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三少
這年頭沒有即時通訊工具,即便心裏再擔心也隻能眼巴巴等著,一直等到初八早上魏寅二人進城才勉強放了心。
??王氏問起家裏情況,魏寅一五一十回答。
??家裏雖然沒有女人操持,但也算井井有條。家務活自不必說,飯菜則基本是他們父子幾個輪流上,味道不好不壞,比不上之前,但也吃不死人。
??因為天冷,魏渠的手傷經過年前那兩天的紅腫後,如今已經結痂,正在逐步恢複中。羊大夫當時也說了,傷口太深,今後可能會影響一些細微的動作,如彈奏樂器、畫畫之類的,但尋常寫字沒啥問題,最多沒法練成書法大家罷了。
??家中一切順利,唯一的小麻煩是,村裏人已經知道了她們進城開食店的事,以馮嬸為首的八卦小團體說些了酸不溜丟的風涼話。大致是說魏家賺了錢還遮遮掩掩心機重,或是拿誰家親戚在城裏做吃食生意結果把棺材本都賠光了的負麵典型案例拿出來說嘴。
??魏寅雖然老實,但也不愛聽這種鬼話,如實轉述給他娘告狀。
??王氏冷嗤一聲:“長舌婦!隨她怎麽說去,反正,她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魏寅聽這話音有些好奇,追問卻沒得到答案,倒是溫氏不聲不響的,過後王氏自己忍不住拉著她說了。
??這事還要從小姑娘魏葵說起。
??許是這兩日太過勞累的緣故,小姑娘昨晚睡到半夜發起了燒,迷迷糊糊的,今天清晨起來還發現頭回來了天葵,肚子疼得厲害。李絮慫恿著王氏把人背去找大夫。因為太早,醫館都沒開門,隻好厚著臉皮跑去羊家求助羊老大夫。
??也是巧了,還沒到羊家就在半路上被羊老大夫攔下。後者替魏葵看了病,開了溫補的方子,還帶她們回羊家抓藥。
??李絮看羊老大夫臉色不好,額前還有淡淡的劃痕,以為他碰上醫鬧了,不免主動關懷幾句,卻勾得羊老大夫發起牢騷來。
??被他腹誹的對象不是旁人,正是白家那一家子。
??羊老大夫是個講醫德的正經大夫,本不該泄露病人隱私,但架不住他家裏兩個兒子都在縣衙做事,消息就要比旁人靈通許多。起碼,他對最近幾個月白家人幹的一些破事了如指掌,尤其是最近那樁還懸而未決的惡犬傷人案。
??人都有好惡之心,饒是懸壺濟世的大夫也有不想醫治惡人的時候。
??偏偏羊老大夫還挺喜歡李絮這個小姑娘,也喜歡魏家的係列新巧吃食,於是,從兒子那裏聽說白宗柳還曾遣媒婆欲納李絮為二房無果的事後,他很堅定地站到了魏家這邊,更加不想去醫治從馬上摔下來昏迷不醒的白宗柳。
??可惜,兒子們業務能力有限,折騰了小半月居然還沒找齊人證物證,無法定白宗柳的罪。而白家又願意砸錢,軟硬兼施地“請”他過去給白宗柳看病,他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要是隻看一個白宗柳也就算了,反正這廝傷得厲害,都躺了這麽些天還沒清醒,又斷了胳膊腿,就算醒過來也多半是個廢人了。羊老大夫就隨便走個過場,在上次的方子上增刪幾筆,再往他腦袋上紮幾針,意思意思就能拿到一筆豐厚診金,回頭還能拿去采買藥材給窮苦人家義診,簡直一舉兩得。
??然而,今天大半夜白家大宅來人把他從被窩裏拖過去,看的卻不是白宗柳,而是白家的三少爺。
??羊老大夫也不是頭一回被請過去看白三少了,但上一回已經是快兩年前。後者的病情他大致清楚,本以為這兩年調養好了,沒想到見著人時卻嚇了一跳,本就佝僂的身子比兩年前更瘦,幾乎快皮包骨,要不是還在喘氣就跟骷髏架子沒區別了。
??醫者父母心,羊老大夫雖然厭惡白宗柳,卻也不會遷怒這位出生就是個悲劇的白三少,正打算認真診治一回,剛說出診斷結果,卻被白太太掄著雞毛撣子趕了出來。不僅被罵了庸醫,臉上剮蹭了一下,老胳膊上還挨了幾記雞毛撣子。
??白太太力氣格外大,也虧得他冬天穿得厚,不然這會兒肯定腫得老高。臉上的痕跡卻是蓋不住的,一眼就被小丫頭看了出來。
??羊老大夫行醫這麽多年還是頭回這麽狼狽,被白太太氣得夠嗆,愈發厭惡白家一家人,也從羊仲口中聽說了白三少跟草溝村馮家定親的消息,想著魏家也是草溝村的,便委婉提醒了一句,想著通過魏家人之口告知馮家人,讓他們不要送女兒進火坑。
??羊老大夫不肯告訴她們白三少究竟是什麽病,但從他的警告中可以看出,這病絕對不好治,說不好哪天就要守寡的那種,傳宗接代更是想都別想。
??李絮猜想成真,再想到年前白家來下聘那日馮嬸得意洋洋的嘴臉,一時間既同情又厭惡。
