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各懷鬼胎
李家林子,丑時。
一個握著鬼頭大刀的身影,正緊張地在林子里小心徘徊,四下窺視著周邊有無可疑身影。今夜月明星稀,哪怕這片林子繁茂遮天,倒也可見一里之遙。
此人,正是之前被那蘇缽剌尼無意間羞辱了一番的獅駝國大將,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人稱「魔郎雙刀」。看他神色,應該是在這小林子里等著什麼人。
果不其然,丑時剛過沒多久,一個步法輕盈、身段頗有幾分仙氣的身影,由遠及近走了過來。魔郎沒有絲毫大意,俯下身子躲在一棵樹後面,然後悄悄用手捧起自己的鬼頭刀,做好了完全準備。
後來的那人,卻似沒有什麼提防,只是走到了開闊處后略微掃視,見四下無人之後,便不急不忙地抬頭賞月。皎潔的月光落在他手中不斷把玩的翠綠扳指上,映射出來了道道青綠色的詭光。
「天蓬不肯親自來,還是不敢親自來?」魔郎瞥了幾眼對方身影,隨即運氣,嘴朝著地面低喝一聲。聲音四散而擴,很快便能傳到對方耳朵里,而對方卻無法辨別聲音的來路。
不過,那把玩著扳指的身影,卻是準確地扭過身子,盯著魔郎躲在其後的那棵樹,淡淡地笑了笑。
此人,正是那朝廷國師派中的中流砥柱,麓國師。
「我家皇上……」麓國師開了口,卻不禁覺得有些彆扭,還是換了詞句:「我家主子在登天塔里,不便出面。倒是閣下避而不見,只是偷偷獨自磨刀霍霍,該說你這是謹慎呢,還是膽小如鼠?」
「少他媽廢話!」那魔郎依舊蹲跪在地上,手中捧著的鬼頭刀也紋絲未動,卻見得他面前的那根大樹忽然齊腰斬斷,將魔郎的身影露了出來。同一時間,另幾把由妖氣凝練而成、和魔郎手中一模一樣的鬼頭大刀,橫七豎八飄在了麓國師的脖頸旁邊,將麓國師團團架住。
麓國師掃視了一眼周邊刀刃,只是點頭:「看來,之前送予你紅錢,還是選對了。短短時間,曾經的『魔郎雙刀』便能變成魔郎九刀,倒是著實精進不少。」
魔郎見對方依舊不慌不忙,反而有些自亂陣腳;他這一招「魂刀亂」,單是在亂軍之中胡亂劈殺絕對所向披靡;但是眼下,魔郎卻要細心控制著幾把刀刃來顯得自己遊刃有餘,自然是費盡精神,不消片刻頭上便已經布滿汗水。
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未曾想到對方竟然毫不買賬。
「幾年前,主子廣布紅錢,你們獅駝國里有些人自然也得了些好處。」麓國師依舊從容,不急不緩說著:「現在,你們自己也看到了成果。我家主子,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
「是,我們幾人,倒真是要對那天蓬說一句謝謝。」魔郎沒有絲毫退讓,語氣依舊強硬:「當年你們送來紅錢,我們只當是一般的稀罕玩意兒。沒想到,這東西真管用,短短時日便能聚斂無數妖氣……但是,單靠他施捨幾枚紅錢,便想叫我們兄弟幾個反水了那獅駝國三雄,這買賣未免太過划算。」
「閣下是來討價還價的?」麓國師第一次皺了皺眉,順勢將大拇指上的扳指略微鬆了松。
「你隨便打聽打聽,老子可是那白象欽點的獅駝國第一猛將,而且已經是第二次出席水陸大會。」魔郎說道這裡,底氣又足了起來,不肯被對方小瞧:「雖然本事比不上大當家和二當家,卻也能跟那蘇老三打個八九不離十。再加上我們這一票兄弟各個都有真本事,天蓬若是真心想招攬我們,之前就不該令你取回紅錢,反而應該多給幾枚才是道理!」
一邊說著,魔郎一邊已經忍不住站起身來,眼神貪婪地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麓國師,似乎是想瞧一瞧他身上有無熟悉的紅光。
那紅錢含在舌下的味道和感覺,著實令人上癮。小小錢幣在身邊時倒沒發覺,待到這紅錢被人收了回去,魔郎等人才頓感失落、抓狂。
看著面前的麓國師沒有說話,魔郎似乎急了眼,略微捧高手中的鬼頭刀;圍繞在麓國師身邊的妖刀便一同收緊,甚至於緊貼著麓國師的皮肉。更要緊的是,有兩把妖刀橫豎一夾,卡在了麓國師把玩扳指的大拇指上。
