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青玄在客房之中席地而坐,卻有些心神不寧;房間里的玉兔姑娘已經休息了,而吳承恩卻依舊沒有回來。這幾日,吳承恩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卻一直欲言又止,也不肯在房間里久留。
更沒想到的是,今日在李家的地盤上,竟然見到了一個京城的老熟人——銅雀。
按理來說,銅雀只是區區一介凡人,竟然也能得到水陸大會名正言順的邀請,實在是讓青玄意外。而銅雀只是表示自己有東西要當面帶給吳承恩,煩請青玄轉告。
青玄只說,待吳承恩回來后一定轉達。
只是,夜色都如此深了,吳承恩卻依舊蹤影全無。每每到了夜晚,李家的氛圍便不大相同。這種異樣的安寧,令青玄總有些坐卧不安。
門被敲響,青玄驚喜地抬頭,進來的卻是李晉。
「吳承恩出事了。」李晉言簡意賅,同時小心注意著自己身後是否有人跟蹤:「隨我來,小姐閨房。」
門外的世界異常漆黑,青玄想也不想,便跟著李晉動身。李家宅子深厚,明明那大宅近在眼前,李晉卻帶著青玄繞了幾繞,最後穿過了一片海棠林子,才到了大宅的旁邊。一扇紅檀秀窗,悄悄泄開了一道不易被人察覺的縫隙。
李晉輕輕打開窗戶,示意青玄跟上。
房間里,吳承恩躺在床邊,而李棠正在緊張兮兮地握著手中唐刀,守在門口。屋子裡面,點著一根鎏金香燭,照亮了整個房間。
「青玄?」吳承恩剛一開口,便被李棠輕輕踢了一腳,李棠隨即用手指比住嘴唇,示意吳承恩不要大聲喧嘩。吳承恩這才壓低了聲音,問道:「青玄,你怎麼來了?」
李晉在身後將窗戶重新虛掩,這才同李棠一併長出一口氣,他自己靠著窗口坐了下來。李棠也離了門口,撅著嘴巴坐在了自己床上。
「唔……咱們,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吳承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不知如何挑起話頭。難得的久別重逢,卻又是如此偷偷摸摸,氣氛詭異,吳承恩不知該如何是好。而看李棠神色,不知道她為什麼還是氣鼓鼓的,似乎吳承恩做錯了什麼事一般。
「說吧,怎麼回事。」李棠眼睛望向一旁,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屑。
吳承恩這才拍腦袋,說剛才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是此時醒來,卻已經在李棠房間了。自己倒是沒有什麼大事,只是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
「說起來,」吳承恩忽然想到了什麼,扭捏一番,從懷中摸索出了那個套著赤煉妖內丹的玲瓏球,小心遞給了李棠:「不知道你是不是會喜歡。」
李棠見那玲瓏球小巧奇秀,編製的手法也不大常見,正是興趣滿滿,卻又一掌拍掉了吳承恩精心準備的禮物:「我家雖不算是什麼顯赫人家,但是什麼寶貝沒有?你休想隨便拿個破爛物件便算做充數。和你帶來的姑娘不一樣,我可不吃這一套。」
「和玉兔姑娘有什麼關係?」吳承恩見自己的玲瓏球被打掉,一下子也來了脾氣:「自打到了你家,你為主我為客,你倒是來見我們啊!明明就隔著幾道牆,你卻故意延了日子。」
