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吉大利
九月初八，離造勢許久的有座小飯店開張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劉知縣與登州楊家的強強聯合，吸引了整座文登乃至登州府的注意力，甚至連萊州府的閑散公子哥都過來湊湊熱鬧。
楊家是出了名的無利不起早，身後更是有著京城某位大人物的影子，如今自降身份和一個知縣合開買賣，這本身就是個奇怪事。更奇怪的是，楊家上下對此處買賣都是閉口不談，似是不認，唯有許久不問俗事的楊老太爺笑嗬嗬地承認了這地方。
這其中的門道不小，大部分外來人瞧得便是這個。大清早的就在小飯店周圍等著，可等到晌午，這架子不小的酒樓還是不開張。
都過了飯點，還要等上半個時辰，今兒就不做活了？就不怕開張第一天觸了黴頭？
好像真不怕。門口沒個鑼鼓場麵，連一掛鞭炮都瞧不見，大門緊閉，圍觀的人隻能欣賞牌匾上“有座小飯店”五個鎏金大字。
今年特殊，不上喜慶場麵可以理解，但都這時候了還沒個接待人家的姿態，這是有多狂妄？店大欺客呐，還是覺得自家有足夠讓所有人等候的手藝？
文登百姓吃完飯上的街，不怕等，反正就是看熱鬧，餓不著。外地來的就倒了黴了，順福客棧不供酒食，整個文登還就這一家能吃上飯的，除了等也沒別的方法。等唄，反正都來了，反正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不差最後這半個時辰。
店外等候開門的眾人出奇的安靜，店內等待接客的幾人反而焦躁了起來。
被劉約哄騙過來當掌櫃的許叔尤甚，多次提醒少爺開張無果，隻能急的在櫃台裏轉圈。櫃台外坐著的楊小曲還算平靜，雖然不懂劉約所謂的“饑餓營銷”，但從當初買下此地到如今準備開張，她漸漸習慣了“聽話”二字，此時也就是一個等，何況著急也輪不到她。
當然，劉約更是不急。此刻還有閑工夫站在桌旁，替對麵飲茶的兩位老人倒著水。楊小曲偷偷瞧著其中一位老人，見老人神色平靜，她略感無趣，輕移蓮步，施施然走向後宅，即規矩又閨秀，完全不像平日的樣子。
楊小曲沉不住氣也好理解，劉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繼續垂手站在那裏。
待楊小曲消失，那位平靜的老人咳了一聲，對對坐的老人說道：“孫侍郎，你真的要長居登州，和我這個糟老頭子做鄰居？”
坐在對麵的正是孫亭，他比劉約初見的時候蒼老了不少，但那眸子還是亮的很。聽得問話，輕笑道：“楊老員外啊，我這個老東西生了五個閨女，如今都嫁得人家，真說養老我還得蹭著這些個學生們。登州府是個好地方，文載基本升遷無望，我挑這裏挺妥當的。倒是老員外你那個親家，兒孫滿堂，好好的京城不待，來這裏混什麽熱鬧啊……”
楊老太爺乜了眼劉約，淡淡回道：“我哪知道那老匹夫什麽念頭。如今楊家如何經營已和我無關，他想著如何也動不了我的棺材錢，隨他們去唄。”
孫亭早早就聽過劉約關於楊家的猜測，如今瞧楊老太爺這心有不逮的樣子，他心中有底，笑嗬嗬地開口道：“跟我顯擺呐！我的棺材都不知道去哪買呢……既然你這麽有錢，這頓飯算你請了？”
劉約適時開口道：“孫爺爺、楊爺爺，這頓飯不要錢。”
楊老太爺笑道：“第一筆買賣就掙不到銀子了？小曲丫頭說的真對，你果然不信這些東西。行了，多少你就記上吧，你不是出了一個什麽‘微愛琵’的玩意兒麽，那個詞兒叫啥來著……對，掛賬。你掛上吧。”
劉約也不堅持，對櫃台裏打轉的許叔喊道：“零零一掛賬七十文！”說完，他對起身的二位老人恭敬道：“二位爺爺，您二老覺得何時開門較好？”
孫亭打著飽嗝並不言語，楊老爺子隻得開口道：“你呀，你還在乎吉利時辰？我和孫侍郎什麽時候吃完你什麽時候開唄——本來不就是這麽打算的麽，這時候有個屁的規矩。”
劉約作揖恭送二人，孫亭嘀咕著“真便宜”，和楊老太爺一塊入了後院，好像尚未盡興，邊走邊邀著棋局。
劉約等了一陣，直起腰身活動一番，輕聲低吟道：“開門。”
小二們似是得了聖旨，瞬間充滿了幹勁，搭好手巾，正好衣飾，頗具儀式感地將大門打開。
門外在算時辰的眾人還沒算的明白，猛地就瞧著大門開了。早就被磨得沒脾氣，此時架不住饑餓，就想著進去吃上一頓。但這門開的唐突，是不是有什麽規矩還不清楚，萬一妄進觸了店家也不叫個事。
小二們似乎並沒帶著什麽規矩，瞧著門外烏壓壓的人就是不進也慌神了。
隔著一道門大眼瞪小眼，場麵十分尷尬。
