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邵婦
新平縣位於北方，冬日新鮮菜蔬不多，吃慣了鹽漬菜幹，當地人口味自然也偏鹹鮮，對甜口食物不大感冒。哪怕是點心糕餅，鹹口的也能占據過半江山，北地的甜口糕點也不會像南方糕點那樣甜膩得過分。
??李絮等人端出滿滿一鍋豬腳薑蛋時，其他賣吃食的攤主其實沒少在心裏暗自竊喜，暗道魏家是在出昏招！
??瞧瞧這條街都在賣什麽吃食吧，幾乎全是鹹口的，即便有甜口的也不是主打，隻是作為點綴罷了。魏家賣不動鹵肉，居然開始賣甜口的豬腳，這得是腦子進了多少水才想出來的“好主意”啊？
??他們中甚至有人做好了收攤前去魏家人麵前嘲諷幾句的打算，可誰能想得到，那鍋甜膩膩的豬腳居然真的賣光了呢？
??別說他們，就連守在豬腳薑蛋大鍋後的魏葵都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而這峰回路轉的變化，必須有一半要歸功給嘴饞又大嗓門的羊元羊官爺！
??若不是羊元一路小跑狂奔回來“討”薑，又神叨叨地從口感到口味發表了一番對豬腳薑蛋的點評，哪裏又能勾動那麽多過路人的購買欲？
??更巧的是，在孟知縣身邊做事的陳三郎正好經過，過來跟羊元打聲招呼，結果也被他拉進了坑。買了一份回去嚐試不算，過後竟還提了個食盒過來打包，足足買了十份回去。
??魏葵歎為觀止，甚至悄聲跟表姐嘀咕，說這陳三郎雖年紀不大，但看著是個穩重人，沒想到還這麽愛吃甜食。
??有了這兩位“代言人”不經意的宣傳，滿滿一大鍋的豬腳薑蛋很快賣掉大半。但，購買的人其實不多，其中陳三郎和大戶家奴幾人買的份量就占去其中大半，而且這些人裏頭還沒幾個老人小孩婦人。
??李絮微微皺眉。
??看來，她這個南方人對甜口食物在北方的地位還是預估得不夠準確。雖然她對豬腳薑蛋有信心，但吃不到顧客嘴裏人家不信啊。得想個法子推廣下才行，不然光靠著少數幾個顧客，生意可做不長久，總會有吃膩的時候。
??唔，實在賣不動的話，不如將剩下的部分拿來搞個免費品嚐的小活動？就是有點怕回頭被舅母罵敗家……
??正猶豫著，一個臉色蠟黃、嘴唇比臉還白的女人走過來，怯生生說要買一份豬腳薑蛋，還要加一份湯。
??李絮視線從她手裏抱著的碗移到她臉上，下意識又轉到斜對角那家原來賣燒餅、中途改賣醬肉夾餅、後來又賣回粗糧素燒餅的小攤上，還正好跟那攤主對上了眼。後者刷地低下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魏葵偷偷拽了抓她衣袖，李絮卻沒說什麽，反而催促：“發什麽呆呢？還不趕緊給這位娘子裝吃的？”
??魏葵欲言又止，不情不願抄起拳頭大的木勺給女人舀豬腳薑蛋。
??李絮接過錢，溫聲對那急著離開的女人說：“娘子臉色不好，像是有體虛血虧的症狀，我家這豬腳薑蛋最適合女子滋補，尤其是那湯汁，娘子最好趁熱喝，效果才好。”
??女人微微一愣，點頭謝過她，小心翼翼抱著碗走開。
??魏葵這才小聲說：“表姐，那人分明是賣燒餅的邵家兒媳婦，她之前來頂替過她婆婆，我記得她！她肯定是來打探消息的，她弟弟上回還來假裝顧客故意汙蔑咱們呢！幹嘛要賣給她？還跟她說那麽多，她才不會記我們的情呢！”
??“小丫頭眼睛倒是利，可你要記住，咱們是敞開門做生意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是最基本的規矩。隻要人家不壞規矩，誰來買我們都得賣。要是做不到公正，難不成你還得給所有顧客劃條道道，家裏不做吃食生意的才能來買？”李絮點了點她腦門。
??魏葵隻得作罷，心裏卻覺得邵家不安分，沒準還會搞小動作。單是應付白家已經夠麻煩了，還要添上這麽個小鬼，真氣人！