「怎麼,半年未見,你倒是有了脾氣?」李棠聽得吳承恩頂嘴,更是生氣:「你家那位姑娘,我說不得?」
說著,李棠的手又不自覺地朝著刀柄摸去。
以往李棠稍微做下這個動作,便足夠嚇住口無遮攔的吳承恩了。但是今天,吳承恩卻揉了揉自己脖子,依舊寸步不讓,據理力爭。
一旁的李晉打了個哈欠,顯然是看慣了他們二人之間的吵嘴。李晉只是用肩膀推了推身旁的青玄:「大師,你不覺得你師弟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嗎?」
「這件事,李棠姑娘也有不妥之處……」青玄嘴上說得輕鬆,卻看到李棠已經握著刀滿屋子追砍手無寸鐵的吳承恩,不免替自己師弟捏了一把汗。
「你看,我家小姐都有長進,以往早就拔刀了。」李晉說著,看了看李棠;著實,這一次李棠竟然只是握著刀柄,卻並沒有拔出兵器,似是多有忍讓。李晉又看了一會兒,再度開口,壓低了聲音:「京城半年,有你和麥芒伍,吳承恩怎麼變成了這樣?」
「哪樣?」青玄不禁皺眉,聽得出李晉話裡有話。
唔……看著青玄本能反應,李晉便可以認定,青玄是真的沒有發覺。此事刻不容緩,看來也只好點破了。
李晉想到這裡,便上前去攔著李棠勸架——那李棠的脾氣,哪裡是攔得住的?一個不小心,李晉便閃躲不及半步踉蹌,將燭台撲滅在了懷裡。借著這股亂勁兒,李晉急忙跑到窗口將窗戶打開,嘴中小聲招呼道:「吳承恩!走這邊!」
黑暗中,吳承恩朝著李晉的方向抬眼一望。
「吳承恩!!」站在李晉身旁的青玄忽然一聲壓抑不住的怒吼,天崩地裂。不僅吳承恩被嚇得愣在原地,就連李棠也是一驚;隨即,李棠再也顧不上剛才的鬥氣,只是跑到窗戶邊上,亡羊補牢似的關緊了窗戶。
剛才的窗外,沒有月與星,更沒有一絲光亮。燭台熄滅后,就在這充斥在天地間的黑暗之中,青玄卻清楚看到了吳承恩的雙眼,閃閃發光。
而且,自己師弟的雙眼之中,閃爍的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黑色光芒。那是比漆黑更加耀眼的虛無,任何光芒與色彩,都要在它的面前黯然失色。
燭台重新被李晉撿起點著,光亮這才怯生生地回到了房間。
青玄上前一步,緊張地在吳承恩胸前摸索一番,隨即掏出了他的寶貝書卷,借著燭光便讀。翻了一頁,青玄便忍不住嘆氣。
「到底怎麼了?」李棠顧不上發脾氣,小心詢問。能讓青玄暴跳如雷,絕不是什麼小事。
「千叮嚀、萬囑咐,你還是用了……」青玄忍了半晌,終是將這本吳承恩心愛的書卷扔在了地上。
吳承恩只是顧左右而言他,假裝不知道青玄在說什麼。
李晉上前,俯身將書卷撿起,遞還給了吳承恩。青玄依舊不發一言,思忖片刻之後,邁步走向窗戶。
「你去幹嘛?」李晉在身後頭也不回問道。
「有些事情。我這便走。」青玄咬咬牙,腦海里已經亂作一團,情不自禁自言自語:「離吳承恩遠遠的。程度不深,應該還有轉機。」
一隻手,按住了青玄的肩頭。
「你不能走。」李晉手上用了些力氣,攔住了青玄。
「我不走的話……」青玄剛一開口,李晉便一把將青玄生生拽了回來,同時打斷了他的話。李晉堵在窗口處,似是變了一個人,言語之間斬釘截鐵,容不得別人插口:「多半是吳承恩吃了小姐的蟠桃,引得心中的那股火有些眼饞。咱們發現得早,小事罷了。」
這番話,聽著似是安慰,卻讓青玄更加不安——他甚至不得不捏緊了手中的念珠——李晉這番話,無論如何聽,都不一般。
他到底知道多少?
