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守株待兔
當亞里士多德從白塔中走出的時候,太陽已經漸漸西斜。他來到與阿里斯提波約定的地點,左看右看,一直不見對方的身影。亞里士多德有些焦急,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以迪米特裡面貌出現的身影,他跑步如飛,在神廟前停下,向自己打著手勢。
「他的意思是不要讓我過去?」亞里士多德接受到了對方的信息,正在不知所措之間,一位位身穿黑袍的聲聞家們集體走出天文塔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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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真是團結。」亞里士多德心中暗自好笑,「為什麼每次都是一群一群地出現啊?恐怕找一個落單的都很困難吧。」
他看到阿里斯提波向自己豎起了一個手指,在面前晃了晃,接著便隱藏入高牆的陰影之中。亞里士多德沒有別的辦法,只得跟著那群聲聞家一起走下階梯。他注意到那位曾經向自己發難的米洛也在其中,他心事重重,腳步似乎沉重了許多。
聲聞家們也看到了亞里士多德,他們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去,急匆匆地走過他,像是路過了什麼令人厭惡的東西。亞里士多德不以為意,索性讓他們先走,但階梯的寬度有限,一行人速度不能太快,有幾個人開始使用操縱空間的技藝,直接離開了廣場。一些注意到他們行為的衛兵緊張地看了過來,但發現他們的穿著后便不再深究了。
「說了多少次,不要在塔蘭頓使用智術!」人群中的米洛突然不耐煩地吼了一聲,他的同門這才悻悻然地停止了使用技藝。米洛沒有顧忌離他們不遠的亞里士多德,腳步咚咚地在台階上踩出了很大的聲響,頭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亞里士多德有意地放慢了腳步,他感到有一陣微風在自己身邊拂過。阿里斯提波的聲音從風中傳來:「跟上那個人,把他們的住處告訴我。」
亞里士多德還沒有來得及回應,一切就恢復了平靜,他向四周觀望了一下,根本沒有阿里斯提波的影子了。
「怎麼最後這些事情還是我做呢?」亞里士多德不覺苦笑,「三方的信息都要我來傳遞,看來這件事有的忙了。」
他遠遠看著米洛走向第四層城區的街道深處,便加緊了腳步跟上前去。他沒有注意到,在道路的另一側,一雙眼睛正注視著他。
……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塔蘭頓的夜色降臨了。亞里士多德頂著自己的斗篷,在寒風中徘徊著。他的面前是聲聞家所在的住所,它有一片寬敞的庭院,圍繞著院落是一個個房屋。顯然,這處住所經過了改建,它的高度與塔蘭頓城內其他房屋都不同,顯得並不和諧。現在的庭院中沒有一顆雜草,也沒有種植樹木,使得人們可以一眼窮盡院中的一切。
亞里士多德正在猶豫之時,他已經被很多人注意到了,尤其是米洛,他對這個學園來客印象深刻。此時,他來到了敞開的院門前,盯著亞里士多德問道:「你來這裡想要做什麼?」
「我有一個消息需要通知你,你們所有人。」亞里士多德回答,「我從阿啟泰那裡來,有件事情需要你們配合。」
「哦?」米洛一愣,顯然有點出乎意料,他狐疑地看著對方說道,「如果是阿啟泰的事情,為什麼不讓他的學生來通報,而讓你來呢?」
「因為事態緊急,而且關係重大。」亞里士多德加重了語氣,「這和學園也有關係,因此我是最佳的人選。」
「不要危言聳聽,雅典人。」米洛的態度並沒有變化,「你有什麼重大的消息,不妨在這說出來。」
「這裡?」亞里士多德看看四周,「抱歉,這件事情需要保密,或許我們應該到房間裡面?」
「先說說有什麼事情吧。」米洛猶豫著說道,「我們學派的成員注重隱秘的生活,不允許外人進入。」
「有人意圖傷害你的老師,菲阿刻斯。」亞里士多德直截了當地說,「或許你知道,俄耳甫斯教?」
「停。」米洛及時制止了他,同時讓開了門口,「進來說。」
