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福禍所依
這年頭的錦衣衛都這麽謙虛嗎?
先不管這位朱驕大人的工作單位,單說一個千戶身份,在登州府想橫著走,畢知府都得給他讓路,更別提他背後的北鎮撫司。
北鎮撫司的千戶,這棵大樹好乘涼呀!
劉初匆忙舉杯,舍棄所謂的文雅淡然,身子微躬,一臉諂媚地回道:“小生敬大人一杯!”
朱驕不驕,客氣飲盡。待酒盅落桌,朱驕正色道:“小兄弟,我們的來意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莫急,仔細聽我說下去。”
“我親自來登州府尋你,可不是為了尋找一個小緹騎的。事出有因,你隻要記得是殷閣老的意思就好,具體的暫時不要詢問。我也不指望這般小事就能籠絡到你,但是……”
劉初態度恭謹:“前日是小生過於狂妄,請大人海涵。”
朱驕微笑搖頭:“那不是狂妄,是謹慎!謹慎,這是我們最需要的。我給不了你身份,以後也不會麻煩你太多次,隻是需要的時候,你能出現便可。”
劉初不做思考地作揖,十分果斷。
朱驕見他的態度不像敷衍,笑道:“趙奇是頂著身份過來的,一會兒他跟你去衙門解釋。此事完結後,我希望你暫避鋒芒,不要和楊家再衝突了。至於後續事情,你找趙奇便可,他還得在登州府待上一年光景。”
劉初真心好奇這冷麵漢子留下的目的,但他不敢問,隻能順著朱驕的話點頭應聲,時不時遞出傻笑。
“行了,好好吃飯!你出門就實話實說,今兒就是請錦衣衛把總吃飯的!我今晚連夜離開,下次見麵就是你進京的時候了……”
我進京幹嘛?劉初謹慎過度,也不知這句話該不該問,憋的愁眉苦臉,嚇朱驕一跳。
“怎麽了這是?”
劉初苦笑道:“大人,我慌。膽子太小,任何話都不敢問了。”
朱驕大笑數聲,連冷臉的趙奇都掛上笑容。
“你不進京趕考了?”
劉初這次倒沒什麽猶豫,正經回道:“不啊!”
輪到朱驕好奇了,“為何?劉仢都能混到庶吉士,你的前途不比他厲害?”
劉初趕忙回道:“朱大人,我求您件事兒。以後千萬別在我大哥麵前誇我一句半句——我會死的!也別在我爹那裏說我們兄弟間的比較。”
“不說便不說,”朱驕輕笑道:“真說讓我找著機會和劉仢見麵,那他……”有些話不用說透,“行了,叫人給我上一道大吉大利!”
劉初吩咐下去,隨後一直站在朱驕身邊,給他滿酒,替他夾菜,十足的奴才樣。
沒轍啊,錦衣衛前十的人物不遠萬裏來到你這裏吃飯,奴才就奴才吧!
朱驕不貪杯,五杯之後便不再飲酒。趙奇身背千戶大人的任務,喝的醉醺醺的,待宴請結束,與劉初勾肩搭背地出了蒼空閣。
二人剛下了樓梯,一臉醉相的趙奇小聲嘀咕道:“劉兄,左手邊第三間房門口的丫鬟你注意些,她剛才的眼神有問題。別回頭!”
劉初乖乖聽話,壓住好奇,陪著趙奇耍起酒瘋來。劉昭的命令很快,此刻的小飯店已經停業,冷冷清清的,隻有幾位店小二趴在桌邊,瞧見沒心沒肺的大掌櫃,心中總是不舒坦的。
劉約不管那些,吩咐人備車,隨後叫過許叔囑咐幾句,便和趙奇一行坐車去了客棧。
知府和通判等退堂後便回了登州府,此時留在文登的不過是幾位閑官,還有楊鐵之流等著看熱鬧的家夥。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認識趙奇的佩刀的。小飯店開業當天就有人瞧出趙奇的身份,原以為是路過的,也沒往心裏去。結果今兒就瞧見劉約扶著醉醺醺的大人物回來了,手裏還提溜著繡春刀。
楊鐵在二樓打望著,突然覺得這次事件很有可能被劉約躲過去了。
“範大人,樓下這位醉酒大人……您在京城可曾見過?”
