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李代桃僵
「艾薩拉,是你!」阿其得謨驚叫出來。「你怎麼會在這?」他在驚訝之後接著更是一陣緊張,「白塔出什麼事了?」「白塔很好。」艾薩拉梳理了一下有些蓬亂的頭髮,說道,「我來這裡是因為得到了阿啟泰的蹤跡。」
「你在愚弄我們!」一名聲聞家發聲了,「別以為拿出阿啟泰的名頭來就會嚇唬住我們,他不在這裡,也幫不了你們!」
「你們到底是為了尋求公正還只是為了爭奪權力?」亞里士多德插話道,「我聽你們的首領米洛說,只有阿啟泰才能代表數學家給你們做出解釋,但現在你們又阻礙白塔的人找到他,看來你們是言不由衷的人啊!」
「注意你的言辭。」一名聲聞家對亞里士多德怒目而視,「我們從來沒有阻礙誰找到阿啟泰,而是用行動揭穿那些企圖矇混我們的人。」
「對。」另一名聲聞家對艾薩拉說道,「你說阿啟泰就在這裡,但毫無證據,那麼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呢?為什麼這不能是你為了脫身故意編造的謊言呢?」
「這是我在冥想中獲得的信息!」艾薩拉大聲喊道。她的聲音很尖利,一下子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住了。只聽她繼續說道,「為了找到老師,我進行了一次冥想,而冥想顯示,他就在這個地方!」
「哼,學習者懂什麼冥想。」之前說話的聲聞家不屑地說,「你們根本沒有了解冥想的奧秘,就不要在這裡夸夸其談了!」
「那麼,誰能評判冥想的正確性呢?」亞里士多德再次插話,「要想證明一個人是不是真的了解冥想,那麼就要看他冥想的結果是不是實現了。如果艾薩拉的冥想是假的,阿啟泰一定不在這裡,相反,如果阿啟泰在這裡,不就應驗了艾薩拉的冥想嗎?這樣,你們還有什麼理由說,她不懂得冥想的原理?」
「閉嘴,雅典人。」另一個聲聞家可能見過亞里士多德,他大聲斥責道,「這是我們學派的事務,輪不到外人插嘴。」
「但他說的很有道理。」阿其得謨說道,「你們自稱畢達哥拉斯派的弟子,但毫不尊重大師留下的原則。聖書有言:『應聽從他人勸告,從他人言行中吸取經驗。不因小事嫉恨友人』。這些你們都不能做到,還妄稱自己繼承了大師的奧義?」
「聖書自有其深意,非爾等粗淺理解可以言明。」聲聞家的氣勢被壓下去一些,但還是不肯被說服,「無論你們怎麼狡辯,阿啟泰不在這裡,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真不敢相信你們是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弟子。」亞里士多德的語氣中含著嘲諷,「難道你們的理論只要你們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自己的靈魂?」
「你胡說什麼!」聲聞家發怒了,「警告你不要再妄自評論我們的理論!還有,如果你們沒有說謊,就指給我們看看,阿啟泰在哪裡呢?」
「他就在此處。」艾薩拉接過了對方的話,「就在此處的某個空間。」
「可這裡除了破爛的桌椅,並沒有什麼人。」之前說話的聲聞家再次質疑道,「還是說,你認為這裡有什麼密室?」
「我還沒有來得及查看,就被你們打斷了啊!」艾薩拉怒氣沖沖,「如果你們可以保持靈魂的平靜,自然就不會犯下這種愚蠢的錯誤!」
「放肆!」聲聞家們再次被激怒,「你以為你是阿啟泰的弟子,就可以這樣蔑視我們嗎?」
「等一下!」亞里士多德突然走上前,站在了艾薩拉身邊,「我問你們,你們五個人有把握擊敗我們四個人嗎?」
「哼哼——」聲聞家冷笑了一聲,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我只是在向你們展示一個事實。」亞里士多德微微一笑,「在我們到來前,你們五個藉助了『五芒深處』的技藝,尚且和艾薩拉打了個平手,那麼現在加上我們三個,你們是否有必勝的把握呢?我想這是你們應該思考的第一個問題。」
