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密謀(2)
這百花樓,乃是京城裡面第二大的青樓,背後正是三國師出資撐腰,這也是為何今日會面會選在這等煙花之地碰面的緣故。仗著三國師的這層關係,百花樓可算是風光過好一陣子,當時人都說,百花樓,樓上樓,可摘明月,夫復何求。
確實,原本這百花樓在京城是頭一號,無奈這幾年地位漸漸被取而代之。倒不是說百花樓生意蕭條;真要算起來,買賣倒是比之前還好。只是,奈何京城裡突然有了一家更大的青樓搶佔了頭名,並且背景神秘,令人摸不準一點脈搏。
「那新崛起的皮肉生意,背後的老闆,便是鬼市的銅雀。」麓國師兜了底子。
「那又如何?」玖似乎有點不大理解了,「難不成,麓國師覺得對方擾了你的青樓生意,便不想與他做買賣?麓國師,爺倒覺得是你小家子氣了啊。」
「不。」麓國師笑了笑,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扳指,「以前,是我小瞧銅雀了。那廝看似容易把控,表面上唯利是圖,實則心裏面卻是觀望著天下的大買賣。這個人,絕不可小覷。現在虎符一事,知道的人不過你我;我擔心,如果這件事被那銅雀知道了,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將虎符弄到自己手裡,然後利用這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物件,給自己謀求天大的利益。」
「天大的利益?」玖歪了歪腦袋,「想不出來怎麼得這天大的利益,更想不出來這天大的利益是什麼。」
「這便是你我不如他的地方。」麓國師坦言,心中表了三分敬佩,「他是個生意人。生意人的想法,自然與你我不同。我只是怕,怕銅雀知道了以後,會拿出甚至十倍於桌子上的這些銀票。要是拼錢的話,坦白而言,我毫無勝算。」
「懂了。」玖點頭,認可了麓國師的說法,「那銅雀,爺也略有耳聞,這半年多四處都有他的風聲可聞。而且聽說,他與我們家老伍關係不錯,難怪你要提防一手。」
說著,玖撿起桌上的銀票,同時輕聲念道:「子囚。」
纏在烊國師脖子上的鏈子終於鬆開了;而戴著囚籠頭套的子囚,忽然從上而下落跪在了玖的身邊。
「二當家。」子囚低著頭,用手撥開自己頭套上的籠門后,開口說道。
「收好。」玖將手中的銀票遞了過去。
子囚點頭,用手指尖握住門面上的囚門,然後另一隻手將銀票卷了卷,徑直塞了進去。末了,他又小心關好了這囚門,看玖沒了吩咐,這才悄然退下。
「找不回來的話,銀子退你一半。」玖倒是爽快,主動說了這句話。
「二當家痛快。」麓國師似乎並不意外他獅子大開口,順手給玖又滿上了一杯。
「只是,機會不大。」玖一飲而盡,似乎有點為難,「只有三天左右的時間,虎符要是沒出京城便好,能知道是哪個執金吾乾的也好。若是兩者都沒辦法,爺也就只能幹瞪眼了。」
「無所謂。」麓國師似乎早就料到了此事成面不大,「找二當家幫忙,純屬惺惺相惜。既然二當家仗義相助,那我也送二當家一份薄禮吧:尋虎符,只是雙計之一。萬一找不回這虎符……替罪羊,我早已謀划好由誰來做了。」
玖眨了眨眼睛,然後忍不住笑了:「當著我的面說出這句話,想必我猜對了。」
「就像你說的一樣,咱們並非朋友。但我欣賞二當家的直來直往。」麓國師點頭,示意玖確實沒猜錯,「既然如此,那敵人的敵人,多少也算有點交情。如果虎符回不來的話,那就由麥芒伍一起陪葬。這麼一來,鎮邪司的管事,便只能是二當家了。這份薄禮,不錯吧。」
玖眨了眨眼睛:「的確不錯,不過……麓國師不怕爺故意不去使勁,留你一半銀子,又得了鎮邪司嗎?」
半晌無人說話。
琥國師和烊國師下意識地望向麓國師,這鎮邪司二當家說的也不無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豈不是賠了銀子又得不到任何好處嗎?