??小姑娘魏葵雖然上次被春花嘲諷了一頓,但想著婚姻是人生大事,不好耽誤了春花下半輩子,回來路上還有氣無力地跟王氏提議要把這事告訴馮家。
??王氏對此倒是沒意見,正打算讓溫氏今天下午回村時找馮嬸說一聲,沒想到卻先一步聽到馮嬸詆毀自家的話。
??魏葵坐在小馬紮上喝薑糖水,小心翼翼地問:“娘,馮嬸雖然不對,可……”
??王氏不耐煩擺擺手:“知道了,你娘沒那麽小心眼。”
??轉過頭又跟溫氏交代:“這話你就照我說的去傳,記得千萬別提到人家大夫,別壞了人家名聲,就說在城裏聽一個不認識的客人說的。她要不信,你就問她,提親定親這麽長時間,怎麽也沒見她那姑爺出現過一回。她這人愛錢,你就嚇嚇她,說萬一那白三少真撐不住,白家可能會把聘金那些都抬回去。她一怕,肯定要去白家打聽消息……”
??溫氏點點頭:“嫂子放心,回去我就找她說。”
??“二舅母,您也別隻跟馮嬸說。她那人精著呢,平時雖然也對春花好,可這種事誰都說不準。誰知道她會不會為了兒子孫子賣女兒,您最好當著春花的麵跟她說。”
??“好,絮娘真是長大了,想事情比我周全。”
??照舊忙到下午,溫氏坐著騾車回村,第一件事就是去馮家找人。
??馮嬸聽了,臉都嚇白了,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可仔細一想,溫氏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
??自打媒婆上門那天起到現在,聘禮下了,婚期也定了,可未來姑爺的影兒她還沒見過呢,隻看了一副小像,也看不出來具體是個什麽模樣,反正就是個有些文弱的公子哥兒。
??論理來說,婚前小夫妻不該見麵,相看也要有長輩在場、或隔著屏風簾子什麽的,而且相看也不是三書六禮的必要環節。不過,如果夫家有誠意,至少下聘禮當天準新郎會來露個麵。
??馮嬸一直安慰自己,這是大戶人家規矩大的緣故,反正她家春花本來就高嫁了,送聘禮的管家對他們也客客氣氣的,倒也不必糾結這些小細節。
??再想到這樁親事的源頭是白太太要給自家兒子找個八字旺的兒媳婦,馮嬸被衝昏了近一個月的頭腦終於清醒過來。
??什麽樣的人家找媳婦非要找八字旺的?可不就是病秧子才要這麽幹嗎?
??馮嬸也不是沒懷疑過,事後也托人去打聽過,可什麽都沒打聽出來,隻聽說白三少性格內向,不愛和生人來往,喜歡自個悶著讀書,便又放下懷疑,如今才是悔之莫及。
??“你你你,你說的可是真的?不是騙我?”
??溫氏冷冷清清道:“我跟你無仇無怨,有什麽必要騙你?不過是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不願看春花跳進火坑,才來提醒你一句。你要不信,那就算了,等將來真成了親,你可是悔斷腸子都來不及了。”
??“那,那我該怎麽辦?退親嗎?”
??馮嬸一想到那些聘禮要原樣送回去,心就像是被剜肉一樣疼。
??溫氏平靜道:“退親這麽大的事,我一個外人可不敢幫你拿主意。我也不敢確定那個客人說的是真是假,不過,為防萬一,你最好想辦法盡快見那白三少一麵。具體什麽法子你們自己想,我還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
??溫氏走後,春花卻擰起眉頭對她娘說:“娘,你可別忘了,之前那邊要的是誰……沒準,那死丫頭就是聽說了風聲,不想讓咱們結親,才故意讓這掃把星婆娘來散播謠言。她們可是一家子……再說了,咱們之前不是花錢找人打聽了嗎,哪有什麽不妥?萬一咱們貿貿然要求見三少爺,惹惱了白太太,親事不成了可怎麽辦?”
??馮嬸猶豫半天,拍拍她的手:“乖囡囡,這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說得對,不管退不退,這三少爺的麵咱們必須得見一見。如果她說的是假話,見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要是真話……”
??這句話她沒有說完。
??春花最終沒有反對,畢竟她年紀還小,也不想冒著嫁過去守寡的風險享受所謂的榮華富貴。
??尤其是最近白家名聲似乎有些糟糕,無論走到哪都很難不聽到旁人的議論聲,剛開始定親時收到的那些豔羨目光也漸漸變得複雜起來,不再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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