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燈油
深夜,月影搖曳,月色投撒在發涼的床上,鳳傾心白玉的臉龐越加慘白起來。
她仰麵躺在床上,迷離的望著床板,仿佛在尋找一個愛恨的出口,可她看到的那個出口很窄,窄到她根本就走不出……
鳳傾心索性端坐起來,搖曳昏暗的燈火下,夜靜無語。
她唇邊卻蕩起一抹笑意,忘塵,走不出愛恨的何止她一人,很快,你的眼裏心裏就隻有她一人。
突然,鳳傾心耳廓微動,門外響起一串急促的呼吸聲,不禁令她神色一緊。
她立刻吹了燈,弓起腰,輕手輕腳的竄到門口,身子倚在門旁屏息聽著,門外急促的呼吸急促緩長,緊跟著是一串細微的聲音,好像是什麽擦著地麵的聲音。
鳳傾心心下一驚,這聲音明顯是匍匐前進的聲音,難道是井中的那人?
噔噔噔,門被什麽物件輕輕碰出細微的聲響。她屏住呼吸,輕輕把手放在門閂上。
突然,鳳傾心猛地拽開房門,身子立刻探出向外看去,隻是屋外一地陰暗月光,卻是什麽都沒有。可空氣中腥甜的水汽,卻讓她無法忽視!
鳳傾心走出屋門,低頭看見門外長廊一側一道銀白的水線在月下格外紮眼。
她一直隨著水線向前看,鳳傾心不由得眸光一緊,她隱約看見在長廊盡頭的地上似乎趴著著一個濕漉漉的活物。
滴滴滴,是那活物身上的水滴打在地上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裏很是突兀。
毫無猶豫,鳳傾心抬腿向那活物走去,那東西身上毫無鬼氣,肯定是個人。
待她走近了,那活物猛地回頭,蓬鬆雜亂的黑發蓋住了臉,看不清麵容,隻是一雙血紅的眼睛格外亮,那人見鳳傾心走來,竟然撐著長廊蹲了起來,身上簌簌的淌著水,似乎是在等她。
隻是他的兩條手臂格外詭異,像是被人擰斷成反八字,手心朝後,夜色裏好像從棺材裏爬出吃人的猛鬼,十分恐怖。
鳳傾心心頭一震,這雙手臂竟同死去的柳腰兒死去的時候如出一轍!
“你在等我,你是誰?”她止住步子,問道。
那人並未答話,卻將那手心朝後的手朝她伸了過來,鳳傾心看清他手裏是個物件。
她略一遲疑,伸手接了過來,那是一件攏起的黑布袋子。她用手按了按,裏麵是個瓷玉瓶子,她疑惑的抬眼,卻見那人對她點了點頭。
鳳傾心打開袋子,拔出瓶瓷瓶的塞,一股惡臭般的味道飄了出來,她微蹙眉,用手指在瓶口輕拭,指尖粘膩的感覺讓她蹩起眉心,她忽然想起來,這種感覺她不是第一次遇到,在春來客棧窗台上也是這種黏膩的感覺。
“是燈油!”
難道,案發時客棧的窗台上落著一盞燈?
鳳傾心再抬眼卻見那人已蜷縮在地上,用手匍匐爬走了,可這回離得近了,傾心看的清楚,那人下半身空蕩蕩的,隻有濕漉的破爛衣服,根本就沒有腿!
鳳傾心不禁一震,迅速將瓶塞塞好,放入袋子揣在懷裏,抬腿正想追上去,此時卻聽見身後一道如落泉般清冽的男聲響起。
“阿彌陀佛,女施主深夜不睡,可是為了見那鬼魅?”
鳳傾心聽見那人的聲音心頭頓痛,卻是咬牙撐住,回頭看去,見另一側長廊盡頭裏一身灰白的忘塵緩緩向她走來,鳳傾心勾了勾唇道:
“大師深夜不睡,難道也是為了那鬼魅?”
忘塵垂目笑了笑,眉眼渡上了一層淺白的月色,道:“也好,不如一起去看看。”
說罷,擦過她的身,向長廊盡頭轉去,鳳傾心看著他清矍的背影,捂住不安分的心口,深吸一口氣,抬腿追了上去。
二人隨著銀白濕漉的水線一直追到了井旁,井邊的地上還留那人手指的痕跡。
想起那人的手臂,鳳傾心便攏起眉眼,他的手難道也是被人生生的掰斷的?
忘塵用手撐在井沿,向裏忘去,忽然,他放下井旁的水桶,打上一桶水來。
水麵蕩漾著月色,騰起細微的漣漪,鳳傾心出於捕頭的本能,將手放進水桶裏檢查起水質,如杏白所講,井裏麵泡有屍體,這水便會被屍身腐肉汙染,會變的粘稠不堪,可手下的水清澈爽手,並沒有那種粘稠之感。
“這井底沒有屍體。”
忘塵放下水桶,略略沉思道:“看來,那人定是隱匿在這口井底。”
鳳傾心睨著忘塵,竟是冷冷一笑道:“大師如今可說這是個活物了?”
