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年犀牛角（二）
“活生生的青雲？”荊棘婆婆握著幻彩斑斕的珠子，輕輕拭去它身上的血汙，目光變的貪婪詭異，悲傷絕望轉瞬又燃起了熊熊的希望。
“倘若我要是食言了呢？”
“食言？”鳳傾心此時比青雲還要慘白的臉上，忍著巨痛漸漸浮出一抹笑意來。
“這場賭注，我既然與他一起堵了，就輸的起，大不了我便與他同死。”
鳳傾心皺眉忍痛著輕喘幾聲，緩緩轉過臉來看著荊棘婆婆，眸光漸斂，唇角一抹微微的笑意越發深了幾分，淡淡道：“隻是婆婆和淩風耳鬢廝磨的時候，怕是也會愧疚的日日難安。畢竟，你我同為癡情人。”
荊棘婆婆一怔，隨即眼角邊漫出些許濕意：“你說的對，你我同時癡情人，我知道那種愛而不得的滋味。”
她緊了緊手掌，也耷下去的眼角也看向黑黢黢的洞口，鳳傾心知道她要看的是淩風。
“你想救的是誰？”她的目光深邃含情，鳳傾心對她不解開口問道。
“我不想救誰。”她的聲音蒼老低沉，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掌摸上自己滿是皺紋和憔悴的臉，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這張麵皮，鳳傾心恍惚間覺得她好似伏波皺浪，一順又衰老十年。
“當初，我與淩風大婚，一時甜蜜歡喜，便想著可以駐顏鎖住的時光，亦將這愛戀永存，所以我們練了永葆青春的秘術。
對武學貪癡，對情愛的執著，對青春不老的妄念，讓她二人對世間萬般皆拋。
太執著，太貪心。
所以從打坐苦練的正道轉至陰毒狠厲的旁門左道，自此人不人，鬼不鬼，終於走火入魔。
在我二人同修的時候，淩風發現我們的經脈正在逆行，一股猶遊竄的勁力正往心口裏竄，他為了救我，將所有的流竄的勁力全部斂入體內，他當場便咽了氣。”
鳳傾心聽的一驚，道：“難道，是你救了他？”
“是啊，我與真正的荊棘婆婆做了一場買賣，用我的青春換他的命。猶記得那天，我抱著他在山林深處坐了許久，水霧升騰在我們周身頭頂，恍惚一夜之間白了頭，隻可惜，他在睜眼時，便視我為殺妻仇人。”
鳳傾心低聲歎息，人間的所謂愛恨，就如同山林外升騰的水霧，看似輕薄可擊，卻生生不息綿綿不絕。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
荊棘婆婆淺笑應著：“當初我在荊棘婆婆麵前發誓，不準說愛，否則話落人亡。”
鳳傾心低笑：“當真是癡心一片，我真是同情你。”似奉承又似嘲諷，也似感慨。
“如今有了這顆珠子，我身上的魔咒便要打破了，鳳姑娘，說打底我還要感謝你。”
“感謝我，我與你同是交易一場，你不必感謝，我隻想得到我想要的。”
荊棘婆婆將千年珍珠小心翼翼的放在懷裏，用手拍了拍笑了笑道：“自然，我會救活他，你們的結局我不管，也管不了，不過，我和淩風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好，婆婆我祝福你們。”
荊棘婆婆忽然挑眉看她，語氣輕蔑而狠厲：“我的名字叫花顏，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荊棘婆婆，以前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
說罷，她仰頭一擺手，喝道：“黑龍，把那個陰險的男人給我帶過來。”
黑龍長鳴一聲，沒一會蛇尾卷起青雲遊了過來，一甩尾將他摔了下來，鳳傾心伸手接住，將他抱在懷裏。
花顏將他扶起，盤腿而坐，依在鳳傾心身上，從懷裏拿出一枚暗黑的百年犀牛角，眼裏有一分不舍。
百年犀牛角，當世罕物，絕不亞於她胸口裏那顆千年珍珠。
花顏運起內力，鳳傾心忽然出言打斷她，目露哀求之色，道：“至少，讓我換身衣裳。”
花顏看著她的翠青裙衫已然血跡斑斑，不由得低歎道：“黑龍，去給她找一身衣裳。”
鳳傾心將渾身是血的衣裳腿下，胸口的傷口仍流著血，花顏隨意的將血漬被拭去，藥粉撒在傷口時，鳳傾心忍不過那疼痛，身體震顫了一下，卻是一聲未語。
換好了衣裳，鳳傾心重新將他抱在懷裏。
花顏低頭細細摩挲著犀牛獨角頂端，眼底有一分不舍。
忽然，她咬破食指點在頂角處，，用內力注入犀牛角內，似乎是她指尖的血絲絲縷縷地滲透到了犀牛角中，又加之花顏雄厚的內力，犀牛角周身的幽黑的色澤逐漸轉為盈盈潤澤的透明。
荊棘婆婆抹了抹汗，從懷裏拿出火折子，將這透明盈潤的獨角點燃，然後她布滿皺紋幹癟的唇不斷開闔，吐著模棱含渾的音節，卻又聽不清晰。