??邵家媳婦心裏記著婆婆的叮囑，沒敢直接走回燒餅攤上，而是拐了個彎躲到拐角處，很快她婆婆就眉開眼笑過來了。
??“快，給我嚐嚐魏家到底搗鼓出了什麽新鮮吃食！本來還以為她們鐵定賣不動，結果居然有人買！哼，也不知她們走了哪門子狗屎運，衙門裏的官差一個個都待她們和善得不得了，怕不都是那小姑娘勾的~”
??眼見婆婆搶走瓷碗，徒手抓向還冒著點熱氣的豬腳塞進嘴裏，邵家媳婦不敢有半點意見，隻是聽到最後一句抱怨時忍不住蹙眉。
??“娘，人家一個姑娘家，您說這種話，傳出去不好聽。”雖然兩家是競爭關係，婆婆和丈夫平時沒少罵魏家人，可剛剛那位姑娘溫聲細語對她說話的模樣卻深深刻在邵家媳婦心裏，讓她下意識就想要維護對方。
??邵婆子啐她一口，“呸！你翅膀硬了是吧，吃著我們家的飯還敢胳膊肘往外拐？她魏家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竟向著她們說話？”又開始罵媳婦不爭氣，一連生了兩個孫女，好不容易懷了個男胎卻小產了，現在還整天病懨懨的樣子幹不了活，簡直是邵家做了孽才娶回家的活祖宗，雲雲。
??邵家媳婦默默聽著婆婆訓斥，看著碗裏的吃食一點點減少，全進了婆婆肚子，連湯汁都沒剩下一口，最後，婆婆才砸吧著嘴把空碗塞回給她。
??“嘿，還真別說，這豬腳薑蛋味道還不錯，做法應該也不難。你這就去肉攤買豬腳，放著等我收攤回去做！別自己咋呼呼上手，浪費吃食，討債鬼……”
??邵婆子罵罵咧咧遠去，邵家媳婦站在原地盯著空碗發呆半晌，似乎被什麽慫恿著，竟背過身去偷偷舔碗底的湯汁。
??可惜，這點湯汁太少了，她精明的婆婆並沒留給她多少剩餘，正如平時吃飯時的分配一樣，除了兩個還未長大成人的女兒，她永遠是全家吃得最少的那個。
??麻木的唇齒難得嚐到這樣濃鬱的甜蜜，這副幹癟的身軀似乎也隨之活了過來。
??女人邁開步子走向肉攤，仿佛那裏就是希望。
??如果婆婆能學會做這道菜，攤位上的生意變好，她和女兒們就可以吃得好一點了吧。
??對美好未來的暢想中，一張溫聲帶笑的清麗麵龐忽然掠過，女人不禁顫抖起來，步伐愈發匆匆。
??邵婆子回到燒餅攤前，卻見魏家小攤前突然多了好些婦人，竟都在七嘴八舌點名要買豬腳薑蛋。其中，甚至還有兩個是熟麵孔，正是在這條街上擺攤的攤主之一。
??她狐疑地問兒子：“怎麽回事？可是那小丫頭又出了什麽怪招，怎麽突然就籠絡了這麽多人過去？”
??邵家兒子就沉著臉解釋：“剛剛您一走，就有個小婦人過來，拉著那丫頭的手噓寒問暖，好像是親戚吧。那婦人好生不知廉恥，居然跟人說自己先前虧了身子，就是吃了那勞什子豬腳薑蛋才恢複得這麽快。定是魏家買通了人故意來起哄，那些無知蠢婦居然還真信了！”
??邵婆子順著兒子望去，果然看到李絮身旁站著個身材窈窕的小婦人，哪怕穿著厚重的棉襖也能隱約看出腰身極細。
??這會兒像是已經說過話，小婦人手裏提著個圓形的小食盒跟李絮道別，街道另一邊走過來個高高大大的壯漢跟她說話，小婦人一臉驚喜，兩人走到一旁說說笑笑，神情很是親密。
??見男人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邵婆子就撇撇嘴：“瞧那小腰扭的，大街上還跟男人說笑，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家！我兒說得對，那婦人指不定是魏家在那什麽花街柳巷裏花錢雇來吹捧的。不過，剛剛我嚐過味兒了，是還可以。我讓你媳婦去買豬腳了，回頭我試著做做。要是能做出來，咱家也賣，看她們還笑不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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