「你們應該思考第二個問題是,我和我的朋友色諾克拉底代表了學園,那麼,現在在塔蘭頓的學園成員有多少,他們又在哪裡?作為精通量地術的愛智者,你們不會想不到,我們與自己的學派成員可以有隱秘的聯繫方式吧?他們會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第三點值得你們思考的是,儘管白塔現在對你們保持了剋制,但這是在你們沒有造成重大的後果的前提下。」他一指艾薩拉,「你們需要清楚,她可不是阿啟泰的一名普通弟子,而是他的繼承人,也是白塔的繼承人。如果你們真的傷害了她,白塔對你們還會是現在這樣隱忍的態度嗎?據我所知,白塔的弟子比你們聲聞家總數要多兩三倍,你們真的可以在這場戰爭中獲得什麼便宜嗎?」
「停止你的恫嚇吧,這不能說服我們放你們離開。」一個聲聞家急切地說,但其餘幾人都面面相覷,似乎也想到了其中的關節。
「我沒有恫嚇,只是幫助你們認清現實。」亞里士多德保持著微笑的表情,「我希望你們可以給我們一些時間,找到阿啟泰,來解決你們的問題。」
「我不相信你們,就這麼簡單。」另一個聲聞家插話道,「雅典人慣於使用修辭術,他們的技藝就是使人意志動搖!」
「那你們就在這裡看著好了!」艾薩拉一拉亞里士多德,把他推到了一邊,「只要你們不干擾我的行動,我自然有辦法向你們證明,阿啟泰就在這裡!」
「我們要求時時監視你們。」五個聲聞家互相小聲嘀咕了幾句,才說道,「我們承諾不會主動攻擊。」
「好,那請你們把陣勢散開吧。」亞里士多德馬上說道,「我們不可能在包圍中搜尋。」
五個聲聞家一齊後退,靠近了牆壁,他們並沒有站在一處,而是分散在了房間的角落,時刻做著繼續攻擊的準備。艾薩拉一眼也沒有再看他們,而是走向了倒在一邊的酒館老闆。老皮洛士剛才似乎是受到了波及,此刻還在昏迷之中。
「他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亞里士多德說著走上前來,阻止了艾薩拉進一步靠近老皮洛士,「我是醫生,讓我來吧。」
「應該是被氣浪吹起的木頭撞到了頭部。」艾薩拉說道,「我們一開始動手時,場面有些混亂,根本沒有注意他在哪裡。」
「看起來沒有外傷。」亞里士多德探查了一下老皮洛士的鼻息,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呼吸也還正常,眼球也沒有變化。」他將老人的身體扶正,輕輕拍打著他的前胸,「心跳也還穩定。」
「那他怎麼還在昏迷之中呢?」阿其得謨也走上前來,「聽說他之前一直有瘋病,是不是突然的驚嚇引發了什麼病症?」
「他的那種瘋病更像是傳說中的夢遊症。」亞里士多德說道,「和現在的狀況看起來沒有什麼關係。」
彷彿在印證他的話語,老皮洛士的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但他的眼睛沒有睜開,而是兩腿倏地從地上站立了起來。
「他醒了?」艾薩拉問道。
「好像並沒有。」亞里士多德一直關注著皮洛士的神情,「他就像是在做夢。」
「這就是你說的『夢遊』嗎?」艾薩拉看了亞里士多德一眼,「我們怎麼叫醒他?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問他。」
「夢遊症發作時,患者往往是很難被叫醒的,而一旦遭受刺激,他們的靈魂很有可能禁受不住強烈的衝擊而受到嚴重的傷害。」亞里士多德解釋道,「我雖然也沒有見過類似的病例,但根據歷代醫生們的經驗,我們需要等他自然睡醒。」
「那要等多久呢?」艾薩拉有些著急,接著,她又貼近了亞里士多德,小聲說道,「你不會是根本對他的病症一無所知,只是在施行緩兵之計吧?」
「咳咳。」亞里士多德後退了一步,「我只是介紹其他醫生的記載,並不確定。」
「我有一個想法。」阿其得謨突然加入了話題,「我們不妨先把這個酒館的空間仔細探索一下,如果有什麼隱蔽通道,說不定老闆本人也不知曉。」
「好。」亞里士多德扶起了一張凳子,把老皮洛士安置在座位上,為了防止他摔倒,他還將凳子擠在了兩張桌子的中間,正好架住了皮洛士的身體。