鳳傾心此時感覺，花顏蒼老的麵皮也隨著犀牛角變的透明起來。
然後在花顏的內力和火折子的火光催動下，犀牛角開始徐徐燃燒，逐漸溢出縷縷青煙，不過下一瞬那煙霧轉眼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鳳傾心神色微動，似乎覺得驚奇，因為那輕煙無不例外的全部都吸入青雲鼻端，可他的身子卻不受控製的顫抖抽搐，似乎胸腹間絞著巨痛，渾身燥熱，身上的血管崩出。
“按住他，水下寒冷，他不會有事。”
鳳傾心緊緊的抱住他的身子，花顏忙將燃燒著的百年犀牛角置於青雲鼻下，煙絲幽幽升起，盡為他吸收。
犀牛角燃了半截，青雲的臉色漸漸變的紅潤，血色漸漸的蔓上他慘白的臉龐。
鳳傾心喜的眼淚流了下來。
“他入了夢。”
花顏將那隻剩半截的犀牛角熄滅，身子微晃，方才耗費了許多內力，臉色蒼白的如紙一樣，黑龍貼心的從翹起尾巴身後抵住她。
“犀牛角燃後有異香，可解百毒，入百夢，他現在正在他心底最最渴望的那場夢裏。”
鳳傾心看著他漸漸平穩的睡顏，眉宇間的皺著的紋路也漸漸消散，唇邊還帶著滿足的淺笑，他心底最渴望的究竟什麽。
是生命，還是武功，還是她？
鳳傾心輕笑，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
花顏起身將用剩的一半藏入袖中，垂眼看著青雲低聲道：“很快他就要醒了。”
鳳傾心頷首，緊了緊懷裏的人兒，顫顫伸了手去撫摸青雲的臉，貪戀最後一場溫柔，不再多言。
花顏點頭，在黑龍的蛇尾的攙扶下，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卻又忍不住止步，回眸問道：“你打算離開他？”
“這種滋味不好受，你我都知道，何必……讓他嚐盡苦楚。”
“也許，他並沒有你想象中那般愛你。”
“如此……最好。”
她並沒有抬頭，語帶笑意。
花顏一怔，笑了笑轉身離去，看著她蹣跚的身子漸漸消失，鳳傾心俯下身緊緊抱著青雲，小巧的下巴擱著他的肩膀，臉頰貼著臉頰，鴛鴦交頸。
好半天，一聲嚶嚀自青雲口中溢出，然後如扇子垂下的睫毛緩緩顫抖，緊接著，一雙清明的眸子漸漸的睜開。
鳳傾心沒有鬆開手，仍然緊緊的抱著他，青雲也緩緩抬起手，緊緊抱著她的身子。
沒有人看到，這個淡漠冰冷的男人，一直冷冽的頰邊泛著晶瑩的水光……
他說， “傾心，我活過來了。”
“沒有情魂，沒有七竅玲瓏心，我也伴你終生。”
“你愛了我那麽多年，剩下的時光，讓我……”
愛你。
隻不過這兩個字並沒有說出口，被鳳傾心用手堵在唇裏。
“不要輕易許諾，青雲，那兩個字不是那麽容易說出來的。”
“傾心，你不信我。”他拿開她的手。
“不信。”
青雲眼中一痛，看著她瞳裏痛苦糾結。
“那就讓日子細水長流，這不是你想要的麽？”
“青雲，我們不要說這個了，你大病初愈，也是我們要告別的時候了。”
青雲還要說什麽，鳳傾心含笑的打斷，她道：“走吧，去和他們告別。”
青雲的心便沉沉的落了下去。
還未等二人起身，耳室旁便出來一聲低低的哭泣嗚咽聲，好似痛苦，好似悔恨，好似心疼，鳳傾心淺笑，她知道是淩風。
二人走出去看著床上擁抱的二人，女人的背影纖纖嫋娜，青雲有些不可置信。
花顏回過身，對他二人淺淺一笑，二人一怔，女人生了一幅可人容貌，身姿嫋娜，螓首低垂，玉麵泛出一層嬌羞紅暈，極是動人。
“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青雲心裏有了猜想，拳頭握的緊緊的。
花顏對他招了招手，道：“青雲公子，我有話對你說。”
偏頭又對床上含情脈脈看著她的淩風道：“你和鳳姑娘出去等我。”
“不！”淩風害怕的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是那般膽怯又深情。一不留神就要想起數十年前她要離開他的那個夜晚，那般痛徹心扉，攪的心肺到骨子裏都疼。
多年誤會，相殺，她始終未曾吐露過身份，這個女人的隱忍和成全真的讓他心疼。
“放心，我去去就來。”
雖不情願，淩風還是不舍得和鳳傾心走了出去，他不願違逆妻子的意願。
水洞裏隻有他二人，青雲還是那幅樣子，淡漠的臉上有一雙狹長銳利的眼睛，眸光深沉如寒潭深淵，此時泛起濃烈的血色，他握緊了手掌，周身騰起攝人的殺氣。
“你剜去了她心口裏的千年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