麓國師微微抬頭,看到的是魔郎得意的臉孔。
「要我們反水,並非沒得商量。只是他天蓬愛才,也該取之有道。」魔郎故意咬牙切齒,想要蓋住自己疲累的神態:「他今天不肯親自現身,便是瞧不起我們一眾弟兄。倒不如,用你的身子替我給天蓬傳個口信?就說……」
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悉索之聲。魔郎和麓國師即刻知道遠處有人,兩人同時轉頭眺望,心中暗自說了一聲不好;不知來者是誰,決不能在這個節骨眼露出什麼破綻——緊接著,魔郎下定了決心,雙手忽然高舉——圍繞著麓國師的妖刀紛紛霎時間手起刀落。
殺人滅口。
來的如果是獅駝國的人,那魔郎便可以一口咬定自己和對方毫無瓜葛,這樣即便東窗事發,也是死無對證。再加上那好脾氣的白象一向對自己惜愛有加,自然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陣緊密無聲的劈砍。
麓國師連丁點肉渣都沒剩,頃刻便被捲入刀口的螺旋之中。見自己得手,那魔郎急忙將懸空的鬼頭刀重新佩戴在腰間,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朝著李家大門走去。
走了沒幾步,便看到了方才所聽到的那般動靜是發自誰人——身披執金吾制服的李晉正在陪著一個年輕人絮絮叨叨,嘴裡面說得天花亂墜。
魔郎看到這裡,忍不住皺眉:原來是那個看門的執金吾……倒是自己心急了。早知道是李晉,即便被他看到了什麼,憑這隻看門狗的本事料想也不敢多事。自己一時膽怯,反倒誤打誤撞,殺了天蓬幟下的麓國師,徹底得罪了那天蓬。
看來,天意弄人。魔郎不禁感嘆一聲:自己這輩子,只能在獅駝國懷才不遇了。
而不遠處的李晉,似乎壓根沒有發覺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魔郎,反倒是大口大口喝酒,時不時還拍拍蹲在地上的那年輕人的肩膀,似是寬慰。月光下,滿臉失落之人,正是那斷了筆的吳承恩。
「我跟你說啊吳公子……」李晉的語氣,即便聽起來像是寬慰,卻依舊讓人大為火光:「人生在世,不是只有一條出路。筆斷了就斷了,你跟著青玄降妖除魔這種事吧,遲早要丟了性命。這半年裡,你忙著寫書寫遊記,豈不正是事業第二巔?水陸大會何其熱鬧,你正好在這裡多賴幾天,一來陪我家小姐解悶,二來呢好好看個究竟。回去后隨便提筆一寫,嚯!我打包票啊,這本書,可比你現在懷裡的那本什麼《驚天變》還要好看十倍!你只要把水陸大會的故事寫出來了,不僅銀子嘩嘩的,小姐也定然是會對你另眼相看,不再小瞧你!」
吳承恩只是蹲坐著,沒有答話——這李晉真是呱噪至極,惹人心煩。自己只是想靜一靜,卻沒想到無論走到哪裡,這李晉始終如影隨形,片刻不肯離開自己身邊。現在,又時不時提到李棠,更是讓吳承恩心煩意亂。
本想著這一次來李家,能夠跟分別已久的李棠敘敘舊,說些這半年來的見聞;誰想到這麼簡單的事情,到了李家之後卻一直變故頻生。不僅自己只是匆匆與李棠打了個照面、話沒說兩句、連自己特意從鬼市備好的小禮物都沒機會拿出手,眼下賴以為豪的龍鬚筆也遭了不測。再加上遇到的幾個李家的執金吾——那來自南疆的萬蝗、傷了青玄的袁天罡、還有一貫如此惹人生厭的李晉,皆是各個令人火光。
這趟水陸大會之旅,真心是糟透了。
吳承恩還在走神,乖巧的哮天從遠處奔了過來,看到吳承恩失落的樣子后舔了舔他的手心。吳承恩感覺到手心溫熱,這才看到哮天,但也只是抬手摸了摸哮天的腦袋。
哮天不解,便對著李晉嗚嗚了一聲。李晉點頭后,對吳承恩說道:「小姐休養已無大礙,說是要同你好好談談。但是在李家裡面吧,多有不便,倒不如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見面,還叫你不用帶青玄……」
越說下去,李晉越覺得李棠如此安排表面上怎麼聽怎麼像是要同吳承恩這傻小子幽會一番——但是略微一琢磨,哦……小姐這是想要找個地方把落單的吳承恩一刀劈了解恨啊。
奇怪了,小姐最近怎麼脾氣這麼大?莫非是因為這傻小子身邊那個玉兔?
