬的。”他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