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密謀(1)
京城,子時,百花樓。
此時的百花樓,燈火輝煌,說是照亮了夜空也不為過。已經過了半夜,這裡的客人們卻興緻正高,傳杯換盞好不熱鬧。漂亮的姑娘們如同下凡的仙女一般,一個個打扮精緻、濃妝艷抹,醉倒在一位位君子的懷裡。
大堂之中,場面更是有趣——正中的一桌上,只有一個男賓吃飯,身邊卻圍繞著不下二十個姑娘;就連旁邊桌子接了買賣的女子們,也不住眼地朝著這邊打量。
只因為,坐在這裡吃飯的,正是京城第一俊——玖。或許這些人並不知道玖有著鎮邪司二當家壁水貐的身份,但是見他一盞接著一盞灌下杯中花酒,還不忘與周圍女子談及風花雪月——這份遊刃有餘,著實透露出十足的男性魅力。
此人乃是常客,老鴇素知其出手闊綽,便一門心思地招待著這位財神爺。即便因此會冷落了周圍其他客人,那也是穩賺不賠的。老鴇尚且如此,也難怪那些接了其他客人的姑娘們不斷張望,心裏面痒痒的,開始朝三暮四了。
雖說這場面令不少出來尋開心的人火大,卻也暗合了某些人的心思。這不,有三個人進了門后便低著頭直奔二樓,走向最偏的雅間——這一看,便是不希望被人看到身份的主,就連面孔也用薄紗遮蔽。平日里,這打扮絕對要被攔下來一五一十問個明白的。也幸好玖在樓下招搖,這三人自打進門,竟然沒人發覺,甚至連個出來招呼的人都沒有。小二和龜公,甚至門口的迎賓小哥,早就圍著樓下的玖打轉啦,真是老鴇趕也趕不走。畢竟,玖爺隨手給的賞銀,就足夠抵得上半年的月錢。老鴇再罵,能扣幾個銀子?有這份誘惑在,誰還能安得下心忠於職守呢?
那三人上了樓,左右看看,確定無人後,便推開了雅間的門,魚貫而入。而雅間內,坐於桌前的只有一人——玖。
沒錯,樓下的玖乃是吸引眾人目光的,雅間里的玖才是等待客人的。
后入的三人卸掉臉上的面紗,正是當今朝廷位高權重的三位國師。
琥國師與烊國師原地立住,客氣地招呼了一聲:「二當家久等了。皇上今日休息得晚,我們離不得身,這才耽誤了時辰。還望二當家不要見怪。」
卻見玖只是悶頭吃菜,對這兩人的招呼理也不理,這舉動,著實讓兩位國師下不來台。
「咱們之間又不是朋友,不必假惺惺地客氣寒暄了吧?」麓國師倒是沒有在意玖的態度,甚至笑了笑,然後直接拉了椅子坐下。
玖這才抬起頭,露出了一個笑臉:「所以爺才喜歡跟你打交道。就是嘛,大家開誠布公,多好!明明就是爺想弄死你們三個,你們三個也想弄死整個二十八宿,何必惺惺作態?來來來,喝酒。」
說著,玖忽然一改剛才的高冷,人頓時熱情起來,幫著三位國師一人一杯地滿上了酒水。琥國師和烊國師端起杯子互相看看,並沒有隨著玖一起一飲而盡,反而是看著麓國師,似乎是在等他拿個主意。
麓國師並未理會二人眼神,他很是從容地幹了手中那杯酒。琥國師和烊國師這才也一併喝了。
「怎麼可能下毒呢,他鼻子那麼靈。」玖顯然是看穿了二人的心思,指了指麓國師后聳聳肩膀,言語之中絲毫不留情面。
「時間有限,我們得在皇上醒來之前回去。咱就開門見山吧。」麓國師夾了一口菜,咽進了肚子里,「皇上清修結束,靜養也只到後天為止。也就是說,大後天,皇上便要上朝了。」
「爺早就是一介布衣了,麓國師不會不知道吧?」玖似乎很奇怪麓國師為何會說出這番話,「如果只是來提醒我上朝的話,那我可走了。哦對了,樓下的銀子,你可得替我出啊。」
「你我都知道,皇上的金鑾殿龍椅前,掛著十二道赤金虎符。」麓國師繼續夾了一口菜,不緊不慢地說道,「但現在,那調兵遣將用的虎符,丟了一枚。」
一旁的琥國師與烊國師,似乎根本無心吃飯;聽到麓國師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段話,他倆的腦門上已經流下了層層冷汗。
這件事如果被皇上知道的話,恐怕不止殺頭那麼簡單了……
眼下,南疆剛剛平復,卻依然有零星反賊拚死起勢,還遠遠談不上太平。至於獅駝國那邊,這些年一直都是不斷增兵,而且是——增重兵!朝廷怕的,就是與獅駝國頓生戰事,這才一直小心防備。畢竟與南疆不同:西北方位,朝廷與獅駝國、李家三方接壤,誰先動手,便會被其他兩家勢力聯合瓜分。
按捺不住的話,朝廷可是要吃大虧的!