忘塵眼底雖是淡漠,卻也騰起一片笑意,道:“活物也好,猛鬼也好,但凡心術不正不都是鬼魅麽?”
說罷,對鳳傾心雙手合掌施了一個禮,帶著幾分疏離的口吻道:“明日一早,便麻煩兩位捕頭施主了,也許,明日這鬼魅可就要抓住了。”
鳳傾心勾唇笑了笑,並未答話。
忘塵對著井唱了一聲佛號,便起身離去。
鳳傾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迷離好像是癡了,不知在想什麽,就連井中突然伸出一隻慘白的手,她都毫無感覺。
那隻手竟像從井裏長出來一般,幹瘦的如枯樹枝,許是被水泡久了竟是有些浮腫。
突然,那隻手猛地抓向鳳傾心後背,用力一扯,猝不及防,她整個人倒入井中,井裏一聲落水悶聲噗的響起,不過,隻是須臾便恢複了安靜,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司映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夢魘纏繞皆是那水鬼向他索命,雞鳴剛過天還昏暗,司映便從噩夢中驚醒,嚇得他一身冷汗,一把扯開被子,也顧不得禮數跑到鳳傾心的房前大力的敲著門。
可是司映敲了半天,卻不見她有動靜,司映皺眉,鳳傾心睡意極淺,以往出任務時,隻要一點聲息她就會警覺,今日事怎麽了?
司映心下一急,用力撞開她的房門,卻見屋內竟空無一人 ,床上的被褥都沒有散開,司映不免擔心起來,她是一夜未歸,還是早早的就出去了?
他打算在杏府內找找,出了長廊轉角卻與要做早課的忘塵撞了個滿懷。
忘塵對他施了個佛禮,淡道:
“施主,何事如此急匆?”
司映也略欠身還禮,問道:“大師可曾見到與我同來的女捕頭?”
忘塵抬眼皺眉,疑道:“難道她還沒有回來?”
“什麽?”司映一驚,急忙問道。
忘塵平靜道:“昨夜我與女施主井旁相遇,在那遇到了鬼魅,後
來那鬼魅逃竄井中,我二人便離去了,怎麽她還沒有回來?”
“你說什麽,傾心在井旁見到鬼魅?”司映一聽,驚跳起來,也顧不得害怕,急忙向那口井跑去。
庭院裏,燈火昏暗。
隻是井旁空無一人,隻有一枚鳳傾心用來束發的青玉簪子靜靜的躺在地上。
司映身子一震,緩緩俯身撿起那枚青玉簪子,手都有些顫抖,急忙向井中看去,裏麵深邃漆黑望不到底,好像一直通往無間地獄。
忘塵在身後淡淡的唱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傾心!!”司映衝著井中大喊,手握拳恨恨的砸向井沿,心底無聲的悔恨著,都怪他太膽小,昨夜他該跟著她的,也許她就不會……
“這杏家本來就不太平,死一個兩個人的,倒也不足為奇。”
此時朱紅大門吱嘎的被人推開,司映聞聲轉頭看去,見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帶著微微淺笑,溫暖怡人,整個人如沐春風,即便口中料峭的話與麵容大相徑庭,卻也覺得這話並無寒意。
司映猶在傷心,聽了這話隻覺一股怒氣從丹田蹭的上了頭頂,兩步竄到來人眼前,提起他的衣襟,怒道:“你說什麽?”
那人唇角蕩笑,一笑間輕鬆的化開司映挾來的戾氣。
他抬手拂掉他的手,低頭理了理衣襟,隻不過這身白袍有些寬大,似乎是撐不起來有些空蕩蕩的,他垂眸扶胸微咳了一聲,才淺笑應道:
“我說的是事實,這杏家的人怕是遲早得死光,你們還是小心些好。”
“阿彌陀佛,施主可是知道些什麽?”忘塵雙手合十,低眉問道。
那男人尋聲向忘塵瞧去,輕輕笑了一聲,卻是沒有應答,抬腿向杏家院裏走去。
“站住!”
長廊盡頭杏白一臉怒氣,看著迎頭走來的男人,眼珠子似乎要冒出火來。
那人笑著看了一眼杏白沒有理會他,繼續向裏走去。
“站住!你給我出去,這杏家不歡迎你!”杏白再次嗬斥出聲,聲音也因憤怒大了幾分。
“你別忘了,我才是杏家的主人。”此時那人才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杏白指著他,氣的胡子都立了起來。
他抬腿走向杏白,溫和的臉上的笑意淺淺,卻透出一絲病態的疲憊,他勾了勾唇道:“你可不要忘了,這杏家的家產可都是我的,我沒有將你趕出府,你就該想著我的大恩,還在這裏聒噪,大伯,你說你是不是有些狼心狗肺呢?”
“你……!!”杏白氣的臉都白了,眼睛都噴出火來,恨不得將他融化!
“你是何人?”司映凜起眉眼,出聲問向那人。
那人沒有回頭,隻是道出一個名字來:“穆落逸。”
“你就是杏子衿的丈夫,淩波城刺花第一人!”
司映皺眉看著眼前那抹杏白身影,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