「小姐,借你的桃樹枝用一用。」李晉說著,朝著李棠伸出了手。看著青玄與李晉都是嚴肅萬分,李棠便不再多問,從懷中掏出了那一截桃樹嫩枝。李晉小心捏住,然後走到了吳承恩面前,問道:「吳承恩,你老實跟小姐坦白,你與那頗有姿色的玉兔,是什麼關係!」
李晉沒來由的一番喝問,令吳承恩一下子就傻掉了,他來不及反應,只能微微張著嘴巴,說了一聲:「啊……」
李晉眼疾手快,迅速將桃木枝塞入了吳承恩的口中,然後死死按住了吳承恩的下巴,令他將口中的半截桃木枝緊緊含住。
「李晉!不能這樣!」李棠見李晉一番舉動,自然是驚了!那桃木枝雖是吉物,不僅可以開花結果誕下蟠桃,更是可以驅散世間萬惡。但是一般人的肉身是絕對受不得這般福分的。
桃木賜福,天地同壽——果不其然,吳承恩渾身上下開始冒出花花草草。吳承恩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已經是土壤的顏色。
天地同壽,便是要一般人化作這天地的一部分。
吳承恩只覺得自己周身所有的精氣神都四散而逃——不,不是逃,反而是有一種歸鄉的安逸感,彷彿吳承恩的軀體只是一時借宿落腳的客棧,而天地間才是其本源。
這種明確感覺到自己逐漸失去生命的感覺,令吳承恩恐懼漸生,想要推開面前的李晉卻不能成功——他說不出話,只是本能地看了一眼青玄。
誰想到,青玄並沒有去攔李晉,反而一隻手搭在了吳承恩的肩膀上,祭起了念珠。兩人不僅滿頭大汗,李晉身上本來閃爍著些許月光的哮天紋身,光芒也在快速減弱。就連青玄身後禪杖上的玉環,也是乒乒脆響,似是熬受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吳承恩終於失去了意識,身子一軟,倒在了青玄懷裡。嘴中含著的桃木嫩枝掉在了地上,已經枯萎。
青玄抱著吳承恩,抬眼望向李晉,似是尋覓答案。李晉卻只是氣喘吁吁,勉強抬手說道:「小姐……麻煩你屈尊,給吳承恩找杯熱水……」
李棠早已心急如焚,聽得終於有了自己可以出力的地方,便急忙出了房間。待到李棠剛一離開,李晉立馬一個翻身,將房門反鎖。
「他用了書里的東西。」青玄說道。
「我知道。」李晉說道,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想了想后又急忙喚出了哮天,令它從窗戶走,去找李棠。
「李晉,你到底知道多少?」青玄忍不住皺眉:「是那麥芒伍告知於你的嗎?」
「反正,此時此刻,你可以把我當自己人。」李晉聳聳肩,依舊是那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態,他望了一眼沒了生氣的吳承恩:「總之呢,是福是禍,咱倆熬這一關吧。」
良久,吳承恩都沒有反應。
青玄起身,將吳承恩扶放在了李棠的閨床上,讓他好生歇息。之後,青玄又俯下身,撿起了地上的那截桃木枝,放進了袖口。
這種東西,總也要回到書里的……
「謝天謝地……」李晉看看窗外時辰,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應該是沒事了。這半年,你和老伍到底教了他點子什麼歪門邪道?」
青玄聽得出李晉指責語氣,卻無從反駁:定是吳承恩自己擅自用他的袖裡乾坤召喚了書中的妖氣,這才惹火上身。而且,寄居在吳承恩雙眼中的黑火,絕非一朝一夕、一招一式便能積攢下的。多半吳承恩這半年裡已經偷偷摸摸練習了很多次,所幸每次都會將泄出來的妖氣重新收回書中,才沒有聚沙成塔釀成大錯。
沒有看好自己的師弟,青玄自然是責任難逃。
「這半年,吳承恩是不是有什麼著急事,才如此急功近利?」李晉吹了個口哨,示意哮天可以回來了:「按道理來說,這傻小子不是那麼投機取巧的人啊……是不是,有人逼得太急了?」
青玄看著熟睡的吳承恩,自然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的,自己這半年裡,面對著進步緩慢的吳承恩,已經不止一次想要遠離自己的師弟。三年內,若是吳承恩再寫不好那「齊天大聖」四個字,自己就必須遠走高飛。
