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之都 7
兩人坐在壁櫥前麵吃著牛肉罐頭。
“我懷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淇眼裏透出一絲光亮，“我住在舒適的房間，有一張很大很柔軟的床，每天吃我媽做的好吃的飯菜，在學校跟同學玩，周末還能去遊樂場。”
“現在，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麽樣子呢？”淇的眼睛黯淡下去，“我爸對我說，這地方已經沒有未來。”
“我知道。”L平靜地說。
“你父母呢？也是跟你走散了嗎？”
“不是的。”L放下罐頭，喝了一口酒，依舊平靜地說，“他們已經不在了。”
“抱歉。”
“沒事。”
“你一直自己一個人？”
“是的。”
少女看著麵前這個男人，這個度過漫長孤獨時光的男人。失去了語言。
彼此沉默了一會。
“我在找一個人。”L打破了沉默，從兜裏掏出一張小照片遞過去說，“你見過這個人嗎？”
淇拿過照片，仔細端詳了一下，搖了搖頭，“沒見過。”
“她叫什麽名字？”
“夕映。”
“沒有聽過這個人。”淇再次搖頭。
L小心翼翼地收好照片。
“你是因為她才不想離開這裏的吧？”淇猜測道。
“也許吧。”L回答。其實應該是肯定，不知為何說出來就變成了也許。
壁櫥的火光一躍一躍的跳動，窗口外麵，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
“好困，我去睡了。”淇打了一個哈欠，從椅子上起來。
“嗯。”
少女走後，L拿著酒瓶走近窗台，邊喝酒邊觀看雨天的城市。那片沉睡的廢墟。這地方已經沒有未來了嗎？他喃喃道。絲絲雨水在他眼裏飄過落寞的痕跡。
—
不知過了多久，他喝掉了幾瓶酒，後來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畫麵一片空白，一隻蝙蝠撲上鏡頭，黑暗蔓延。蝙蝠突然張開眼睛，變成白色，如同兩扇門。
從兩扇門延伸開去，是一個男人和一棵幹枯樹木的剪影。
黃昏，沙塵飛揚。
那個滄桑孤獨的男人，站在生命的盡頭，把槍頂在太陽穴上。
畫麵在漫天的沙塵中搖晃，搖晃，如同一個亙長而荒涼的夢境。
鏡頭切換，在一個荒僻的街巷，
在小巷一個黑暗的角落裏，L用力抱住她，輕輕呼喚她的名字，夕映。她仰頭，閉著眼睛，等待他的吻。
小巷之上拉扯著一條條電線，交叉分割天空。一群蝙蝠在暗水藍的天空上飛，升高，下落，盤旋，聚合，分散。
他感覺到來自她身體的熱量，加速的心跳。她柔順的長發有著薰衣草的芬芳。
他緊緊摟住她，如同摟住一隻易碎的花瓶。
那一刻是如此美好而傷感。
他的手指開始在她身上遊移，一根一根柔軟的被喚醒的手指。
來自一個神秘國度的聲音，飄渺的，不可捉摸的，纏繞在腦海。
他感覺到彼此的欲望，那突然爆發的不可遏止的欲望。那一刻，他們是彼此需要的。
這樣炎熱的夜晚，暗影交織的角落，他與她緊緊擁抱在一起。
他是如此渴望她，她的一切。
他撩起她的短裙，柔軟的手指印在大腿上，被喚醒的手指。
情不自禁。
他把她抱起，動情地，野蠻地。
如同一條河流在時光隧道裏洶湧，刹那浩蕩而過。
他知道自己內心的確存在著一條這樣的河流。他是如此清楚。
他知道他終會被它淹沒。
空中黑色的雲朵不斷移動，交替。大群的蝙蝠仍舊在飛。
他用盡全力抱住她，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
她如同一朵詭異的鬱金香在黑暗中輕輕綻放，碎裂。從她身體散發而出的迷離芬芳包圍著他的世界。
一陣風吹過，地麵幹燥的葉子被卷起來，紛紛揚揚地撲向天空。
他抬起頭，他看到了絕望。
他努力使自己相信那隻是假象。
一隻肥碩的黑貓從垃圾堆裏鑽出來。它一瘸一瘸地在路上走。它停在他們身後，安靜蹲著，用一隻眼睛察看。
它突然睜開另一隻眼睛，從那隻眼睛裏，折射著另一個時空。
他被關進監獄，被一根根黑色鐵柱隔離開來。他躁動不安，呐喊，作徒勞的掙紮。他經受著無休止的黑夜，無休止的囚禁。隨著時間消逝，他慢慢老去，最後變成一堆白骨。
那隻黑貓突然分解，變成無數隻蝙蝠。那些蝙蝠圍繞在他們周圍，狂舞，如同一片片隨風而起的枯葉。
一間破落的客廳裏，沒有燈，森然的月光從巨大的窗口靜靜淌進。灑落滿地。
L蹲在冰冷的地麵上，專注地看著一具屍體。血液從屍體奔湧著淌向他的腳邊。月光下的黑色灼熱的血液。
他抱起她難過地哭。
風輕輕吹起，藍色的布窗簾在風中飄動。地麵的月光區域在不斷擴張，縮小，擴張。
一隻體型龐大的黑貓出現在窗台上，它從一邊慢悠悠地爬向另一邊。它轉過臉，瞪大眼睛。它的眼睛在鏡頭裏漸近漸大。
貓突然撲向鏡頭，黑暗再次蔓延。
—
L從噩夢中醒過來，睜開一雙虛空朦朧的眼睛，臉上衣服上沾滿了汗水。外麵天色已經亮起，一隻色彩斑駁的蝴蝶停落在窗台，緩緩扇動翅膀。L往窗邊看去時，蝴蝶飛起，撲向天空。依舊陰沉的天空。這樣持續漫長的陰天天氣，他甚至已經記不清上一個晴天到底是什麽時候了。
往北的方向走，夕映在等你。L想起黑袍男說的話。
夕映，我們真的還會見麵嗎？
L從床上爬起，也許是做了噩夢的緣故，頭又沉又痛。他倒了一杯開水，然後坐到窗台上。灰暗的天空飄下了雨，茫茫的小雨。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是如此思念她，她的美，她動人的笑容。他甚至覺得她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義。
夕映，不管你在哪裏，我會找到你的。L抬頭又喝了一口酒，眼睛裏彌漫開淡淡霧氣，纏繞著憂傷與期待。
啊！！！淇的尖叫聲。
發生什麽事了呢？L急忙忙地跑過去，看到癱倒在地滿臉驚恐的淇，在淇麵前，是一隻巨型黑色蜘蛛，它有一整張床那麽大。蜘蛛旁邊，是被吃剩下的少年的殘骸，血液染紅了床墊，流灑一地。
蜘蛛碩大可怖的眼睛看向門口的L和淇，張開腿往他們走了過去。L趕緊拉出淇，關上了門，蜘蛛撞到了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同時，木門上裂開了一道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