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崇奉寺
篡改莫氏陣法導致風家滅亡的人沒有線索，而莫夜朗也不能去進行尋找，懷著這種隱忍的情緒，莫夜朗下午的修習便頻頻遇到阻礙。
他不得不中斷本來要練習的術法，起身轉向姬自池的別院走去，想要舒緩一下過於激蕩的內心。
別院一如他之前來過時的樣子。
姬自池是個閑雲野鶴的人，說得更加難聽點兒，就是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於是連通他的別院在內，都張揚著一股子灑脫胡來的味道。
石階旁的灌木叢已經很久沒有被好好打理過了，一叢叢胡亂地茁壯生長著，亭榭下飄散了一地紛雜的落葉，時不時還有鳥兒輕輕地踏過來啄著偶爾看到的毛蟲。
不大的庭院裏，幾乎被姬自池雲遊四處帶回來的各種法器堆成了一個小型倉庫，古籍舊書也毫不在意地被扔在一側。
莫夜朗實在想不出應該怎麽去形容這個別院。
之前過來的時候，他覺得這別院亂中有序，別有一番生動的韻味，但這一次他心緒煩亂，便隻覺這庭院逼仄。
他突然想到姬自池不止一次地提到過，姬自明以及眾長老都成為行屍，被趕屍人控製了二十年的事情。
還有莫氏，他那個並不太熟悉的血脈家族中，也一樣早就成為了趕屍人的獵物。
反正陣法現在是無心再修習下去了，何不從這個突破點去查上一查呢？
而且除了別院之外，莫夜朗幾乎從未涉足過姬家其他的地方，號稱雷厲風行的姬家，四大家族之首，又會是什麽樣一種排場？
莫夜朗表明了自己的意願之後，果然遭到了姬自池的反對。
“現在姬家的情況很危險。”姬自池擔憂地勸說著，“雖然都是行屍，但相比起當時我看到莫家的情況來說，姬家這些人都明顯有著敏銳的感覺，和常人幾無二致。一旦被發現你有別的動作，那……”
莫夜朗卻毫不退讓：“不讓他們發現就可以了。”
“你目前的功力雖然比之前要好上太多，但是真刀真槍地打了起來，怕是連姬家的入門弟子也打不過的。而且我之前給你的那些先進法器，在整個姬家也都不是秘密，很容易被發現，所以不能攜帶。”
莫夜朗依舊平靜如初：“不帶即可。”
姬自池見莫夜朗如此堅持，也知道自己無論再怎麽勸說都是無用，糾結了半晌後終於歎了口氣答應了：“哎，行吧，大不了我豁出去自己一條命來，雖然不能抵擋得住他們的圍攻，但讓你毫發無傷地走出姬家大門，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莫夜朗笑了笑：“姬長老怎麽對我這樣沒有信心，放心，我不會讓您到了大打出手的
地步的。”
要想混過姬家人的注意，首先莫夜朗頎長板正的身姿就有些不過關。
他這樣氣場全開的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非同凡響的人物，哪會有人不注意。
於是姬自池便取來了一套未曾浣洗過的道袍，這是之前姬家弟子換下來的，上麵還沾染著姬家弟子的氣息。
莫夜朗並不嫌棄，二話不說就套在了身上，再加上姬自池在莫夜朗臉上的各種擺弄，最終一個生臉的姬家弟子就這樣出現在姬自池的眼前。
“嗯，雖然還有些霸氣外露之嫌，但比起剛才倒是好多了。”姬自池看著自己的手臂，抱著臂滿意道。
由於姬自池一直居住在別院中，對各種法器進行著增益研究，身邊的弟子也十分深居簡出，故而莫夜朗趁此之便，倒也不怎麽引人注目。
適逢臨近中秋的時節，每年的這個時候姬家都會舉行一次祭祖儀式，用以紀念姬家祖上的功德貢獻。
這一次莫夜朗想要參與進來，祭祖儀式無疑就成為了一個非常恰當的契機。
儀式正是在傍晚開始舉行的，此前所有長老弟子均需要焚香沐浴，並且不得飲食，以避免衝撞到姬家先祖的亡魂。
但姬自池卻並不這樣。
眼看著一輪紅日就要徐徐向山下落去，莫夜朗早已經收拾停當站在門口等姬自池，而後者卻對著桌麵上的食物大快朵頤。
“姬長老，這樣破壞祖訓，是否不太合適。”莫夜朗無奈地催促道。
姬自池卻並不著急：“年紀輕輕的怎麽就這麽刻板，我這樣問你，這一群長老們現在都變成行屍二十年了，姬家的這些祖先可曾出來看過一眼？”
從姬自池二十年前回到姬家的時候開始，那些焚香沐浴的事情他便都不做了，從不好好地參與祭祖儀式。
不過既然莫夜朗如此催促，姬自池也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擦了擦嘴，拉著莫夜朗一番吩咐交代過後，帶著他與其他弟子一同向祠堂中走去。