亞里士多德順從地跟在米洛的身後,院子中漸漸聚集了一些人,他們用帶著敵意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亞里士多德走進了正對院門的房屋,這裡沒有點火,充滿了陰冷的濕氣。米洛就近在桌邊坐下,順便點起了一根蠟燭。
亞里士多德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到這間房屋空空蕩蕩,除了靠近牆邊的桌子,只有一個草席鋪在地上,沒有床,也沒有其他傢具。他來不及細看,就聽到米洛在一旁說道:
「首先,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得到了這個消息。但我的老師不可能受到來自外界的傷害,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我讓你進屋來並不代表我相信了你,而是你談論的話題可能對我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麻煩?」亞里士多德搖了搖頭,「你指的是什麼?」
「不要在我們面前提到那個教團的名字。」這位聲聞家的手籠罩在燭火上,「至少在公開場合,不行。」
「這是為什麼?」亞里士多德疑惑地說,「難道真正的麻煩不是他們要對你們施加傷害嗎?」
「他們本來傷害不了我們,但藉助了語言就不一定了。」米洛冷漠地說道,「這是我們學派的規矩,你必須遵守。」
「好吧。」亞里士多德無語地點點頭,「看來我傳遞的消息對你們毫無用處?」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才能知道與我們聽到的有什麼出入。」米洛的手型一直保持著一個合攏的姿勢,儘管他的手中什麼都沒有。
「這……」亞里士多德看著對方沒有讓自己坐下的意思,況且這個房間里也沒有其他座位,便走到米洛對面,正視著他說道:
「據可靠的消息,那個教團派了代行者來到塔蘭頓,目的就是針對你的老師以及他所佔有的一件物品。但是,阿啟泰告訴我,那件物品早就不在你的老師手中,而對方並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呢?」米洛打斷了他,「我要提醒你,我的老師目前還在冥想之中。你知道冥想是什麼意思嗎?」
「他們有一種方法可以直接進入靈魂所處的空間。」亞里士多德繼續說道,「所以,即使身處其他空間之中,也不能避免被襲擊。」
「荒謬的說法。」米洛搖搖頭,一臉不屑地說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
「不,我認為這種情況是存在的,因為我親眼見過很多次。」亞里士多德鄭重地反駁了他,「在雅典和厄琉息斯,我不止一次進入過別人靈魂的空間,也曾經和其他靈魂同處在一個空間之中。我曾經見到有人使用一種技藝,可以將活人的身體與靈魂分離,之後身體陷入僵死但靈魂依舊有知覺。」
「你說的只是得到空間主人允許或者本就是主人實施的情況。」米洛不以為然,「這與我們談論的話題毫無可比性。」
「我認為存在著某種可能性,就值得我們去考慮。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有某種偶然因素在對我們施加影響,你說呢?」亞里士多德努力說服他,「再說,讓我們假設對方的技藝是可能的,以此為前提,進行推論,有助於我們制定對應的決策。」
「你說的這些倒是我聞所未聞的。」米洛將手放在了額頭上,「什麼假設、前提、推論的,你到底要做什麼?」
「不是我要做什麼,我只是傳達阿啟泰的決定。」亞里士多德不想多說,便搬出了這位數學家的身份,「他認為,我們可以合作進行一次誘敵,把他們一網打盡。」
「你想讓我們當誘餌?還是說,讓我的老師!荒謬!」米洛語氣不善,「這件事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用根本不會影響我們的事端把我們捲入,然後讓我們當誘餌?我們不會陪你們玩這場遊戲的。」
「我認為你遠遠沒有認識到事態的嚴重,如果你真的了解那個教團的實力,就不會認為這對你們毫無影響。」亞里士多德說道,「還是說,你不願意承擔風險,是因為你害怕那個教團?」