「不,你不會那麼做,因為你不是那種人。」麓國師從容一笑,恭維著開口。
玖也笑了:「確實啊……找執金吾打架這麼有趣的事兒,怎麼會不用心呢……」
麓國師掐算了一下時辰,暗道是時候回宮了;再晚,恐怕皇上醒來要起疑心。玖也並不打算久留,就等三國師離開后,自己再離開。
他花天酒地倒無所謂,畢竟曾經有過這樣的「威名」;但要是被鎮邪司的人知道自己花天酒地是假,同三國師見面才是真,那便麻煩了。
這唯一的擔憂,自然逃不過麓國師的算計。
「你放心,二十八宿出入這種場合的人本就少之又少。」麓國師胸有成竹,早就計劃周詳,「再加上,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百花樓乃是我們三國師的地盤。即便你們二十八宿的人出來尋歡作樂,為了避嫌,都會繞著這裡走。否則,單是出入百花樓,便能叫人起疑心。」
這番話,說得極其在理。確實,除了玖這種夜夜笙歌的類型外,任何一個鎮邪司的人,都不會來百花樓。
甚至玖自己也覺得,如果看到鎮邪司別的人進了百花樓,說不定自己也會斷定這人吃裡扒外,當時便能了斷其性命。
沒錯,怎麼可能會有鎮邪司的人來這裡呢……
三國師收拾妥當,招呼告別,剛一推開雅間的門,門口卻站著另一個玖。三國師不免驚疑,回頭望去。
「不在樓下喝酒,怎麼上來了?」坐在桌子前的玖問道。
門口的玖示意三國師先回雅間暫避,然後招呼著桌邊上的玖起身出來。
屋子裡的玖信步而出,到了門口時,剛剛還明明是兩個身影,此時卻重疊起來只剩下一個。而與此同時,那白髮的太歲和瘦高的子囚,已經從外面關上了雅間的門,然後一左一右站在玖的身邊,同時向著樓下望去。
「有意思。」玖半倚在欄杆上,饒有興趣地盯著百花樓的大門。
樓下依舊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的人,醒醒醉醉的,來來去去的,比比皆是。
而這其中,卻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大門口,吳承恩正在一臉局促地跟身邊的一個人說著什麼,繼而兩人進了大廳,很快便被幾個姑娘包圍起來。
「李先生……這種地方,我,我來不合適……」吳承恩儘力大聲說道,「稿子……稿子給您,我先回去吧……」
「你怎麼能不來!禮部的大人就在樓上,以後你出書都得仰仗人家呢!哦,回頭人家只認我李春芳,不認你吳承恩,你可怎麼辦?」一起來的那人倒似是輕車熟路,雖然滿臉不情願,卻還是帶著吳承恩從一群姑娘和醉漢之中穿梭前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雖然緩慢,卻是一點一點接近了百花樓里唯一的樓梯。
「盯梢的?」太歲嘟囔一句,便準備翻著欄杆跳下去。
「別急,爺倒要看看……」玖反而興緻越發濃厚,示意兩人不要輕舉妄動,以免錯過一場好戲,「半年未見,老伍長本事了,竟然派人來跟蹤我……怪不得啊,那騙子和瘸子沒有進二十八宿……看來,新進來的這個,外號應該是『膽子』啊!」
玖開心地笑著,人似乎有些微醺,然而扶在石柱上的手掌卻不自覺收緊,捏碎了一整塊石頭。
老伍啊……你我雖道不同,卻同是現在二十八宿中最老的一批。只可惜,我們之間隔閡越來越深,咱們已經七八年未曾說過一句話了吧……哦,別說說話了,咱倆已經連眼神都不願意碰在一起。只是,爺懂你,你也懂爺,所謂知己,便是咱倆這個樣子吧。
所以,你一直忍讓著爺;而爺,也一直忍讓著你。你我都知道,咱們都是為了鎮邪司好,咱們心裏面,都惦記著這些個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只是,蛇不能有兩個頭,否則走著走著,身子便裂開了,命也就沒了。
咱彼此心知肚明,頗有默契。
只是沒想到,這個默契,終究是有打破的一天。
更沒想到的是,打破這個默契的人,竟然是你而不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