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來賊
夜色深沉，宿州城內大部分民居都隱沒在黑暗中，僅有少數地方還亮著燈。
瘦小黑影輕盈落在一處無光的屋頂，無聲無息走過，落腳處僅發出輕微的響聲，半點沒驚動熟睡中的屋主。
突然，咚咚兩聲梆子響起，黑影立時弓身趴下，和黑黝黝的屋頂混為一體。
更夫打著嗬欠走過。
黑影悄然起身，繼續潛行，偶有遇到街巷，便輕飄飄躍起再落下，動靜比方才稍大，卻隻能驚醒打盹的看家狗幾瞬，便快速遁走，讓狗和被狗吠聲吵醒的主人都一頭霧水。
黑影小心翼翼避開亮光，似是直奔城中某處而去，動作幹脆利落，仿佛不會為任何人和事停下。
突然間，黑影停下了，狐疑著扭頭朝左前方一處透著亮光的小院看去。
這家人大半夜的不睡覺，莫不是在熬甜湯當宵夜？
可，這味兒也太香了吧？
黑影敢對天發誓，自己活了這麽多年從沒聞過這麽香甜、聞著就覺得心裏甜滋滋、充滿幸福感的氣息，也沒見過誰能熬出這樣特別的甜湯！
要不，過去看一眼？
反正自己是個賊，偷碗甜湯喝也挺正常，這比殺人放火來得和善多了。
往好處想想，明天她們發現自家甜湯被偷吃了，說不定還會意識到自己警惕心太差，從此之後加強防備、多養兩條大狗看家護院，進而在今後可能發生的入室盜竊搶劫殺人等危機中存活下來呢。
黑影暗暗點頭，偏離了原定方向，輕輕落到這戶人家屋頂上，悄然揭開一塊瓦片。
這裏的房舍格局都差不多，黑影作為專業人士更是了如指掌，再加上“甜湯”味道來源太明顯，用腳指頭都能找到廚房所在。
果然，瓦片一揭開，就有一股熱浪裹挾著甜香撲麵而來。
映入眼簾的除了兩個身形偏瘦的姑娘、廚房必備的灶台鍋碗瓢盆等物之外，還有一個怪模怪樣的鐵箱子，做成多層抽屜狀，外殼已經被熏黑大半，底下還隱約泛著點詭異紅光。
大鍋裏空空的，黑影沒看到甜湯在哪，倒是聞著那香味似乎從鐵箱子裏冒出來的，不禁嘖嘖稱奇。
黑影是個有追求的賊，尤其愛吃甜食，因為對製作甜食的廚子抱有善意，什麽都可以偷，唯一不偷的就是點心鋪子。
“看來不是甜湯，這是在做什麽點心呢？”黑影內心無聲嘀咕。
底下兩個姑娘仿佛聽到了這個疑問，開始隔空回答她。
一道細聲細氣的聲音問：“姑娘，時間好像差不多了，比今天店裏烤的餅幹還久了點，甜味也出來了。真的還不出爐麽？”
另一道略沙啞、更穩重的女聲說：“不急。這會兒做的跟白天那個不同，這個沒加黃油，要想達到酥脆的口感，就得烤久一點。不同甜點的烘烤時長、溫度要求都不一樣，同種甜點在不同環境下烤出來的口感也會大相徑庭。大體的規律就是我先前教你的那些，但還是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現在隻能靠鼻子和經驗判斷……”
“原來如此。但，如果烤箱不同抽屜同時烤不同東西，香味混雜就很難分辨了。怪不得姑娘明明會做那麽多點心，這三天隻賣同一種蛋糕。要是同時賣很多種，我，我怕是應付不過來……”
“沒事，這不是還有劉嬸嗎？”
“姑娘，我覺得，咱們最好也防著點劉嬸，聽說她先前的夫家不是省油的燈，萬一……您最好再買個靠譜的人手備著，不然出點什麽事，點心鋪子就剩我一人可支應不過來……”
黑影若有所思，原來這兩人是雇傭或主仆關係，還是開點心鋪子的。
那就不好偷了，不然有違堅持多年的人生準則。隻是，今夜若出了城，又哪還有機會嚐一嚐她們口中的什麽餅幹呢？
正糾結之際，底下的沙啞女聲就示意小細嗓姑娘出爐。
廚房裏光線昏暗，但黑影夜視能力不錯，很快發現鐵抽屜中整整齊齊的幾排金黃色小圓餅。
吸吸鼻子，真香。
黑影躡手躡腳出去轉了一小圈，很快做出決定，這是民居，不是她們倆的點心鋪子，所以，偷這裏不算違規。
