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大雨
雨來得很急，劈裏啪啦打在屋頂、路麵，卷走春日下午的熱意和塵埃。半個時辰後稍有轉小，卻始終下個不停，淅淅瀝瀝。
??王氏搬了個小馬紮放在大門屋簷下，坐著看雨，神色有些無奈。
??“今年這天兒也是怪了，還沒進三月呢就下這麽大的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入了夏——”
??晚飯營業時間分明已經到了，平時都是大排長龍，今日卻因為下雨門可羅雀。僅有幾個老光棍來了，畢竟家裏沒人做飯，還有住在這附近的街坊打著傘過來打包。
??開業一個多月，今天是最冷清的一天，準備好零售的鹵肉還剩近半沒賣出去。
??神仙肉倒是都賣空了，自打前天推出就大受歡迎，若非價格偏高，銷量估計能直逼鹵肉。今天準備好的神仙肉中午就賣完了，趁午休時間又現熏了一些，結果被這場雨打亂計劃。
??這兩樣留著隔夜都還好，但剩下那一大鍋養生湯賣不出去，就有點心疼了。雖然成本不多，但能賣的錢不少啊，四舍五入不就是虧了一個億麽？
??“——前兩天營業額漲了些，本來以為借著神仙肉、養生湯的這股勢頭能保持多幾天，唉！”王氏自言自語地發泄著心中怨念。
??魏鯉已完成今日課業，正抱著小本本練習畫畫。畫得雖然有點醜，線條不夠流暢，人物略顯扭曲，房屋呆板扁平，但勉強能看出畫的是雨中街景。
??他一邊在紙上塗抹，一邊說：“這算什麽大雨？上回我跟爹爹表姐在路上遇到的雨才叫大呢。下得嘩嘩的，外頭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清。瓢潑、傾盆都不足以形容，要我說，應該叫倒缸大雨才對。”
??這話又勾起王氏的另一樁心事，她扭頭喊李絮：“這天氣古裏古怪的，你們還打算後天出發麽？萬一這雨下個不停……”
??李絮安撫道：“應該不會的，說不定明天就停了呢。再不去就趕不上采茶了，必須得去。”
??王氏歎口氣，隻得放棄遊說，轉而勸她路上多加小心。
??本來這次還打算派魏廣仁父子倆做護花使者，結果，魏廣仁身子不爭氣，昨天晚上肚子就不大舒服，有些上吐下瀉，今天也沒什麽精神。也不知是不是上回風寒還沒完全好透，總之，就他如今的狀態，全家人都不放心讓他出遠門。
??但王氏更不放心讓李絮自己出遠門，想了整整一天，才拍板讓魏寅跟著出去，順便長長見識。
??論起幹活，魏廣仁、魏鯉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魏寅，但，現在店裏有了一個頂倆的鍾樹，再加上其他人都是做熟了活的，配合起來愈發默契，少他一個倒也無妨。
??這會兒本是春耕的好時候，不過，魏家已經從伺弄田地中解放出來。
??先前溫氏決定把田地佃給別人種時，王氏就有點心動，後來食店開張，財源滾滾，卻還要經常為人手不足頭疼，她就下定決心，也學著溫氏，將那三畝水田、十畝旱地也佃了出去。收租雖然收不了多少，但為了種那點子地，放棄食店或是再花錢雇工都不劃算。
??如今，草溝村的宅子他們都很少回去了。小茶園需要打理，他們也沒功夫經常回去，隻能暗中托付隔壁張家幫忙隔日去澆澆水，給他們算工錢。張家雖然心生好奇，卻也沒向外人透露過此事。
??翌日起來，雨果然停了。
??午飯時食店生意恢複到正常水平，甚至還反彈上漲些許，昨天的剩肉一下子就賣掉了，王氏的莫名擔憂也許多。
??然而，好心情還沒能持續多幾個時辰，食店外就來了個麵生的人作妖，竟是奉魏廣德之命來給送請帖的小廝。
??巧的是，那小廝上門時剛巧溫氏在擦桌子，離他最近，順便客客氣氣接待一番，結果被這人吐露的來意和懷裏掏出的大紅請柬刺激得笑容全無。