「你煩不煩?」聽膩了李晉的絮叨,吳承恩終於忍無可忍站起身來,一把推開他。
李晉毫無提防,險些被推倒在地。一旁的哮天即刻露出牙齒,對著面前的吳承恩發出一陣威脅的嗚嗚聲。
奇怪了……李晉倒是沒有大礙,只是站穩了腳跟,看著面前的吳承恩心中犯疑:這吳承恩,最近的脾氣怎麼也這麼大?要知道半年之前,李晉也算是與吳承恩風雨同舟,這一路上對吳承恩的性子還算瞭若指掌。京城一別短短半年,沒由頭的吳承恩便成了今天的樣子,動不動便喊打喊殺——
李晉忽然一個激靈,隨即輕輕吹了一聲口哨。哮天猛地向前一撲,將吳承恩按在了地上。吳承恩本能地向腰間摸去——但是卻抓了個空。
熟悉的龍鬚筆,並沒有在那裡。
哮天並沒有進一步刁難地上的吳承恩。相反,卻是李晉上前,毫不客氣地掀開了吳承恩心口的衣襟——繼而,他熟練地掏出了吳承恩懷中的書卷,略略翻過。
第一章,驚天變。所有故事的起點,就在這一章里。
李晉掃了幾眼,嘴上不說,心底卻是五味雜陳,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描述京城裡那一晚翻天覆地的文字,即便不大明顯,墨跡卻比半年前淡了些許。
難不成,書卷里的『東西』被泄了出去?關鍵是,這些東西泄去了哪裡?要知道,書裡面的那東西若是真的,哪怕是泄在這世間一絲一毫,也是要出大事的,何以這半年裡天下依舊太平?
李晉還在遲疑,面前的吳承恩卻架不住哮天的雙爪,猛然從懷中掏出了三眼火銃——
想也沒想,李晉上前便是一腳,將吳承恩手中的火銃踢飛了出去。
「你瘋了!?」李晉驚訝地大喊道——這吳承恩若是用火銃射他,李晉連丁點奇怪也不會有。而現在,吳承恩竟然拿著火銃,想要傷害哮天——
「讓開!」吳承恩沒了辦法,只得繼續用儘力氣,想要推開自己身上的哮天。他越是用力,越顯徒勞——一股閃耀的黑色光芒,逐漸在月光下佔據吳承恩的雙瞳。
「原來如此……」李晉看著眼前一幕,自言自語:「吳承恩啊吳承恩,你這小子,運氣當真是好得絕頂。恐怕連青玄也未曾發覺吧,你偶得無形之中水屬性的龍鬚筆,竟然是絕配……怪不得離了那杆子破筆,你便心神不寧至如此……」
怪不得,這吳承恩的脾氣越來越桀驁不馴。
想當年,那死猴子留在世間的漆黑焚火,唯一有所忌憚的,也便是五行相剋的水了。
李晉搔了搔頭,隨即自他腳下,散出一陣微風。這風浪不強,卻細密掃過了整個李家的林子。
躲在不遠處的魔郎,被風掃過後,也是一個激靈。
「運氣真好,只有一個人。」李晉自言自語道,同時抬頭,望向了魔郎的方向:「運氣真不好,哪怕只有一個人,也不能叫人看見啊……」
魔郎知道對方發覺了自己的存在,便稍作整理,站起身剛要邁步——李晉隨手一指高空——
一道凌厲的銀色狼影呼嘯而上,緊接著化作無窮,無聲無息張開大嘴,一口便吞掉了天上的明月。
霎時間,林子里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
那魔郎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心說不好,看來自己多半小瞧了那看門的,急忙雙手抱拳鎮定說道:「在下乃是獅駝國第一猛將,魔郎雙刀。今夜酒醉,來林子散……」
「剛才,是你砍了我家小姐的樹吧?」李晉的聲音,忽然在魔郎的耳邊不斷盤旋。即便語氣再稀鬆平常,魔郎也感覺到了陣陣殺意。
「不,我與天蓬的手下,只是偶遇,並沒有任何圖謀……」魔郎心急,知道對方早已知曉剛才林子里的一幕;多虧自己剛才當機立斷,已經殺人滅口,此時便能信口雌黃,反正死無對證。
「不不不,我只說,我們家小姐的樹。」李晉的聲音依舊不急不躁。