李絮打了個嗬欠，見小花已將這批餅幹收到盒子裏裝好，便招呼著她回屋休息。
說起來，小花做飯味道平平，沒想到她在烘焙上居然很有天賦。
大抵是因為在姑媽家時常吃不飽飯，她為了填飽肚子沒少躲著人在野外挖各種能吃的根莖或抓小鳥兔子烤了吃，因此磨練出一手精準的烘烤手藝，學起烘焙來簡直一點就通。
最妙的是，也不知是性格裏自帶的，亦或是被趕鴨子上架當鋪子大廚讓她壓力太大，小花還有點朝工作完美主義發展的趨勢。
明天是歡樂點心鋪開業第四天，古法蛋糕促銷結束，該推出新產品吸引顧客關注、鞏固忠誠度了。但，因為現如今奶製品供應還跟不上，李絮不敢肆意上架需要消耗這類奶製品的甜點，隻能另辟蹊徑。
今天白天做的那批黃油餅幹、奶油小蛋糕隻是樣品，短時間內很難大量供應，做出來一方麵是為了安合夥人的心，另一方麵也是作為未來新產品預告替點心鋪子打廣告。
暫定明天開售的新產品是無黃油版健康小餅幹，材料跟古法蛋糕差不多，也是隻需要最基礎的雞蛋、麵粉和糖。
製作方法比前者還省事不少，都不用蛋黃蛋清分開打發，隻要將蛋液打發，跟麵粉、糖攪拌均勻，再倒入圓形餅幹模具入烤箱烘烤即可，堪稱傻瓜入門級烘烤流程。
在這次之前，小花已經成功烤出兩爐，但色澤都不是漂亮的金黃色，她就鉚足勁一直重複練習到現在。
李絮被優秀員工的勤奮努力所感動，自然也隻能舍命陪君子。反正餅幹這東西跟蛋糕不同，放隔夜也不怕，最多明天塞回烤箱稍微加熱一下再拿出去賣，一點都不影響賣相，這會兒勤加練習就當是替明天分擔工作量了。
主仆二人走出廚房，關門上鎖，各自回房歇息，屋內亮光很快熄滅，歸於黑暗。
黑影靜靜等待片刻，才笑眯眯跳下屋頂。
“倒是比大部分人警惕些，連廚房也要上鎖。不過嘛，可惜碰上了我……”說著掏出根細鐵絲，搗鼓幾下，看起來沉重難以撼動的大鎖頭哢噠一聲，打開了。
黑影閃身走進廚房，合上門扉，熟門熟路找到櫥櫃裏裝餅幹的盒子，先迫不及待抓了一枚餅幹試吃，又連連塞入幾枚，而後動作才慢下來。
“嘖，這間點心鋪子還真是不一般。我在宿州待了這麽多天，怎麽沒聽說過有這麽好吃的點心鋪子？聽那二人話音，這餅幹似乎隻是她們會做的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種。吃不到其他的，豈不可惜？要不，晚幾天再走？”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手腳利索地在櫥櫃裏找了張方油紙出來，包起小半餅幹就往懷裏塞，再將盒子原樣放回去。
轉身欲走，腳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嗷——”黑影猝不及防痛呼出聲，雖然已經努力控製自己，但在靜謐的小院裏還是極為明顯。
廚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一高一矮兩道瘦削黑影靜靜佇立，凝視著先來的黑影。
矮子隻到前者腿部高，兩耳高高豎起，喉嚨裏發出沉悶的低吼，儼然是條發現了敵對目標的警覺大狗！
說時遲那時快，高點的人影居然反應比狗還迅捷，剛推開門就揚起手，撒了些不知什麽粉末過來。
黑影猝不及防，其中一隻腳又行動不便，努力閃避，卻沒能躲開，還是讓少量粉末鑽進了眼睛裏。
又是一聲嗷嗚！
“啊啊啊我投降！我就是見你們家東西太香，想蹭頓宵夜，沒別的壞心。你能不能別報官？”
牽著狗來逮賊的李絮一愣，這賊居然是個女子，聲音還挺年輕，應該不會超過二十。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