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契機
在等袁家人和方家人前來時,孟知縣抓緊時間把白宗柳、曹林、馮嬸等人也問了一遍。
??輪到白宗柳時,李絮本以為白宗柳已死心認栽,不料,他突然不裝啞巴了,主動自報名號,還嚷嚷著說那小廝勾結旁人要害他,故意把他帶到那間點了問題熏香的竹屋裏。
??反正,他是無辜的受害者,第一回傷人是失手,並非故意,第二回則是正當防衛。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聽了,倒也挺符合邏輯。
??兩個小廝許是知道,自己背過一次主就沒了後路,索性豁出去堅持先前說辭,挨了幾板子也不敢改,死活說自己不認識白宗柳,他們二少爺不知道去哪了,雲雲。
??孟知縣本不想對秋月一個弱女子動刑,不料,官差們從玉佛寺提來的關鍵證人中竟有人指出,他們曾看到此女帶著個臉上有紅疤的男子鬼鬼祟祟進入竹林!
??曹林就在堂上,被僧人當堂指認,再加上麵生紅疤的特征太醒目,難以狡辯,隻得咬牙承認自己和秋月兩人去了竹林,但其他一概不認。
??最後,孟知縣沒耐心了,讓人上夾棍,秋月終於涕淚滿麵地招了。
??她抽抽噎噎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二少爺威脅我,讓我想辦法把、把李絮娘引到那間屋子裏。二少爺性子不好,又喜新厭舊,我與李絮娘姐妹情深,哪裏肯害她?我就假意答應了二少爺,然後找來我堂兄幫忙,又在屋裏點了迷惑心智的香,想著、想著堂兄麵容醜陋,能把二少爺嚇暈過去,從此絕了對李絮娘的心思。可我沒想到,那香後來又被不知什麽人換了,這才害了我堂兄,嗚嗚嗚……”
??李絮在心裏冷笑,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原本她隻是有所猜測,現在聽了這套騙鬼說辭,她幾乎能百分百肯定,秋月這滿口謊言的混賬嘴上說一套,實際做的又是另一套!
??她本來就沒計劃讓李絮跟白二少生米煮成熟飯,許是怕她進了白家威脅到她的通房地位,又怕自己的任務完不成被白二少厭棄,索性找了家裏大齡光棍堂兄來“幫忙”!
??這樣一來,李絮娘的威脅沒了,堂兄有媳婦了,說不得白家二少奶奶還要記她個人情。白二少肯定會不高興,不過,秋月大抵也準備好了脫身說辭,比如說,把鍋推到“癡戀”魏渠的李絮娘頭上。
??若非李絮猜出她的第一層計劃,提前做了些準備,恐怕還真要被她設計成功!
??不過,秋月和她的心思都不足為外人道,秋月對此也心知肚明。她為了維護自身閨譽多半不會主動揭破,所以秋月才敢在這麽多人麵前睜眼說瞎話!
??尤其是配合秋月行事的曹林更不可能主動戳破她的謊言,否則,他的受害者身份就保不住了,還要被套個猥褻良家女子未遂的罪名。唔,可能還得加一條猥褻良家男子。
??曹林拖著傷體,是唯一被特許不用跪的,雙腿哆嗦著站在堂下,形容狼狽,語氣卻斬釘截鐵。
??“不錯,事情就是這樣。小人今天過來是受了堂妹請托,是為了同鄉鄰裏之情,絕對沒有害人的心思。今天發生的事都不是小人本意,還請大人明鑒!”
??孟知縣冷笑:“哦?既是這樣,方才本官問你話,你為何不說?”
??曹林解釋:“小人怕貿然說出白二少的陰謀詭計,會害了李家妹妹的清譽!”
??眾人半信半疑,就連白宗柳都有些信了這套說辭,不再陰惻惻用足以剜肉剔骨的狠厲目光死死盯著李絮。
??他氣得額上青筋迸起,指著秋月怒罵:“原來是你這賤婢搞鬼,本少爺就不該聽信你的讒言!你給我等著——”
??孟知縣再拍驚堂木,正跟劉鄭二人交換眼神,突然有人來報:“白家大管家來了。”
??秋月三人作為白家奴仆,牽涉到縱火案裏自然要通稟主家,白家大管家的身份倒也還算合適。前提是,涉案之人僅限於三個奴仆之流。
??李絮心中哂笑,下意識看向魏渠。
??剛才半路上偶遇陳三郎,這小子可是一改往日的冷淡,難得殷勤地上前主動打招呼,還低聲說了句什麽話。她雖沒聽清,不過,看這架勢,估計這位白大管家的到來跟陳三郎還有些關係。
??她的猜想很快就被驗證。
??孟知縣讓劉官差把案情大概跟白大管家說了說,麵無表情地問:“剛好白管家來了,你也幫本官參詳一二。跪在堂下這個穿白袍子的你認得不認得?他可是你家二少爺白宗柳?”