劉約才不管那些，拿著一麵牌子走出大門，放在石獅子旁邊後對觀望的眾人拱手笑道：“諸位，小店初開張，還望多多捧場。裏麵請！”
大部分外地客人並不認識他，瞧裝扮不像跑堂的，那便是掌櫃的了。掌櫃的出來了，那就算是正式開張了？什麽儀式也沒有啊，這麽沉得住氣？
混在人群的郭老板看到劉約出來後，從人群中向前擠，好半天才去到最前，在一眾觀望中樂嗬嗬地拱拱手，瀟灑地走了進去。
門口小二瞧見買賣上來人，喊道：“第一位客人到，今日招牌菜免費一位！”
有這等好事？人總是喜歡免費二字的，聽小二這麽喊了，也無暇去後悔沒有爭個第一，緊跟著郭老板的腳步向店中走去。
劉約笑的燦爛，甭管認識不認識的，都一一拱手，十足的店家派頭。
沒過多久，需要吃飯的人進得差不多了，門外觀望的隻剩下看熱鬧的文登百姓。都認識劉約，也都是鄰裏街坊的，沒有那麽多規矩，七嘴八舌地問著閑話。
劉約逐一作答，待問題枯竭，他瞅著機會笑道：“各位大爺大娘、大哥大姐們，小店今日的招牌是‘大吉大利’，各位也瞧見了，可具體是啥估計各位也不清楚吧？小生在這裏賣個關子，隻說這道菜嘛，便宜可口，更重要的是可以帶走，晚上熱著吃，不改風味哦！”
文登富裕，誰家也不差這口吃的，也沒人差這便宜的幾文銀子。小少爺都如此說了，不給熱鬧一番生意不算回事，不少人開始掏錢，權當照顧一下這看著長大的小少爺。
劉約見眾人熱情，趕忙吩咐小二準備“大吉大利”，不一會兒小二便推著小車走了出來。百姓們端量著，瞧清所謂的大吉大利是一隻燒雞模樣的東西，沒什麽失望與否，反正是雞不會難吃。
小二打包的麻利，好像是操練了多次，每賣出一隻雞便對買家說句吉利話。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這話意義不明，反正是個彩頭，聽聽得了。
也有不少人對這東西不感興趣，暫時隻有看熱鬧的想法。劉約也不著急，等照顧生意的百姓人手一隻雞後，他衝著百姓們喊道：“各位，小店推出了一道甜品，名為眉黛遠山，飯後消食絕佳甜食。造型優美，味道驚豔，價格更是神奇——隻需三文錢！你，還在等什麽？”
三文錢？和糖葫蘆一個價啊，聽名字怪美得慌，想必不錯。秋高氣爽，飯後配上一道甜食，以前沒這麽吃過，但聽起來不錯。
“娘，我要！”
“相公相公，買一個買一個！”
待小二將所謂的眉黛遠山推出來後，人群躁動了起來。
純白色的丸子，下麵簇著晶瑩剔透的果脯，上麵綴著幾點綠絲，精致細膩。每個小丸子下麵都是雕琢的掌大木盤，旁邊放著竹簽，瞧這盤子絕對不止三文錢。
果然，劉約對百姓們說道：“賣的是吃食，盛甜品的木盤嘛，希望諸位吃完還送回來，畢竟這是小生花了三個晚上才刻出來這四十個呀……”
四十個？也就是這眉黛遠山才四十個？趕緊搶！
百姓們一擁而上，劉約對擁擠的人群有心理陰影，躲得遠遠地望著眾人。
“娘，好吃唉！酸酸的，甜甜的！”
率先搶到的小男孩對他那彪悍的娘親說著。
搶到甜品的幾人迫不及待地嚐了起來……小少爺果然沒有騙人！
劉約笑嘻嘻對誇讚的眾人拱手，道了聲屋裏忙，便結束了第一天的外賣活動。饑餓營銷看起來挺成功的，可不是長久之計，估摸著把眉黛遠山帶走的人沒幾個回來送盤子的，以後還要想別的念頭。
腦中瞎尋思的劉約走進酒樓，剛準備掛上笑容客氣，卻發現酒樓裏坐的滿當，但卻十分安靜。
這是買賣砸了？
他疑惑地走到櫃台前，小聲詢問著，許叔無奈笑著：“少爺啊，你這天馬行空的‘菜單’是罪魁禍首啊。沒見過哪家店有菜單這東西，更何況是你親自畫的。你畫工出彩，菜品的樣式美觀，下麵的名字又文鄒鄒的，大部分都在欣賞菜單，沒來得及點菜。”
菜單是成功了，看眾人的接受程度，估摸以後推出“會員製”也沒多大阻力。大明你是真開明呀……
劉約心中竊喜，一樓靠窗的位子上有人對他喊道：“小掌櫃，你過來！”
這嗓門夠大，喊這一嗓子的家夥五大三粗一臉橫肉，難不成是砸場子的？劉約不怵他，笑嗬嗬地走過去，輕聲問著緣由。
莽漢甕聲道：“這個大吉大利是什麽玩意兒？我家少爺問了，大吉的雞瞧見了，大利的利是什麽？牡蠣？在哪呐！”
劉約望著莽漢對麵搖扇子的錦衣少年，笑道：“雞瞧見了？利在裏麵，公子不點個嚐嚐？”
錦衣公子冷聲道：“利的確在裏麵啊。一隻雞賣七十文，怕不是裏麵全是‘利’啊……”
其他食客紛紛皺起了眉頭。
望仙樓一盤燒雞半兩碎銀，這裏才七十文都有人嫌貴，還嫌棄店家用此牟利？
這絕對是惹事的。且看這小掌櫃如何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