青玄一直在恨鐵不成鋼;實則,他內心也自然知道,這四個字,乃是天地間最不好寫的四個字。
至於吳承恩,表面上不說,私底下一定是博了命在練習。恐怕這一次異變,正是他不顧後果屢屢下筆后,誤打誤撞摸索出的招式所產生的後遺症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青玄苦笑片刻,想去給吳承恩找一杯熱水——沒想到,那本已經沒了意識的吳承恩,忽然抬手,拉住了青玄的袖口——
「青玄……不要走……」
青玄顫抖片刻,終是回身,蹲在了吳承恩身邊:「不走。」
只是,吳承恩沒有任何回應。
哮天在窗口位置探了探頭,嗚嗚了一聲——李晉一聽,便神色大變,即刻跑到門口附耳傾聽。
腳步聲。
很多。
袁天罡。
大器。
還有一個,被眾人殺氣騰騰地擁簇著,步伐更是讓人壓抑。
一個腳步聲迎了上去,隨即和對方交涉了幾句——李晉長出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是李棠撞上了他們——唔,那些人倒是沒有生疑。
腳步聲分開了。
李棠的腳步聲朝著房間走來。
而另外那些人進了主廊,向另外方向轉了彎……
雖然腳步明顯不是朝著李棠閨房這邊來的,李晉聽得外面這股響動后卻一個激靈,招呼哮天重新附在了自己身上后,馬不停蹄打開窗戶,一隻腳迫不及待踩在了窗戶沿上。
「去哪裡?」青玄見李晉這便要走,不由得奇怪。
「我留在這裡多有不便,先走一步。」李晉半截身子已經探了出去,他壓低了嗓子慌張說道:「李家規矩,執金吾擅闖小姐閨房可是死罪。」
青玄聽到這裡,不由得回頭一望:吳承恩昏躺在李棠那鋪滿羅緞的秀床上,依舊沒有醒。
「如果不是執金吾的人,被發現在李棠的閨房內呢?」青玄開口問道。
李晉故意別過頭一聲咳嗽,假裝沒聽到青玄追問便是縱身一躍翻了出去。倒是李晉身上的哮天聽了青玄的詢問后忍不住一哆嗦,縮了縮脖子。
「不被發現就沒事。」李晉落在地上后,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著院子里的海棠樹自言自語:「不被發現,便沒事。」
李家,主樓。
九丈九方圓的客堂內,橫正中掛著一簾柳條枝編製的翠幕,將房間一分為二。客座位置略低,主座位置略高。房間內只在正南有一扇大窗。
一眾執金吾走到了正中房間的門口后,袁天罡氣勢洶洶打開了門,跪在了門口,口中說道:「家主,貴客到了。」
一番話沒得到回復之前,被擁簇的那人便已經邁了步子,不請自入一步跨了進去——他頭戴珍珠垂簾,正是那李家提防已久的天蓬。
這等失禮舉動,袁天罡自然是忍無可忍,猛然起身;而身邊緊隨的一名執金吾即刻心領神會,雙手一張,亮出來了一面鏡子——
「客人到了便好,你們退下。」一個從容的聲音,從翠幕後面緩緩而出。
袁天罡一眾人顯然愣住,而那天蓬已經進了房間,在客座上安穩落座。袁天罡不敢想象自己關門退下之後的結果,所以只是僵在原地,不肯從命。
「退下吧。」翠幕之後,李家家主再一次開口:「你們在這裡,太臭了。」
「領命。」袁天罡重新跪下,然後從外面關上了主廳大門。門口的大器正在抓著自己身上的虱子,邋遢得不成人樣。袁天罡忍不住朝著大器的屁股踢了一腳,隨即喝道:「叫你洗澡也不洗!在這裡看著!」
大器急忙唯唯諾諾,半句牢騷也不敢說。
說完,袁天罡一個一個安排著執金吾把守好各個機關要道后,只帶著自己貼身的執金吾重新回了門口,席地而坐,眼睛緊緊盯著大門。而大器一開始還是端坐著,很快便斜了身子,躺靠在門柱上。
「萬一。」袁天罡似是自言自語開了口:「萬一有事,你負責護住家主,我負責幹掉天蓬。」
大器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開口抱怨道:「小矮子你講不講道理,明明你離門口近我一丈兩寸,怎麼看也是你離家主比較近吧?萬一家主傷了,這麼大的責任要我背,你還不得藉機除了我?」