??“這位是溫娘子吧？您都被老爺休了，怎麽還賴在魏秀才公家裏不走呢？恕小的說句真心話，這人呐，就得有自知之明，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大抵是因為上次溫氏衝去魏廣德新家找他和離，被這小廝記住了臉，對方竟是認得她，還字字句句都誅心！
??魏廣仁在隔壁街宅子裏養身體，溫氏徑直把請柬拿給王氏，語氣平平：“魏廣德要成親了，喜宴在三天後。”
??方才王氏在裏頭忙活，隱約看到溫氏在門口跟人說話，對方臉上還笑眯眯的，隻是那笑容帶著股說不出的古怪，如今她總算明白了。
??她一把將請柬扔到旁邊：“好他個魏老二！他這不是送請柬，是想逼我們送你走人呢！他想得美！你別多想，咱們先前說好的該是怎樣就怎樣！”
??溫氏點點頭：“我知道，不會做傻事的。”
??在王氏的幫助下，她已經賣掉部分田地，在城南一角買了間極小的宅子。雖然隻有王氏賃下那處的一半大，兩間窄巴巴的小屋子能住人，但起碼有了安身立命之處，房契上寫著溫氏的名字，妥妥是她自己的財產。
??買房幾乎花光了她的所有積蓄，又沒有田地可以種糧食種菜，一應吃用之物都要花錢買，此刻的她非常需要一份穩定的收入來源，也不可能因為魏廣德的一句話就羞愧離開。
??魏葵聽說二叔要大張旗鼓再婚，暗暗翻個白眼。
??她對那位新二嬸可沒什麽好感，要不是那位鬧騰，溫氏也不至於成了下堂妻。
??雖然和離前後溫氏的生活變化不大，都是日複一日地勞作，來店裏幫忙，但沒了丈夫和兒女就像無根浮萍，還要被知情的街坊鄰居偶爾指點，聽著就叫人心煩！
??李絮盯著大紅請柬看了會，眉頭微皺，順口扯了個理由出門。
??離晚上飯點還早，王氏甩幹手上的水滴，虎著臉把請柬拿過去給魏廣仁。
??後者並不意外，隻在聽到王氏講述方才小廝如何羞辱溫氏時皺了皺眉，而後陷入沉默。
??“明天他們姐弟倆就要走了，大後天店裏肯定很忙，這吃喜酒又剛好是飯點。不知道明天店裏客人多不多，我還不一定有空。你是自己去，還是帶個小的過去？”王氏氣呼呼地問。
??魏廣仁歎口氣：“我帶阿鯉去吧，他人小，幹活用不著他。”
??畢竟是親弟弟成親，雖然這二婚的背後不大體麵，他這個做兄長的也沒有不去的道理。就算隻是個同村人請客，魏廣仁的性子都不好推脫。
??王氏看出他心思，卻反對：“不是我故意說你弟弟壞話，實在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過年他都沒個動靜，跟忘了有你這個大哥似的，現在突然請你喝喜酒，我這心裏總不不踏實，就怕他搞什麽幺蛾子。阿鯉太小，我不放心，算了，到時候還是我陪你去吧，省得……”
??她沒繼續往下說，拐了個彎：“那個，賀禮我隨便準備點，你可別嫌太簡薄啊。”
??魏廣仁知道王氏打算攢錢在城裏買宅子，最好比現在賃住的那裏大一進，屆時就不用擠擠挨挨幾個人睡一間屋子，還能省下一個月幾百文的租金。而且，孩子越來越大，都需要自己的空間，更別提還要考慮今後娶媳婦的事。
??“你備什麽就是什麽，我什麽時候有過意見？”
??王氏這才滿意，扭頭去挑揀一番，準備了一份馬馬虎虎、還算看得過去、價值居中的新婚賀禮。
??聽起來不怎麽樣，但這隻是相對魏廣德現在的身價而言。若跟當年魏廣德娶溫氏時他們兩夫妻送的禮相比，這已經是很好了。
??上元夜時那件事王氏還沒忘呢，聽過表姐妹的敘述，她一直覺得，當時多半是那小婦人說了什麽，不然魏廣德不會那麽絕情，畢竟隻是舉手之勞。
??再者，這兩個月魏廣德那邊一直靜悄悄的，好像單方麵斷了他們這門親，王氏也懷疑是小婦人慫恿的，大抵是知道溫氏跟他們關係好，怕魏廣德跟他們往來密切，又對溫氏生出憐憫之情，不肯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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