聽得對方寸步不讓,魔郎心下一橫,重新拔出了鬼頭大刀捧在手上——魔郎心中明白,定要速戰速決,一擊斬了對方,否則留他性命的話,趕過來的執金吾定是越來越多,自己本事再大,也難逃生天。
霎時間,九把妖刀圍成陣法,在魔郎周邊盤旋不止。同時,這些妖刀上,凝著了許多嬰孩的面孔,發出陣陣哭啼聲響。
這妖刀,絕非看起來那麼簡單。如果只是憑念御劍懸空殺敵,那魔郎的本事卻也平常,絕談不上什麼「第一猛將」。奇就奇在,魔郎這鬼頭刀,妖氣縱然平常,醞釀的怨氣卻是兵器之中最大的。這兵器乃是「子母斷魂刀」,煉出來的歷程可謂喪盡天良:每一次想要提升妖刀怨氣,魔郎便會去尋覓一般的尋常百姓下手,而且專挑那些個家裡有不足滿月孩子人家。這妖刀不僅要一次性取母子二人性命,而且定要是先當著母親的面殺掉嗷嗷待哺的嬰孩后,再殺掉一臉絕望的母親。
如此殺人,便不會像平時一般只得對方無盡的恐懼。任憑人類如何渺小脆弱,但是當一個母親目睹自己的孩子被殺害之後,她們都會不再懼怕死亡,只剩下了以命相搏的瘋狂。
在魔郎眼裡,人類的強弱,同螞蟻無異。
但是,人類卻比螞蟻有意思多了。
果然,嬰孩的哭聲,引來了無數冤魂漂泊,兇狠而又無助地繞著刀陣。任何人只要碰觸到刀陣一角,便會被這些冤魂纏身,直到吸幹了精元才會作罷。
「來呀!」面對著面前的漆黑,魔郎沉下心,大聲喊叫著,希望引得那看門的執金吾入了自己的刀陣:「我是砍了你家的樹,又如何?」
「認了便好。」黑暗之中,迎面傳來的,卻不再是李晉的聲音。天空中泄出了些許月光,剛才還在魔郎面前的李晉和吳承恩,皆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卻是那執金吾中最邋遢的賭鬼——大器。
魔郎倒吸一口涼氣,不曉得自己何時換了對手。而大器此時只是歪著腦袋,笑眯眯看著魔郎——剛才明月消逝,大器得了暗號便趕了過來,未曾想到卻沒有見到李晉,只剩下摸黑之中的一個魔郎不斷叫陣。
奇怪了,沒什麼大事,這李晉閑著大半夜喊自己起床幹什麼?要知道,這幾天大器是被安排在登天塔里晝夜留守的,身上的職責可謂當一不二。眼下,只為了對面一個魔郎便……
魔郎知道大器名聲頗大,心下再也難以平靜,哇呀呀一聲怪叫便主動出手。九把妖刀皆是砍了個結實,大器身子一斜,周圍無數冤魂霎時間便順著傷口入了大器的魂魄之中。
「什麼東西?」大器語氣驚疑,抬手在自己面前抓空撲騰了一下。
得手了?魔郎不禁有些遲疑,隨即很快仰天長笑——得手了!
縱然這一擊得手是因為那李大器大意所致,但是贏了就是贏了!這一招劈上去,如若對方沒有避開,便是勝負已分。不用魔郎再做動作,他知道此刻的大器眼前已經看不到這個世界的其他東西,只有冤魂不斷哭訴、慘叫、掙扎和驚擾。最多一時三刻,他便會因為這世間難忍的哀怨而崩潰至死。
只見大器咧著嗓子呻吟了幾聲,隨即抬手,將砍在自己身上的妖刀一把接著一把拔掉。魔郎並不慌張;雖說他沒料到這大器到了如此地步依舊能夠有所行動,但是妖刀只是自己的媒介。
現在這個檔口,刀子已經無關緊……
「世間疾苦啊?」就在魔郎因為得意而走神的一剎那,渾身鮮血淋漓的大器已經站在了魔郎面前,咧嘴一笑:「這招倒是新鮮……只不過,在李家多年,所謂的世間疾苦,我早就看慣了。倒是該叫你開開眼……」
「你,你若是敢殺我,白象定然會……」魔郎一時間語無倫次,手中捧著的鬼頭刀都止不住顫抖。
大器果然沒有摸出骰子,看起來多半對魔郎口中的白象有三分忌憚,這倒是讓魔郎鬆了口氣。緊接著,大器似是元神不穩,一個踉蹌后雙手卻死死按住了對方肩膀,朝著對方肩頭便是一啃。
這般舉動,像極了深山老林之中的那些餓急了眼的熊瞎子。
一瞬間,無數畫面開始充斥魔郎的雙眼和腦海——這些痛苦和殘忍,都是魔郎從來不可想象到的程度——那是怎樣的一副人間煉獄!