儀式在姬自池等人到達祠堂後開始正式進行，莫夜朗跟著其他的弟子，刻意壓低身形不發一言，隻一雙眼睛在悄無聲息地四處張望著。
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姬自明和長老眾人。
那些人麵色似乎有些微微的蒼白，但身形舉動都與常人無異，甚至說話的強調和自然流暢的做派都十分到位，看不出一丁點行屍的影子。
祠堂中的香燭氣息過於濃厚，熏得莫夜朗有些睜不開眼，他想，畢竟是二十年未腐的屍體，必然是有些不同的屍身味道，這些濃厚的香燭味，一定就是用以遮掩的。
他不由得有些佩服起
這個趕屍人了，如此精妙的術法，他也是頭一次見到。
隨著一陣三清鈴聲過去，儀式正式啟動了。
莫夜朗跟著弟子們對姬家先祖的牌位三跪九叩，在間隙中試圖找到更直接的證據。
但令人失望的是，整個儀式的過程中，並沒有任何不對之處，正常得仿佛姬家從來便是這樣一般。
儀式結束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除了各張老外，弟子們都紛紛地魚貫退出祠堂。
正在莫夜朗感歎於毫無收獲時，突然姬自池出現在他身後，悄聲說：“跟著我的弟子出去，找到祠堂旁的舊牆下藏起來，切記，千萬不要弄出任何響動，深夜時再小心來查探。”
姬自池說完便轉身自然走開，莫夜朗保持鎮定從祠堂走出去，按照姬自池的說明躲在了一道舊牆後。
往常祭祖，除弟子被摒除在外，家主和眾長老都要在祠堂中守夜祈福，直至第二日清晨迎著初生陽光撒酒入塵才算結束，而姬自池由於不願與行屍為伍，則每一次都僅僅是在儀式一開始的時候，衝著祠堂中姬家先祖的牌位三跪九叩之後便轉身離去。
而這一次，他卻沒有走。
姬自明與其他長老露出意外的神色來，但看到姬自池無比自然的狀態後，很快地恢複如常。
祭酒時，姬自明特地取了一杯酒來遞向姬自池，後者先是一愣，繼而不動聲色地將酒一飲而盡。
祠堂的門緩緩地被緊閉起來，漆黑的深夜裏隻看得到燭火的跳動和整齊的人影。
又過了片刻，一個身影晃了晃，繼而倒了下去。
隨後其餘的身影似乎開始了移動，一時出現在牌位附近，一時又齊唰唰地立於祠堂中央。
漸漸地，低沉的誦念聲傳了出來。
聲音厚重但模糊不清，牆後的莫夜朗無法分辨這些人究竟在說著什麽。
影子一排排地跪了下去，在地麵上伏下身來，以一種五體投地的姿勢進行著跪拜。
除了剛才倒下地的身影以外，其餘的影子都整齊劃一，更像是一台台經過準確計算的精妙儀器。
這種誦念持續了很久的時間，莫夜朗看著頭上的月亮緩慢地穿行在雲層中，等待著最好的時機。
“鐺——”一聲有異於之前三清鈴的響聲引起了莫夜朗的注意，在這個響聲之後，跪伏在地上幾個小時的身影們漸漸地收了誦念聲，一個接一個地站了起來。
到時候了，莫夜朗這樣想著，趁祠堂內長老們起身時衣袂的響動轉移了自己的位置。
最後一個身影起身後，莫夜朗終於湊到了祠堂的矮窗前，那是一個格柵木窗，中間的小孔都是依據舊製以
紙糊成。
莫夜朗聽著祠堂裏的動靜，靜靜等待著下一個時機。
“鐺——”又是一聲，莫夜朗沒有浪費這個機會，伴著鍾聲他突然伸出手指，在木窗最下方的小孔中戳出一個小洞來。
先是待了片刻，在確認沒有人注意到木窗旁的動靜後，莫夜朗才微微偏過頭，從洞中向內望過去。
祠堂的一角，那個倒下的身影正是姬自池，他似乎是被人下了什麽藥一樣，此刻正陷入酣睡中無法轉醒。
再往祠堂中央看過去，站立著所有姬家的長老們，他們板著臉麵無表情，身體中鑽出一條又一條體型碩大的蜈蚣，這種景象任誰看到了都要頭皮發麻。
莫夜朗定了定神，目光隨著這些蜈蚣爬行的路線緊跟著來到了祠堂的牌位處。
原先擺滿各式瓜果點心法器等的靈台上，此時中間擺放著一個大碗，碗中是黑紅色的血液，隨著蜈蚣不斷跳進去還在汩汩地翻騰著。
在那碗的後麵，則是一個金色的人形雕飾，雕飾有三個腦袋，表情各不相同，身上也纏繞著各種毒蟲蛇鼠，看起來陰森詭異。
“鐺——”第三道聲響又響了起來，姬自明手舉一隻造型怪異的鍾鈴正在搖擺。
蜈蚣們已經悉數進入到盛滿鮮血的碗中，人形雕飾此時也微微震動著，仿佛是在嘉獎它們的活力一般。
隨著震動，人性雕飾的底座漸漸地映入莫夜朗的眼簾。
底座上麵雕刻著三個古篆體的字——崇奉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