「那。」袁天罡眼睛沒有一絲一毫偏斜:「我負責護住家主,你負責……」
「小事。」大器打了個哈欠,算是解了心事,又重新靠在了柱子上,一邊打著瞌睡,一邊裝樣子警戒。大器倒是想得樂觀:不會有事的。那天蓬素來耐得住性子,肯定不會在這裡出手。
房間里,並沒有什麼異樣聲響。
天蓬端坐著,卻不主動開口。
「雖說我坐上這個位子沒多久,卻聽師父說起過幾百年前的事情。」翠幕後面,李家家主開口說道。
天蓬笑了笑。
「那麼,你這次來,是為了嫦娥一事,還是為了驚天變一事呢?」
天蓬依舊笑而不語,只是眼神凜冽了幾分。
李家家主繼續開口,聲音不急不緩:「嫦娥一事的話,幾百年前你擅自逆天而為,改了蒼生天運,令我鼎盛大唐李家退出了歷史舞台,瞬息演變。眼瞅著天下已經是明朝了,你也該解了恨。驚天變一事呢……雖說李家派了齊天尋你,卻沒有什麼實質性後果,你也不該記恨。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何還是對李家這麼執迷不悟。」
「小子。」天蓬開口,便已經是大不敬了:「朕與你們李家多任家主都打過交道……你才活了多久,就以為看得透徹?道聽途說來的,多半是你李家元老告知於你的。要麼,就是那執金吾的頭子李靖;要麼……就是那袁天罡的叔叔,算命的袁守誠。」
裡面的聲音點點頭:「沒錯,袁守誠正是我的師父。」
「老不死的,終歸是糊塗了。」天蓬一聲冷笑,似乎並不意外:「你才跟他學了幾年,便敢獨自與朕共處一室……莫不怕……」
天蓬手指一卷,眼前這沉重的翠幕便齊整整卷了起來。
「以為靠這幅千山萬水,就能保你周全?」天蓬微微抬頭;那翠幕表面只是柳枝,實則是蘊含了數座青山的分量,別說刀劍等實物,就連絲毫妖氣都透不過。只是,這李家法寶,卻被天蓬輕易破解,實在是令人想不到。天蓬冷笑:只要有水,便阻攔不住朕的——
李家家主,正卧坐在桌邊。
天蓬看到他不禁一愣:「剛才,走廊里遇到的……」
「那是我的雙生妹妹,李棠。」李家家主直面天蓬,卻沒有絲毫慌亂,從容站起了身——他身上的裝扮,亦如李棠,也是白錦繡金的內襯,也是頭髮盤起扎著幾根發簪;腰間,懸挂著一把同李棠刀鞘一模一樣的唐刀,只是看得出此人慣用左手,位置正好相反。與李棠唯一的不同,便是他的外衣,乃是透了大紫的艷紅。看家主面相,也是雪白膚色,臉上竟然也有幾分女子的妖嬈之氣,五官也是精緻無比。
「李海……」天蓬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不錯,正是我。」李海微微一笑,竟然也給了人一種傾國傾城的錯覺:「家母最愛海棠花,又得我與妹妹,便拆了字,李海,李棠。」
李海沒有計較天蓬大不敬直接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反倒是說了這麼一段話。天蓬不禁有些許感慨:沒想到冷冰冰的李家,倒還是殘存著最後一絲人人情冷暖……
「所以,在我殺了家父、掌了李家后,第一件事便種下了許多海棠樹。」李海繼續說著旁人聽來驚駭無比的事,語氣卻輕描淡寫,臉上亦不見絲毫悲與喜:「其實,我倒是對母親和父親都沒有什麼感覺。種樹,只是因為妹妹喜歡。」
天蓬笑了。沒錯,這種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冷漠的李家人,才像是那袁守誠一手栽培調教出來的『李家家主』。
「聊得遠了些。」李海竟然邁了步子,朝著天蓬又近了幾步:「說吧,多年過去,你身為百妖之一,為何還是不肯歸於我李家?為了嫦娥,還是驚天變?」
「都有。」天蓬冷靜了片刻,開口說道。
哦?李海一臉好奇,毫不在意地站在了天蓬面前,目光高高在上:「倒是說說看。」
「嫦娥,你們欠我的。」天蓬按耐住心中的漫天怒火,一字一句說道:
「驚天變,我欠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