四個人在酒館一層翻檢了一遍,事實是一無所獲。他們又準備上二樓看看,這個地方亞里士多德曾經來過,那扇臨街的窗子此刻是封閉的,靠近樓梯的一側堆放著雜物,另一側是一個房間,應該是老皮洛士的住處。
聲聞家們看到四個人要進入房間,一時有些緊張,似乎怕他們就此逃跑。色諾克拉底沒有進屋,而是站在了房間門口,正視著五個人,阿其得謨也沒有進去,站在樓梯附近做著警戒。
艾薩拉和亞里士多德進入了房間,這是一間乾淨整潔的卧室,除了一張床沒有任何傢具擺設。亞里士多德走近床,看到床頭掛著一根鐵鏈,鐵鏈的另一端直接釘到了地板里。他拉開鐵鏈,它看起來有五六肘長,從床腳纏繞而上,靠近床頭的另一端有一個皮套。
「看來老皮洛士知道自己晚上可能發病,就用鐵鏈把自己鎖起來。」亞里士多德推測道,「這也能說明晚上在酒館樓上的聲音是怎麼來的,那是酒館老闆自己行動時拉動鐵鏈的聲音。」
「這是什麼?」艾薩拉俯身從床下拉出什麼東西,「一把斧頭?」
「應該是個人防身用的吧。」亞里士多德說道,「畢竟他把自己鎖了起來,如果有小偷或者強盜,用斧頭可以自保或嚇住對方。」
「你倒是非常了解瘋子的心態啊。」艾薩拉白了亞里士多德一眼,「這裡沒有任何夾層或者密室。看來,阿啟泰不可能在這間屋子裡。」
「那麼,其他空間呢?」亞里士多德說道,「數學家們可以構造空間,或者它與這個地方的某一個區域重合?」
「那就要費更多的力氣了。」艾薩拉撫著牆壁說道,「我已經知道,老師不在我們所知的那一個空間,歐多克索先生也不在,那麼,他所在的就是一個隱秘的空間,我也無法進入。」
「但你確實獲得了一點信息,那是什麼?」亞里士多德問道,「信息的具體形式是什麼?」
「冥想中的信息並不是清楚明晰的話語,更多的是一種靈感,或者跡象。」艾薩拉說道,「留在我靈魂中最清楚的印象,是一個四面空白的空間,房間里什麼都沒有。」
「靈魂構造的空間?」亞里士多德曾經幾次進入數學家構造的空間,這種描述讓他很熟悉,「我聽說,數學家們構造的空間與我們可能並不在同一世界。」
「那是自然。」艾薩拉對他知道這些並不意外,畢竟柏拉圖學園也是以數學聞名的,她接著說道,「問題在於一個由靈魂構造出的空間需要投射到一個實在的世界之中,而這個世界是封閉的,我沒有鑰匙進入。」
「那麼誰又有鑰匙呢?」亞里士多德問道。
「當然是構造空間的人,他的靈魂是空間的入口,也就是掌握著這個空間的鑰匙。」艾薩拉一臉疑惑,「你怎麼連這些都不清楚?」
「我不是不清楚,只是有點疑問。」亞里士多德陷入沉思,「如果進入空間的入口只與那個構造者的靈魂有關,那為什麼是這裡呢?」
「翻來覆去還是不知道啊。」艾薩拉有些著急了,「你倒是出個主意呢?怎麼總是提問而不給出答案?」
「我覺得最不可能的答案可能就是最接近正確的答案。」亞里士多德說道,「空間構造者應該就在這座酒館里。」
「啊?這是必然的吧?應該是老師構造的空間,老師當然應該在這裡啊。」艾薩拉說道,「這簡直不算是推理,只是同義反覆。」
「我的意思是,不要設定這是阿啟泰在這裡構造的空間。單純地想,這裡有一個被構造的空間,它的構造者一定會在這裡是不是?」亞里士多德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那誰會一直在這裡?」
「這裡是酒館……酒館老闆?」艾薩拉的思想彷彿被一束光照亮了,「你是說,酒館老闆才是構造那個空間的人?」
「我們得去看看他。」亞里士多德說道,「如果阿啟泰自己並沒有製造這個空間,而是進入了酒館老闆製造的空間,那就印證了我們的猜想。」
兩人說著走出房間,直奔樓下老皮洛士的位置,另外不明所以的兩人也跟了過來。只見老皮洛士的身體已經停止了抽搐,只是平靜地呼吸。
四個人圍住了他,五個聲聞家則好奇地同時注視著他們。在片刻的安靜后,老皮洛士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目微睜,眸子閃爍著異常的光彩。那是任何熟悉酒館老闆的人都未曾在他眼中見過的神采,每個人幾乎都在一瞬間認定,這裡的靈魂絕非皮洛士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