範瀾安坐桌邊,根本就沒抬頭,“孟達兄,認識又如何?我們一直堅持在這裏,是為了替李大人尋回公道!李大人死的不明不白,本官定不會放過任何失職之人!劉約他認識大人物又能如何,休想以此躲避他應該承擔的責任!”
哼,說得好聽!楊鐵沉默坐了回去,望著飲茶的範瀾,心中非議著。
任你如何冠冕堂皇,還不是有顆整治劉約的心?誰不知道李富的死和小飯店沒關係,誰不是借此機會打壓他!你和劉世安關係要好,又在酒桌上被劉約頂撞,怎麽這時候還在這裏借深明大義來藏匿自己的齷齪心思?
楊鐵端起茶杯,琢磨起自己的心事。外公能很好牽製孫亭,老太爺那裏有父親能說上話,自己對付小曲和這小子倒也簡單。可如今加進了地方官得罪不起的錦衣衛……
……
所謂地方官得罪不起的趙奇,在關上房門的同時便恢複清醒,輕聲吩咐上幾句,便讓劉約領著他的下屬去往衙門。
和錦衣衛打交道,這事情馬虎不得,一步不慎,毀了這一生不說,萬一攪動了曆史,等死後去地府沒了科級待遇可不是好事。
劉約認真思考了一路,終於在跨進縣衙的時候,才說服自己與錦衣衛牽扯在一起是利大於弊。不過勉強的自我說服沒什麽力度,他仍是懷著難言的鬱結找到父親,猶豫再三,還是直接將同行之人的身份點明。
劉昭比幼子要鬱悶的多。在官場上再怎麽不開竅,也能明白今天早上範瀾的態度意味著什麽。他認為命案才是大事,但事態和他認定的主次不一樣,恩師說了,先處理劉約的窘境再去追凶……
為何?他想不通。想不明白父母官為何不先去保一方百姓安危,也不明白一家酒樓何德何能可以決定文登乃至登州府的局勢。
如今又見著幼子領著錦衣衛出現在自己麵前。
趙奇的手下上前見禮,似是瞧出劉知縣的緊張,他三言兩語便將案子說清。並和劉約一塊兒,篤定了好幾遍案子破了、凶手擒獲,而且這裏麵和小飯店一點關係也沒有。
劉昭可算舒坦了。
錦衣衛如同天神下凡般給他破了局,一切問題伴隨著凶案水落石出迎刃而解。擒獲凶手順便解決了酒樓危機,還有什麽煩心事嗎?
“趙捕頭,跟這位大人去拿人!”
劉昭下達完命令,望著烏壓壓的衙役出了大門,他才放心坐下。
劉約打量著父親,總感覺他似乎還有心結。
果然,劉昭喚他進入內院,坐在石桌邊,歎道:“約兒,何時結交的他們?”
劉約早就想好了回應,說道:“那年去濟南府找二姐的時候,在城外遊玩遇見了殷閣老。就那時和趙奇趙大人相識,不過是點頭之交,誰想大人正好來咱這處理事情,這不,順便幫了個忙。”
劉昭苦笑道:“處理什麽事?”
劉約理解父親的心事,輕笑道:“您放心,和咱文登無關。”
劉昭哪能放心啊!謹慎了半輩子,小打小鬧惹不到京城各位爺下來追查,誰想清白了幾年後,錦衣衛還是來了。來就來吧,幼子尚未入仕就被盯上了,這以後,以後這……唉!
“約兒,這是好事嗎?”
父親難得的詢問,劉約卻不知怎麽回答。隻能說不算壞事,是福是禍還得另說。他輕聲回著問話:“謹慎些也好,不就是十天麽,我能忍。”
劉昭搖頭道:“是十天的事兒麽。以後怎麽辦?你大哥的家書昨夜剛到,他晉升為庶吉士。剛有些起色,你這,”他重重一歎,“你比仢兒聰慧,有些事情怎麽就不明白呢!”
我就是明白才裝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