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花翁
李絮是生意做了快一半時才接到的“通風報信”，卻是個住在槐市附近的老顧客告訴她，槐市今兒也有人在賣一樣的豬腳薑蛋。
??“那家像是故意跟你們打擂台，樣樣都比你這兒便宜一文錢，一份隻要六文錢。聞著不如你家的香，色澤也沒那麽紅亮鮮潤，但因為新鮮，還是有人花錢去買。”
??李絮微微挑眉，昨兒她們才推出的新產品，今天就能出山版，這效率也忒高了，說不是早就盯著她們誰信？
??思及昨天那場“混戰”，她下意識轉頭看向斜對角，邵家的燒餅攤子依舊開著，不過邵婆子沒來，來的是邵家兄弟二人。
??正好苗氏又溜達過來捧場，李絮心裏一喜，叫她附耳過來說了兩句，苗氏就雄赳赳氣昂昂往槐市去了。
??不多時，她就怒氣衝衝回來：“大妹子猜得不錯，果然是那不要臉的邵婆子抄你家的手藝拿去賣，還好意思說這是她們家的什麽獨門手藝！我呸！這臉皮厚的，怕是蚊子都紮不進~你道她們為啥跑去槐市賣？還不就是怕在這兒丟人現眼，淨顧著糊弄那些進城趕集不知情的人呢！”
??罵了幾句，她又故意念叨起昨天邵婆子偷偷慫恿兒媳來買豬腳薑蛋、避著人偷吃等行徑，邊上排隊的都聽到了，知情的老顧客跟著罵兩句，不知情的女客還興致勃勃問別人怎麽回事，知道後不免對那家人也生出抵觸之心。
??手藝這事，你偷偷摸摸學了也就學了，各家做吃食的誰還沒點小心思呢？人家不教你，光靠看、聞、吃就能偷師學會精髓，那是你的本事。可你偷了人家的手藝去反倒自詡是獨門手藝，這不是賊喊抓賊、顛倒黑白嗎？
??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總是占便宜的，李絮不光長得好，說話做事還利索大方，半點不矯情，常來的老顧客無論男女老少大都對她有好感。有人還聽說，李絮是個傍著舅家過活的孤女，身世十分可憐，可冷眼瞧著，這姑娘卻從不自怨自艾，幫著舅家做生意，裏裏外外都打點得頭頭是道，對表弟表妹也是親如一家。
??花骨朵般嬌嫩、麵對疾風驟雨並不屈服的年輕姑娘，對上一個隔三差五就打罵兒媳、跟鄰裏鬧口角、還不要臉地欺負前者的糟老婆子，大家會站誰也就可想而知了。
??有個好事者連隊都不排了，直接挺身而出，道是要去槐市親眼看看，那邵婆子做的豬腳薑蛋究竟抄到了魏家的幾分！
??李絮倒也挺好奇邵婆子究竟有多少本事，隻是走不開身，光聽苗氏的形容也不能百分百確定對方味道究竟如何。畢竟苗氏現在看邵家極度不爽，想讓她捏著鼻子花錢去買邵家的吃食，做夢！
??這好事者也是個老顧客，人稱花翁，家裏略有資產，老妻早逝，子女各自成家搬了出去。平時獨居家中，不大開火，每到飯點經常在街頭巷尾打轉。自從發現了魏家這個寶藏小攤，他基本上隔天就會來光顧一次。昨天已經吃到了最新推出的豬腳薑蛋，還看了一場熱熱鬧鬧的辯論賽，今兒卻是為著豬腳薑蛋破例又來的。
??“正巧，我也想知道那家的獨門手藝究竟味道如何呢。那就勞煩花翁了，您的位置我給您留著，回來直接給你插個隊。想來其他叔伯嬸子也都好奇得緊，不會眼紅您的。”
??花翁前頭本還有十來個二十人，也得等上片刻才輪到他，一聽這話，誇了李絮兩句，笑眯眯往槐市去了。
??苗氏索性也不急著走，其他閑著沒事幹的也有留下等花翁回來看熱鬧的。
??不料，隻花了一柱香不到、跟苗氏差不多的時間，花翁就一臉晦氣地回來了，手裏還拿著個葦葉包，邊緣依稀可見有些許油星。
??“花翁，您老人家腿腳可真快，莫不是跑過去的？”有個同是老顧客的來得也勤快，年紀相近，本來兩人素不相識，如今也能做個酒肉朋友了，就笑著招呼他。
??花翁雖然年紀大了，但腳步穩健，走起路來並不比苗氏慢。不過，如果算上買東西付賬耽擱的時間，花翁這一來一回確實快得有些過分。