「笑話。我們為什麼要害怕一個遠在希臘本土的教團呢?」米洛的臉色變了一下,口氣依然強硬,「這裡是義大利,是畢達哥拉斯大師的門徒掌握的地方。」
「可是,這些教徒就在你們眼皮底下進入了義大利,而且就在離你們不遠處的暗室里籌劃怎麼對付你們。」亞里士多德嘴角微微上揚,「這些事實都說明,你未免過於自信了。」
「哼,這不是我所聽到的事實。」米洛低下了頭,口中喃喃說道,「請回去吧,我需要做一次冥想。」
「這是什麼習慣?難道當面聽到的話還不如冥想可信?」亞里士多德心中暗自抱怨著,但並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他走出院子時,一道道目光仍然在充滿惡意和疑問地盯著他,他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了對方。
「啪——」就在他邁開腳步之時,一聲脆響嚇了他一跳,一個木製的小玩意突然衝到了他的腳邊,直直地撞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阿啟泰製作的『飛鴿』?」亞里士多德撿起了那個神奇的機械,然後順利地在「飛鴿」身上找到了一個紙卷。
他走到路邊,躲在一片屋檐下面,展開紙卷,上面是用一種細長的字體書寫的文字,密密麻麻的,看起來就像抄書匠的手筆。夜色昏暗,他看不清楚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只得抓起東西,快步回到自己的住處,將蠟燭點上。
燭光在整間屋子中蔓延開來,他先是注意檢查了一下房間,發現並沒有什麼變化,這讓他放心了不少。他這才展開紙卷仔細觀看,他注意用衣服擋住了信紙,雨水並沒有淋濕它。一排排黑色的字跡細密地排列著,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楚。
「艾薩拉致亞里士多德:
我將通過這種方式與你保持聯繫,隨時指揮你的行動,你務必按照我的指令行事,不得有誤。在我們合作的過程中,必須嚴格注意以下幾點:一、不得私自聯繫聲聞家;二、不得私自與敵人發生衝突;三、不得在塔蘭頓下城區內施展攻擊性技藝;四、無指令不得進入危險區域。當你遵守這些條件之時,一切才能順利進行。以上。
讀信后請馬上銷毀,並將飛鴿放置在離你所在位置最近的繩索上。又及。」
「這個艾薩拉到底是在搞什麼花樣啊!」亞里士多德看著這些文字,讀了幾遍,也只有「語焉不詳」四個字可以形容。「到底為什麼要遵守這四個條件?到底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坐等她的指示?」亞里士多德感到一陣苦悶,「可是這裡面的第一條,我今天就違反了啊。」
想到此處,他將這張紙條翻到背面,從窄邊開始,簡單寫道:「收到,然而我於收信之前已聯繫聲聞家,應該如何應對?亞里士多德。」
他把這個紙條再次捲起,塞進木製機械的凹槽里。然後走出大門,尋找一個連接著繩索的高桿。他把「飛鴿」在手指擺弄了幾次,對了對方向,朝著繩子上擲去。他擔心自己的臂力不足以將它放置到合適的位置,但沒想到「飛鴿」一靠近繩子,就像得到了生命一般,攀附上去,沿著繩索滑走了。
「神奇的機械。」他不由得再次感嘆了一聲,隨之陷入了迷茫,「這座城邦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我該怎麼應對接下來的事情?今天的通報是一個錯誤嗎?阿里斯提波為什麼讓我跟著聲聞家?這個計劃到底要怎麼展開?我該聽阿里斯提波的指揮還是聽艾薩拉的?」這些問題在他的心中縈繞,讓他無法冷靜思考。
「嘿。」他的思緒被一個聲音打斷了。當他抬起頭來時,心中猛地一驚,差一點扭頭就跑。但他發現自己的腳一點兒都動彈不得。
他看向那個說話的人,只見黑暗中的人披著一件與自己相似的斗篷,斗篷下露出幾縷金色的髮絲。他看到對方蒼白的臉色上充滿了殺氣,一雙眼睛直瞪著自己。俄耳甫斯教的代行者,剛剛在早晨與自己分別的那個女人,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