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回: 烏雲遮蓋也枉然
這應該算是最專業的砸場子了,只有說相聲的,說評書的,嗆同行才會這麼干。
而且他這一系列動作有講究,醒目原本是順著在桌上放著,他把它橫過來了,這就叫橫買賣,扇子架上,手絹蓋上,您就甭幹了!
當然了,對付這種人,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狠狠打他一頓,可現在是法治社會,哪能隨便打人啊!
而且過去的時候,講究更多,更不能打人,都得對詞!
可郭大綱不是很明白,之前倒是聽啟蒙老師說過,可惜記得不紮實。
不過,台上可還有一位老江湖,劉先生可不是吃白飯的,多少年的資歷了,這點事還不明白嘛!
「嘿!」
就聽他嗓子眼裡擠出一聲,緊接著高低肩膀一抖擻,一隻手放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撓了撓頭。
「雙足插地頭頂天,烏雲遮蓋也枉然!」
一邊念詩,他就把蓋著扇子和醒木的手絹給拿開了,放在一旁。
這手絹就好比是烏雲遮蓋,撥開了,所以說是烏雲遮蓋也枉然。
旁邊的大光頭一見,嘴角浮現出一絲莫名其妙的微笑,像是讚賞,不過仍舊帶著不服。
「左手抄起量天尺,右手推出一泰山!」
劉先生滿臉嚴肅,念出詩句後半闕,左右手也跟著做動作,左手拿過扇子,右手則是把醒木給順正,一切恢復原狀。
台下觀眾不懂怎麼回事,只覺得老先生說的挺好,所以紛紛打趣起鬨。
「好!」
「再來一個!」
台下一片嘩然,台上的大光頭也咧著嘴呵呵樂,郭大綱則是暗暗挑起大拇指,心說,還得是人家老先生啊,有閱歷,什麼都懂!
「好!」
大光頭也叫好,還象徵性地拍了幾下巴掌。
「哈哈……辛苦您吶!」
他轉而抱拳拱手,挑著眉毛沖劉先生說到。
「辛苦!」
劉先生和郭大綱也抱拳拱手說到,正所謂,見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不管怎麼著,說相聲的同行見面,總得先說句辛苦。
「不知您是哪路高人,我們哪得罪您了?」
劉先生皺著眉頭,慢悠悠說到。
凡事必有緣由,人家擺一道,肯定有人家的原因,現在就該聽他說這是因為什麼了。
「哈哈……」
大光頭又一笑,還別說,他的面相多少有點喜慶,不是那種滿臉橫肉,凶神惡煞一般的。
「在下孔方亮,是陳洪斗先生的大弟子,今日,多有得罪,不過也是受人之託!」
他躬身說到,繼而彎腰掏兜,摸出一沓紅色鈔票,輕輕放在桌面上。
「這……」
郭大綱不懂什麼意思,想上前說話,劉先生卻把他攔住。
「好,這麼說我就知道了!」
劉先生點點頭,料定這肯定又是張子真的幺蛾子,不過大光頭很講究,還知道給錢。
這也是早些年傳下來的規矩,倘若被橫買賣的是真內行,能夠對上詞,那來人就得包賠人家一天的損失,必須得給錢。
看來大光頭也是有道義的啊,很講規矩,可不像張子真這個老梆子,只知道背地裡下絆子。
「好,那我就先告辭了,有時間到我們俱樂部坐!」
大光頭再次抱拳拱手,說話語氣客氣了許多,似乎還帶出一點敬佩。
郭大綱和劉先生趕忙還禮,目送他扭著重身子,費勁巴力地下台,然後大步流星走齣劇場門。
「好啊,咱繼續演出,繼續啊!」
看他走了,郭大綱趕忙恢復狀態,好在觀眾們都挺通情達理,根本沒被剛才的小插曲影響。
演出散場,郭大綱心裡納悶,到後台趕忙跟劉先生聊剛才那檔子事。
劉先生給他講了一些過去的江湖規矩,繼而開始分析。
「不過,這孔方亮也算是有一號的人物啊!」
劉先生坐在太師椅上,手裡夾著煙捲,翹著二郎腿,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慢悠悠說到。
「對啊!」
旁邊徐天搭茬道:「他師傅陳洪斗,跟張子真、趙文齊名。而且他臨走說的俱樂部,那就是國都相聲俱樂部,在華夏文藝團管轄內,但是對外賣票,是個很微妙的組織!」
「微妙?」
郭大綱皺著眉頭,輕聲問到。
「對啊!」
徐天一吧嗒嘴,又說:「這個組織屬於體制內,但是,演出的段子跟電視相聲略微有些差異,而且對外售票,這麼說吧,人家算是有靠山,咱,就是個體戶!」
「哈哈,個體戶!」
郭大綱一笑,抬手在胸脯上拍了一下,又說:「個體戶怎麼了,我還是『海青』呢,不也沒餓死嘛!」
所謂「海青」,指的就是在曲藝行當里沒有師承,沒有門戶的藝人,這樣的走到哪,不管多高身份,多老資歷,都不會被人認可。
「對啊,說的就是!」
徐天撇嘴道:「光腳的就是不怕穿鞋的,一幫說相聲的而已,沒什麼可怕,不就俱樂部嘛,改天咱去會會他們!」
「對!」
方越多和呂青也開始幫腔,一提到這種熱血沸騰的話題,小夥子們就來勁。
唐先生和劉先生則是坐在太師椅上,叼著煙捲,低頭沉思,相信二位老先生一定是在思考更加完善的辦法。
「唉……」
郭大綱則是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連連咂舌。
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真真兒立足,必須得有個師父,當然了,並不是要仗著人家的勢力,而是跟同行矯情起來,一說的,也有個門戶。
可是現在這情況,他算是國都頭一份私立小劇場,實在太稀奇。其次,得罪了華國相聲界名氣最大的張子真,已然成了眾矢之的,誰會收他呢!?
「呵呵,小子!」
劉先生一歪頭,樂么滋地對郭大綱說:「你記住嘍,他們肯定不算完,但是你也好好想想,自己跟之前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啊?哪不一樣啊?」
郭大綱苦笑著,疑惑地問到。
先生撇撇嘴,嚴肅地說:「去年夏天,剛辦小劇場,咱站在破床上演出,最少的時候台下就倆觀眾,再看看現在,恨不得台上都被觀眾佔了,你,沒什麼感覺?」
「我……」
……