??花翁撇撇嘴：“跑什麽啊，就他家那門庭寥落的樣兒，連隊都不用排，略等一等就能買到手。喏，你們瞧，這豬腳上的毛都沒刮幹淨，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騷味，可見豬腳本身不夠新鮮，血水怕是也沒焯過……”
??他又打開葦葉，指著那缺了一口的豬腳給人看，念念有詞道：“這豬腳燉的時間也不夠，硬邦邦的，一咬差點沒把我老頭子的牙崩了。薑味也不夠濃，雞蛋就差強人意。要我說，那邵家做個燒餅賣賣得了，怎麽總喜歡摻和些自己不擅長的吃食？上回的醬肉夾餅就是這樣，這廚藝都是要講天分的……”
??李絮既狐疑又高興，差點沒仰天大笑出來。
??這花翁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比羊元還厲害，活生生就是個自來水啊，還是自發踩一捧一、踩得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理兒的那種！
??“花爺爺，您再念叨下去，恐怕有人要以為是我賄賂了您故意說好話的。來來來，為了不坐實這賄賂之名，您老人家快快掏錢把東西買了。今兒想來點什麽，還是一份豬腳薑蛋和粟米餅夾肉？”李絮努力不讓自己笑得太過分，矜持地笑不露齒。
??花翁笑罵：“小丫頭就知道挖我的棺材本，我給你做這塊活招牌，你就不給我打個折就罷了，反倒催我掏錢，哪裏有這麽好的事？”
??那相好的老飯友就啐道：“誰不知你花翁家底厚實，還欺負人家小姑娘！城裏這麽多酒樓食肆，哪個來頭不比這丫頭大，也沒見你替人說這一籮筐的好話！”
??“哈哈~我這一隻腳入土的老頭子，能在臨死之前吃上前麵幾十年沒吃過的東西，心裏高興，當然要多誇誇啦。要我說，你這個人嘴笨舌拙的，也不知年輕時怎麽討到的娘子……”
??兩個老頭子說說笑笑著走開了，原先那份被奚落的邵家豬腳薑蛋則被花翁隨手給了附近的乞丐。後者吃著倒是香，可看在其他人眼裏不免就有點膈應，總覺得那邵家的吃食上不得台麵。買過的人也看得出，乞丐啃那塊豬腳有點費勁，絕不是他們昨天吃時那種軟糯的口感，心中愈發信服。
??雖然有人給花翁幫腔，隱晦點出花翁隻是隨心點評，並沒有故意踩低捧高的意思，但還是有少數幾人多心，覺得這是李絮的詭計。不就是個普通小攤，賣的食材也都是常見、甚至是低賤的下水豬腳，能有多好吃？還不都是人吹捧出來的？
??尤其是沒吃過魏家小攤出品的路人，又不耐煩排那麽久隊等待，索性轉頭去了槐市，心裏憋著股勁兒想要證明花翁和客似雲來的魏家小攤都是騙子！
??雖然這些人沒嚐過魏家的手藝，但大多數人的舌頭總能分辨好壞。於是，他們很快就後悔了。
??“呸呸呸，這什麽玩意兒，甜不甜酸不酸的，膩歪得緊~”
??“連我婆娘做的紅燒蹄髈都比不上，這手藝也好意思出來獻醜？真是笑掉大牙！”
??“我去，這豬腳裏有雞蛋殼也就算了，怎麽還有頭發絲啊？你們這東西不幹淨，快退錢，不然壞了肚子我去衙門告你們！”
??眼見那一大鍋隻賣了三分之一不到，攤子前就有人說這些不好聽的話，甚至還有人在不遠處指指點點，說什麽魏家、獨門手藝、不要臉之類的話，本來自信滿滿的邵婆子氣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恨不得生吃了魏家人。
??可惜她不敢對時常有官爺光顧的魏家小攤做什麽，最後隻能在兒媳身上擰了幾把出氣。
??最後，李絮等人收攤時特意拐到槐市看了眼，看到邵家小攤前冷清得很，僅小貓幾隻，婆媳倆一個憋氣、一個木然，或偷笑或唏噓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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