魔郎叫也沒叫,只是頓了頓身子,忽然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抽搐。
「砍了樹也並非什麼大事。樹那麼多,少了一棵兩棵的,誰能看得出來。」大器說著,忽然見到地上有一個酒瓶,便俯身撿起,開始享用剩酒:「所以,能不能熬過來,只看你的造化了。你可得熬過來啊……不然,我跟白象真的不好交代……」
酒瓶里的酒很快下了肚,大器擦擦嘴巴,抬頭高聲喊道:「李晉!你人呢!酒只剩下了個底子,你也好意思叫我過來!你出來!」
此刻,已經躲進了李家的李晉聽著外面大器的叫罵,心中只是叫苦:原來大器還真的老老實實在登天塔守夜啊,早知道便不用多此一舉,將他調虎離山了。
一邊想著,李晉一邊抬起手,遲疑片刻后還是敲了敲面前的窗戶棱。
窗戶很快便被李棠打開了;她看到面前的李晉剛要開口,卻看到了李晉身上背著的沒有動靜的吳承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姐。」李晉想了想,隨即開了口:「救命。」
李棠不再遲疑,側身讓開了窗口。
隨著窗戶重新關上的聲響,李家重新恢復了夜下應有的寧靜。
第二天早上,登天塔的執金吾通稟了白象,說是有獅駝國的人求見。白象難得的出了登天塔,一個臉上只有坑窪、沒有五官的手下隨即跪在地上低語一番。
「知道了。」白象點點頭。
「還有,早晨的時候有人發現魔郎在李家林子里,不知道被何人傷得很重,神志不清,一直胡言亂語。」那手下彙報完正經事,補充了一句。
「無所謂。若是還有口氣,便救了,也好給天下人看看我們三兄弟注重情誼。但他若是瘋言瘋語丟人現眼,你去獨自處理了便是。」白象擺手,轉身便回了登天塔,絲毫不做理會。這沒有臉孔的下人點點頭,便低著身子,倒退著離開。
登天塔一層的門廊邊上,衣冠不整的大器正蜷縮在角落裡呼呼大睡,任憑白象的步子再重,也沒有被吵醒。
白象正要登樓,卻忽然見得那小矮子袁天罡領頭,帶了一批執金吾湧進了登天塔。袁天罡進來之後瞥眼看到了地上的大器,過去就是一腳:「什麼時辰,起來了!」
大器揉了揉眼睛,這才睡眼惺忪地醒了盹。看到袁天罡身後的大陣仗,又看到眼前的白象,大器似乎心領神會。
「動手嗎?」大器揉了揉屁股,對袁天罡說道:「那,你對付胖子,我上樓去對付獅子?」
「閉嘴!」袁天罡忍不住吼道,順勢推搡著莫名其妙的大器上樓。待遣走了大器,袁天罡才皺著眉頭,對白象說道:「下屬胡言亂語,當著貴客失了禮數。」
白象顯然聽到了剛才的話,卻不在意,只是笑笑作數。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不過表面文章卻沒有人願意率先撕破。
「二當家帶這麼多人來登天塔,可有要事?」白象寒暄一句;馬上水陸大會要正式開席,這袁天罡不會無事來此。
「天蓬。」袁天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抬手向上筆直一指,便帶人上了樓。轉過樓梯拐角后,還聽得袁天罡怒罵大器的聲音。
上面?
白象抬起頭,知道袁天罡的意思:他們並非是去與天蓬交戰;否則,在這裡動手的話,老爺子沒理由不來領陣。既然由袁天罡出面的話……
登天塔,七層。那裡是袁天罡在李家布下的風水大局的一處核心樞紐,與李家主宅相連。
看樣子,李家的家主,要與那天蓬,面對面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