然而就在這種時候,一向保存周全的虎符竟然被人竊走了!琥國師和烊國師知道,倘若這竊取虎符之人是別有用心,用此兵符調動軍隊貿然發動與獅駝國的戰爭,那麼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琥國師和烊國師光是想想,便要尿褲子了。
「神機營不在的話,邊關眾將士勝算應該是微乎其微吧……畢竟獅駝國兵強馬壯,那三兄弟更是不好惹。」玖自然也是知道天下大勢的,隨口一說,便說中了眼下局勢的關鍵所在。
烊國師匆忙點頭稱是:「那獅駝國確實厲害,萬一招惹了他們,朝廷便會……」
話沒說完,只聽得麓國師非常生硬的一聲咳嗽。烊國師一愣,雖然知道麓國師這是在打斷自己,卻不曉得自己哪裡說得不合適了。
「哈哈哈,所以嘛,爺只願意和你打交道。」玖哈哈大笑,拍了拍麓國師的肩膀,語氣更是同情,「既然烊國師都說漏嘴了,咱就實話實說吧,到底是哪個傢伙乾的?」
麓國師知道為時已晚,只得嘆氣。
三位國師之中,只有麓國師迅速反應過來,玖的搭話裡面其實設了一個圈套:他故意點出邊境軍隊會被虎符矇騙,攻擊的是獅駝國。而烊國師也承認了這一點。
也就是說,朝廷攻擊獅駝國的話,能坐收漁翁之利的,除了李家,再無其他勢力。由此,玖便一下子就知道了:竊虎符者,是李家的人;有這個本事的,不必說,自然是執金吾中的傢伙。
雖然不知道三位國師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是李家人做的,不過這些細節,也不用玖去操心。最重要的籌碼都漏了餡兒,麓國師必然會坦誠相告的。
「前些日子,京城大火。」麓國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說道。
「三昧真火。」玖顯然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是哪個白痴竟然還他媽祈雨,火上澆油啊……」
這話一說,琥國師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便是那天,有執金吾直接面見了皇上,然後……」麓國師沒說完,卻聽到了一聲脆響——抬頭望去,玖再也沒有了剛才調侃的表情,反而神色凝重,而且十分輕鬆地捏碎了手中的銀杯。
此時的他,不再是玖,而是鎮邪司的二當家。
「他、們、竟、然、到、了、皇、上、跟、前?」玖一字一頓地咬牙詢問。
「是,但是皇上安然無恙,我擋住了他,我們……」烊國師面紅耳赤,急忙替自己這邊辯解起來。畢竟這麼丟人的事兒,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話。
玖不耐煩地抬起一根手指,擋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示意烊國師閉嘴——同時,一根黑色的鐵鏈不知從哪裡飛來,橫著一甩,便將烊國師的脖子層層纏住——鐵鏈勒得很死,烊國師別提說話了,就連喘氣都極為費勁。
烊國師掙脫不開,便用眼神向其他二人求救。
只是,麓國師看也不看,繼續吃菜:「只是來送帖子的。雖說最開始撤走其他守衛是我的主意,但是後來想想,我可能只是正中了皇上的心思而已。這段日子,李家的人哪天來都不奇怪。」
玖恍惚了一陣,隨即掐指一算,點了點頭:「哦,醉生夢死太久,差點都忘了。水陸大會啊……」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知道對方只是送請帖后,我的確大意了。」麓國師說得坦坦蕩蕩,將自己的失策表述得更像是光榮偉大。
「於是那個下三濫打著送帖子的旗號,偷了虎符?有意思。」玖又笑了,甚至開心地輕輕拍了桌子,「不過,你告訴我這麼多,想讓爺幹啥呢?丟了虎符,殺頭的是你們,打仗的話,爺參軍就是。別回來你們說,就是為了讓爺聽一個樂,那爺還真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麓國師笑了,隨即從袖口掏出來厚厚一沓銀票:「自然是希望二當家能幫忙將虎符找回來。吾等三人不善打鬥,與執金吾打交道,也只能依仗二十八宿了。」
玖伸出手,略微掂量了一下銀票的分量:「我聽說,南疆那邊的賑災款被剋扣了不少啊……」
「南疆小意思。有那奎木狼在,料想南疆也出不了什麼變故。」琥國師似是心虛,便匆忙開口,示意玖不必多想。
玖扭頭看了看琥國師,卻沒說什麼,只是把銀票放在了桌子上。
「有這錢,為什麼不去鬼市僱人,卻找爺?」玖雙手放在腦後,斜靠著椅子。確實,能出得起這個分量的銀子,鬼市才應該是麓國師的第一選擇;而絕不是與之不共戴天的鎮邪司。
畢竟在鬼市,有錢能使鬼推磨。
麓國師搖了搖頭,笑了笑:「這一次,我還真是特意不想讓鬼市的人參與其中。」
「為何?」玖這一問發自真心。
麓國師笑得越發深沉,他四顧端詳了一番,說道:「二當家把青樓當家,這百花樓,想必不陌生吧?」
玖點了點頭,自然是知道這裡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