??白大管家轉頭看了看白宗柳,眉頭微皺,很快直麵孟知縣拱手:“回大人的話,我家二少爺早已回府,方才衙門來人之前,二少爺還在說,本來跟著他的兩個小廝不知為何突然失蹤,找了許久沒能找到,正打算讓小人順便走一趟報官呢。”
??頓了頓,又遲疑著說:“不過,此人確實生得和主家少爺有三分相似。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胡亂攀扯,企圖混淆視聽?大人萬萬不可被他迷惑!近來,白家名下的幾間產業都有管事來報,說有人假冒二少爺的身份去鋪子裏連吃帶拿,損失了好些錢財。唉,說來也是慚愧,最近正是多事之秋,我家老爺怕鬧得滿城風雨,故而讓人壓下此事。不料,這賊子居然膽大包天,敢混入寺院行此齷齪之事……”
??李絮眼底笑意更濃,又悄悄扭頭打量魏渠,果然發現,他緊繃的肩線肉眼可見地鬆弛了不少。
??果然,如果不是他給陳三郎出鬼主意,讓後者找人去給白家捎口信,尤其是傳達那段“指鹿為馬”的精彩說辭,白大管家怎麽可能一來就說出這種話,還編了個假二少騙吃騙喝的故事出來?
??孟知縣都快被這幫人指鹿為馬的本事氣笑了,麵上卻不動聲色,儼然信了這話,揮手讓人打白宗柳十大板子,逼問他的“真實身份”,以及他的“陰謀”。
??白宗柳哪能招得出來。
??他沒法現編個假戶籍身份,又記恨老爹放棄自己,吃痛之下,還想索性撕破臉,說些白家的把柄,好讓白老爺也吃不了兜著走。
??孟知縣興奮得眼睛都亮了,正要細細問話,白宗柳卻閉了嘴不肯再說。
??左右卻道,方才是白大管家悄悄給白宗柳遞了個眼色,還比了個手勢,似乎達成了什麽協議。
??過後,白宗柳果然開始胡說八道,說自己是外地某縣人,偶然到了新平,發現自己和白家二少爺長得像,故而生出假冒身份騙吃騙喝的心思。
??他重申先前的無辜被害言論,愈發理直氣壯。
??反正秋月曹林說了,白二少才是準備了問題熏香、要猥褻良家女的賊子,他又不是白二少,隻是個誤入此處的山寨貨,那罪名也沒法推到他頭上不是?
??正如魏渠預料的一樣,竹三院這邊就是一筆糊塗賬,他們不說,幾個肇事者也不敢說,隻能大家一起裝糊塗輕巧帶過。
??孟知縣眼神在李絮姣好的麵容上瞟過,再聯想到白宗柳曾讓媒婆去魏家提親,隱約從這團亂麻中猜出了真相。
??既然這姑娘有本事以牙還牙,他也懶得做什麽主了,就按意外結案,隻判白宗柳承擔馮嬸、曹林二人的醫藥費。尤其曹林傷得較重,據說可能影響人道,免不得又要判一筆高昂的賠償給付曹家。
??袁、方兩家人陸續前來接受審問,袁太太證實了王氏的供詞,方家這邊來的卻是方舉人和呂思齊。
??方舉人說,方姝在寺裏扭傷腳,又吹了風,如今正發著高熱,一時挪動不得。呂思齊則說,自己陪表妹在竹林裏賞景,逛到一半表妹說頭疼,回去路上又不慎崴腳,雲雲。
??總之,兩人的說辭幾乎一樣,連細節都一般無二。
??孟知縣心裏狐疑,但礙於方舉人的功名身份,他不好強行提審方姝,隻得押後再審。
??由於竹四院的縱火案還未查清,孟知縣表示,白宗柳等幾人身上仍有嫌疑,所以,哪怕當場交了罰款也不能走,全都扔進大牢裏關著,讓本來揣著厚厚銀票過來想贖人的白大管家铩羽而歸。
??孟知縣回到後衙,便見自家夫人扶著腰迎上來,問起今天這兩樁案子的結果。
??他如實道來,孟夫人聽了就冷笑:“白家這位家主還真狠得下心!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養出這樣的好兒子!虧得那丫頭機警,沒讓他們得逞。這大冷天的,那幾人又都挨了板子,牢裏缺醫少藥,夠他們受的,也算是遭到報應了!”
??想了想又說:“這丫頭也是倔!要是旁人救了咱家軌兒,怕不得天天纏著讓咱們報恩,她倒好,家裏出了這種事也不知道來說一聲。我好歹也是個知縣夫人,走出去不說人人敬服,但抖抖威風還是沒問題。難不成在她心裏,我就是隻紙老虎?”
??孟知縣扶她回軟塌上坐著:“那姑娘確實是個穩妥人,許是不想打擾你安胎,又或是看出了點什麽,怕給咱們惹麻煩。”
??“你是說?”
??孟知縣微微一歎。
??他知道白老爺並非真的要犧牲親兒子。大事化了不可能,但大事化小就容易得多了。先給白宗柳隨便安個什麽名頭,衙門這邊按律處置,隻要不是死罪,白家都有辦法打點,到時花錢消災,再把人弄出去!
??如果是剛到任那會兒,他肯定懶得跟白家虛與委蛇,直接找幾個不知情的證人來指證白宗柳身份即可。不過,近段時間暗查之下發現,白家遠比他想象的樹大根深!
??上回小孟軌在袁家壽宴上遇險的事似有蹊蹺,雖無確鑿證據,但僅有的線索若隱若現指向白家。而那會兒他剛好收拾完楊家,白家因此生出忌憚,用手段敲打他也不出奇。此時他家夫人又身懷有孕,他再不願也隻能徐徐圖之。
??好在還有一個袁家悄悄遞出了橄欖枝,且再等等,如果運作得當,或許這次白宗柳倒黴會成為白家垮台的一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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